数日后的一天,在东宫正殿内,萧怿因惦记着孟清,就问站在身旁的黄门官许宗源:“这几天孟侍中还没进宫当差么?”
许宗源欠身答道:“是的,殿下,孟侍中还在家中休养,不过殿下放心,孟侍中身子骨硬朗,应该快养好身体了。”他微微叹息:“出了那么一件事……”
萧怿双眉微蹙,道:“别提了。”
许宗源忙道:“是奴才多嘴了。”
萧怿想孟清是自己的表弟,不管他的伤势是否已好,总该去看看他,便对许宗源道:“你去备马,我要去趟相国府。”
许宗源应道:“奴才这就去。”
萧怿乘着马来到相国府门前下了马,叩开门,管家谢公向他行了一礼,萧怿问道:“相国在家吗?”
谢公道:“相爷早朝还未回来。”他探询地问道:“殿下此来,是来看我家少爷的吧?”
萧怿颔首道:“麻烦你知会他一声。”
谢公有点为难地道:“少爷他现在好像还在休息,殿下如不着急,不妨先到正堂等候,待少爷醒了,老奴再告知殿下。”
萧怿想今天无事,等一会倒也无妨,就道:“好吧!”就随谢公入府,向正堂走去,当他们经过一条用鹅卵石铺成的甬道时,萧怿忽见孟琪面带愁容地从旁边房屋后转出来,她见了萧怿,脸上立显喜色,叫声:“太子殿下!”走了过来,萧怿笑道:“在这里你还管我叫太子殿下?”
孟琪脸有点不好意思道:“表哥,你是来看我哥的么?”
“是啊。”他向谢公看了一眼,“管家说你哥现在好像还休息未起,要带我去正堂等候。”
“我刚去看过他,他已醒了,只是一时还不想起身。”她向谢公道:“谢公,你先去忙吧。”
萧怿关心地问道:“你哥身上的伤可好了?”
孟琪忧愁道:“他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是那天从宫里回来,我爹又训斥了他一顿,这些天,他一直情绪低落,闷闷不乐,除了吃饭外,就是蒙头大睡,我爹说了他几次,但见他还是这样,一生便不管他了,我现在很担心他。”孟琪悔恨地道:“都是我不好,才把他害成这样。”
萧怿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道:“你别自责,这事不能怪你,要怪就怪萧承太不像话。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孟琪点点头道:“好。他见了你定会高兴。”带着萧怿来到孟清房前,轻轻叩门,叫道:“哥,你快开门,表哥来看你了。”等了一会也不见孟清答应。不免有些忧急起来:“表哥,他不肯开门怎办?要不……”
萧怿怕孟清有事,不等孟琪说完,双手用力将门用力推开,走了进去,见榻上孟清头蒙棉被,面里而卧,想他无事,才轻吁一口气,想到自己如正经叫他起床,只怕他不肯,需用激将法才管用。萧怿放轻脚步走到榻前,一把拉下蒙在他头上的棉被,伸手揪揪他耳朵,打趣道:“表弟,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蒙头睡大觉,要是被太阳晒成猴子那样的红**可咋办?”孟琪在旁听了,觉得好笑,忙用手捂住嘴忍住。
孟清翻了个身,半垂着眼皮,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说道:“表哥,你尽逗我。”
萧怿见他脸上的伤的确好了不少,只额头上留下一道较淡的伤疤,心下一宽,道:“我如不这么说,你肯睬我么?”又推推他,“快起来,别睡了。”
孟清却道:“表哥,你别管我,容我再睡会吧。”说着拉起被子又蒙在了脸上。
孟琪即担忧又无奈,叫声:“哥。”眼望萧怿,希望他能再劝劝兄长。
萧怿一时也没办法,只能劝道:“那天的事已经过去,你就别老想着了。至于你爹又骂了你,那也是为你好,不想为那事跟我王叔结下梁子。我看你这脾性也该改改,遇事不要太冲动,要冷静……”
孟清猛地拉下蒙在脸上的被子,怒冲冲地道:“可我就是恨他,我做不到!”
萧怿有点生气地道:“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孟琪劝道:“是啊哥,你就别再生气了,不然妹妹心里也不好受。”
萧怿忽有了计较,大声道:“你要再这样生闷气的话,难道是想叫萧承知道,看你的笑话不成?”
孟清被萧怿言语一激,再也睡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身来,大声道:“我哪能叫萧承那臭小子笑话我?”
萧怿见自己说的话在孟清身上奏效了,心下暗喜,脸上不动声色,按住他肩头道:“这就是了,你既不想被他取笑,那你就该振作起来。”
孟清紧紧握住萧怿的手,神色坚定地道:“好!我要振作起来,不能让他小看了我孟清。”
孟琪见兄长终于振作起来了,喜极而泣,抱住他欢快地叫道:“哥,你终于好了。”
孟清也用手臂搂搂孟琪道:“好了,哥好了,你别再难过。”
萧怿见孟清好了,自也替他兄妹俩高兴。
孟琪拿手帕拭了拭泪,感激地看着萧怿道:“谢谢表哥。”
萧怿亲和一笑道:“自家兄妹,何言相谢?”向孟清道:“你还坐在榻上干嘛,快下来。”说着拉孟清下了榻:“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出去散散心,免得你闷在家里要生病。”
孟清身上只穿着中衣,还未穿长袍,说道:“表哥,你等我一下。”伸手去拿长袍穿。
萧怿对孟琪道:“表妹,待会要是舅舅回来了,请你跟他说一声。”
孟琪温顺地道:“知道了,表哥。”
萧怿见孟清穿好了衣服,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他的手道:“走啦。”
孟清忙叫:“我还没戴冠呢!”可萧怿好似没听见一般,拉着孟清快步出去,孟琪见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怿和孟清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萧怿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聆听着商贩的叫卖声,往来人们的说笑声。愉快地道:“好久没有逛街了,难得今天有空出来逛逛。”转头问道:“你觉得心情可好点?”
孟清精神焕发,点点头道:“好多了,逛街的确挺有趣,热热闹闹的,卖什么的都有。”
萧怿遂道:“那你何时心情不好了,就记着出来逛逛。”忽闻背后似有人在叫自己,那声音好熟悉,像从哪听到过,他立刻回头去看,见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红衣少女,竟是前些天在金凌梅园遇到的那个姑娘,即奇怪又欢喜。奇怪的是她竟从金凌那么远的地方来到了都城俞安,却不知有何事,欢喜的是又与她相遇了。
那姑娘娇嘴吁吁地跑到萧怿面前,分不清脸上是高兴还是生气,“不承想会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巧了。”她伸出一只手,“拿来!”
萧怿自知她是想问自己讨回那手帕,同时又惊讶她猜出是自己捡到了。萧怿不想让她这么容易就讨回手帕,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问道:“拿什么呀?”
那姑娘柳眉一挑,恼道:“你少装算,当然是还我的手帕啦!”
萧怿故作不知:“什么手帕,我没见啊?”
那姑娘哼了一声,“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你到底还不还?”
孟清当然不知这姑娘和萧怿如何相识,见她对萧怿无理,忍不住插嘴道:“我表哥说没拿就是没拿,你怎纠缠不清啊?”
那姑娘横了孟清一眼,叫道:“你给我闭上鸟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孟清见她嘴上这般厉害,登时没了话说。
萧怿好奇地竟知自己拿了那手帕,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认定是我拿了你的手帕?”
“那日刚下过雪,梅园里除了你外,再无旁人,我当然会怀疑到你。”抬高声音道:“你要再不还我,我可要搜身了。”
萧怿不料她会想出这么一招,实有点不可理喻,退开一步,道:“男女授受不亲,再说那手帕掉到别处被人捡了也未可知。”
那姑娘自觉言语有失,见有侧目看她,脸上飞红,扭头便走。
萧怿本想把手帕还她,但又舍不得还,眼见她走,忙叫道:“喂,你去哪呀?”
那姑娘扭头回了句:“我去哪,你管得着吗?”萧怿望着那姑娘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竟自恋恋不舍,孟清见他还痴痴迷迷地呆望着,有点害怕起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也无反应,这下孟清可慌了神,惊叫道:“表哥,你怎么了?”萧怿被他冷不丁一句吓一跳,才回过神来,说道:“没事。”又向那姑娘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然后把手搭在孟清肩上,道:“我们走吧!”
孟清见萧怿没事,舒了口气,奇怪地问道:“表哥,你和那姑娘认识?”
“前些天我去金凌和她有一面之缘。”只不知她来这里有何事?”
孟清才知萧怿是在金凌认识她的,说道:“也是,她一个姑娘大老远跑到这里作甚?”他疑道:“你是否真拿了她的手帕?”
萧怿不想直接回答,反问:“你认为我会拿?”
孟清侧首想了想道:“这个……应该不会。”压低声音:“表哥你是什么人呀,怎会稀罕她一个姑娘家的东西?”
萧怿自哂:是啊,我是太子,怎会稀罕她一个姑娘的手帕?可我却偏偏稀罕,当真有点想不透。
当他路过春芳楼时,萧怿见laobao张翠花头上戴着几朵鲜艳的绢花,脸上浓妆艳抹,正站在门口揽客,因萧怿曾来过几次,自与她认识,便走过去跟她打招呼:“老板娘,生意不错嘛!”
张翠花满脸堆欢,轻轻拍拍萧怿手臂,:“哎呀,这不是萧公子嘛,你可是许久没来了,不妨进去坐坐如何?”要拉萧怿进去。
萧怿知道这种地方还是少来为妙,且今天还带着表弟,觉着不妥,推辞道:“算了吧,我还有事。”说着欲走。
张翠花是个聪明人,一看便知萧怿是有意推辞,忙拉住他:“公子你急啥,既然来了,进去喝盏茶再走也不迟呀!”见萧怿犹豫,就道:“公子,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俯耳低语:“我这里两月前新来了一位姑娘,叫明珠,年方二八,现已为头牌,她呀,貌赛天仙,艺压群芳,你若见了她,定会满意的。”说完,神秘一笑。
萧怿少年人好奇心强,听张翠花这般说,想那位明珠姑娘名字好听,才色想必也不会差,不禁有些心动。
张翠花见他动心,赶紧道:“公子别犹豫了,瞧瞧有什么打紧?走吧。”拉萧怿进门。
萧怿的确想见见那位明珠姑娘,本想问孟清是否也进去,但想若被舅舅知道了,恐要骂孟清。就对他道:“表弟,你自己去玩吧,我就不陪你了。”随张翠花进了春芳楼,一走进去,就见有不少男男女女在一起嬉笑。
张翠花清清嗓子,叫声:“小菊!”
“来了。”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匆忙走了过来,问道:“干娘,有何吩咐?”
张翠花手指萧怿道:“你带萧公子去见明珠姑娘。”
小菊为难地道:“不巧了,姑娘现在正房中沐浴,不能见客。”
张以花脸一沉,不豫道:“她怎么在这个时候沐浴?”
小菊忙道:“我这就跟她说去。”快步离开。
张翠花蹙了蹙画得很精心的远山眉,埋怨道:“这个丫头……”
萧怿怕她会责怪明珠,便道:“没事,我在这等会,你先去忙。”
张翠花歉然一笑:“真是对不住,那我先走了。”
“表哥!”萧怿回身一看,见是孟清进来了,感到意外:“表弟你咋进来了?”
孟清神情尴尬,吞吞吐吐地道:“我是不想进来,但还是想进来瞧瞧。”
萧怿笑问:“你该不是也想见识见识那位明珠姑娘?”
孟清被他说中心事,神情更显窘迫,岔开话头道:“你不是来见那位明珠姑娘的,为何还站在这里?”
“刚才有个丫鬟过来说,明珠姑娘在沐浴,暂不能见客。”
孟清恍然:“那我们还……”想问还要不要再等下去,却见萧怿眼望别处道:“三位美女姐姐,别来无恙那!”原来是有三个妆容浓艳,衣饰鲜亮的女子袅袅婷婷走过来。
一个叫香兰的女子嗔他一眼:“什么无恙有恙呀?”伸手在萧怿面颊上轻轻捏了一把,“你这该死的小冤家,怎地现在才来瞧我们,不知道我们红颜寂寞啊?”
一个叫莺莺的女子揽住萧怿手臂嗔怪道:“你好久不来看我们姐妹,还道你早把我们忘到脑后了呢。”
另一个叫秀娟的女子挽住萧怿另一条手臂委屈地道:“萧公子你这些天都在那里呀,可想死我们了。”
萧怿讶异:“不至于吧?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别人陪你们呀。”
香兰娇腻道:"他们哪有你好呀,不是喝醉了酒欺负我们,就是说些不着边的话哄我们,却不能像你一样会讲笑话逗我们开心.”
秀娟抬手模了模鬓边的珠花:"有的男人很粗鲁,张口便说些污秽不堪之言,哪有公子这般斯文知礼.”
莺莺向萧怿抛了个媚眼道:"可不是,公子是文人,不仅懂诗书,还通音律.给公子唱歌弹曲是最畅不过的.而给一些不懂音律的粗人弹曲,那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萧怿听得心花怒放:"哇,原来我这么好啊!”
三女开始拉扯起萧怿来:"走吧萧公子.我们给你唱歌弹曲去.”
萧怿挣月兑她们的手,赔笑道:"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能陪你们了,还请三位好姐姐见谅.”说着作了一揖.
三女惊诧:”为什么呀?”
香兰问道:”难道公子是有人陪了?”
萧怿有点歉意地道:”今天我是想去见见明珠姑娘,所以就不能陪你们了.”
三女失望.莺莺语带醋意:"原来是她.”
秀娟问道:”那公子你何时才来陪我们?”
萧怿沉吟道:”嗯…改日吧.”
莺莺半娇半嗔道:”那公子改日一定要来,可不许赖哦!”
香兰亦道:"公子你可要说话算数,到时我会为你弹一首新曲子听.”
萧怿连声答应:"一定,一定.”
三女依依不舍地走开,香兰忽又回头叫道:”公子一定要来哦!”
萧怿道声:”知道了.”见三女走远,吁了口气,自言自语:”总算把她们打发走了.””表哥你真行啊,有三个美貌姑娘都那么喜欢你.”萧怿一惊,才记起孟清还在这里.他尴尬地笑笑道:”你羡慕啦?”
孟清适才见萧怿跟三个搔首弄姿的女子打情骂俏,直看得面红耳热,此刻闻言,忙道:”不是的表哥.”他动动嘴唇,似想说话,却又忍住.
萧怿察觉,问道:”你想说什么?”
孟清搔搔头,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来这里.”
“原来你是想问这个.”他稍稍思忖,道:"其实是因为宫中沉闷,不管是黄门还是宫女,见了我都是唯唯喏喏的,没有个可以谈心的人,难免寂寞无聊,所以只好来这里找几个姑娘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