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又是一个彩霞漫天的傍晚。
伴随着“雪玉轩”如泣如诉的古筝婉曲,未名别苑中,传出朗朗的诵诗声。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倚窗相对,各自认真诵读。异口同声,整齐的声音令本已动人心弦的诗句更是清灵勾人。
三阙读毕,两人相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小屁孩,不错啊,这么快就能跟上我了。”
“那都是因为应儿姐姐你教导有方啊!”
小昙眉开眼笑地说,随即更加谄媚地凑上来:
“应儿姐姐,昨天那个歌儿真心好听,能不能再唱一次?”
只听了两次,她就完全被震撼了。这首《蒹葭》便以一种特别的形式驻留在了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因此便产生了头一次的背诗神速,只一天时间,她把诗深深地记住了。
连紫应满意地牵起唇角,扬眉问道:
“再唱一次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你明白这首诗讲的是什么了没有?”
“我早明白了!说的是有个人看见一位美人站在水的另一方,他想尽办法想到她身边去,却总是不能如愿。姐姐,你唱过一遍,我都已经完全明白了。”
连紫应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夸道:
“还不错,孺子可教也!”
小昙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又忽闪着大眼睛期待地说:
“即如此,看在我这么聪明的份上,你是不是可以再唱一次给我听?”
“别急,其实这首诗啊,除了寻心上人不得之外,还有其他的意思。你能理解出来么?”
小昙惊讶地看着她:
“还有别的意思?”
连紫应点头,又说:
“这首诗从字面上理解是描述追寻不到美人的无奈。事实上,也可以说是追求人才不得,感慨人才难寻的一种表达。更有一层意思,伊人可以代表某种理想,愿望。每个人在追求理想的过程都是苦难当道,艰辛迂回的,不管再努力,理想总是离你很远,你总到不了它身边,就像那个人看见美人但总也无法走近她一样。”
小昙一面听一面点头。连紫应顿了顿,心下微然一动。她想要回现代的愿望,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一个伊人?她仿佛能看到回去的希望,却又无路可行。不由地轻轻叹了声气,说:
“《诗经》可以教给我们很多人生道理,你慢慢学就会明白的。”
小昙连连点着头,又缠住她,一心想着她的歌:
“姐姐,你赶快把那首歌唱给我听嘛……”
连紫应看着她,无奈地笑了,说:
“你这小鬼,真是心急。先倒杯茶来。”
小昙急忙跳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上来,期待地看着她。连紫应笑着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清清嗓子,不再多说,轻柔地哼唱起来。小昙支着脑袋认真地听着,扑闪的大眼睛满是对她的钦慕。
歌声悠悠穿透窗棱,在空气中弥散。远处小楼上的琴声仿佛是在为之伴奏,传来竟是一片和谐。
园中,轩辕昊靠坐小桥,长腿托臂,静静看着池水聆听歌声。
“我愿逆流而上,与她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我愿顺水而下,找寻她的足迹,却见仿佛依稀,她在水中伫立……”
这歌声勾起了与她相识到如今的种种场景,尤其是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她在吊桥上那番绝决的话语,树林里那蚀骨逍魂的亲吻,那句眷恋的“我好喜欢你”……她分明是明白他的感情的,也是对他有感情的,却为何要刻意地疏远他?难不成,这就是异域女子的特殊风格?
“二少爷,你怎么坐在这里?”
正出神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他急忙收敛心神,看向来人。原来是顶替春儿服侍连紫应的青儿。
青儿性子直爽,心直口快,看见二少爷在桥上端坐,下意识就问了一句。但话一出口,心下便生悔意,心知自己嘴太快了。如今谁人不知,连姑娘的住处是有个规矩,不让二少爷踏足的?她这么张扬地问话,不是明摆着取笑他么……糟糕……
不料却见他微一扬唇:
“此处风和日丽,我坐着舒服。”
青儿吃惊地瞪着眼前笑得温雅和润的男子。这真是那个“无恶不作”的二少爷?他该不会是大少爷附身了吧?这笑容,该是大少爷才会有的啊!
但那唇角含着邪意的弧度,又明白地告诉她,是他没错。
“二少爷,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以前不会这样笑的,你怎么了?”
直肠子就是直肠子,脑袋里装不下半点疑惑。她感觉不对头,毫无顾忌就问了出声。
这丫头怎么还是不会转弯啊!轩辕昊不禁滴汗。你看春儿自亲近那妖女之后,温驯的性子都改变了。从以前对他言听计从,战战兢兢,到现在胆敢顶撞他,对他翻白眼,甚至敢撒慌骗他。看来,青儿还需要多多接受那妖女的蛊惑。
暗叹一声,转开话题问道:
“青儿,这两ri你服侍连姑娘,可有什么难处?”
青儿摇摇头,说:
“连姑娘很是直爽,平易近人,莫说是我,谁都不会觉得有难处。”
“她没有欺负你么?”
他心下顿生不平。这妖女,为何对所有人都是温温和和,偏偏就不给他好脸色?
“欺负人?”
青儿微一愕,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掩嘴窃笑起来。可不是,早有耳闻,从小战无不胜的二少爷,自连姑娘来了之后,就失去了常胜将军的美名,处处受连姑娘“迫.害”,这几乎已成为山庄的“美谈”了。
轩辕昊听出她笑里的揶揄,脸上挂不住。山庄里所有人拿他来当笑谈,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小时候还经常报复大家,如今倒是学会了淡定,只当耳边风。只是,这么明目张胆在他面前也笑成这样,还真是少有。看起来,这庄子是要动.乱了啊!!
他板起脸,用力咳嗽了两声,眉头拧得像麻花似的。青儿终于意识到危险,急忙缩起脑袋告退,一溜烟似的逃走了。
他冷眼倪着她溜走,直至看不见,才冷哼了一声。
那厢屋子里的歌声已停,传出妖女与小昙的谈话声。他转头看着那扇窗子,眉头蹙得更紧。
不行,本少爷定要把你这妖女收了,挽回这十几年来树立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