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可是,他却无法入眠。
是因为这深宫内院太陌生?还只是因为无端卷入理不清的是非中,因为看不透眼前的一切……因为太多的疑惑……
齐太医……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到底又为何来见自己?
那个人一边漫不经心地下着棋,一边问着他模不着头脑的问题。他问他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他问他是否想找回曾经丢失的记忆?他问他是否会在某一刹那有心痛的感觉?
那个人,还真是奇怪。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他有遗失的记忆?他是如何知晓他在某一时刻莫名的揪心?
他又是如何做到在漫不经心中把他逼到绝境的。
才片刻,他手中的白子居然已经无处可落。
四面埋伏,穷途末路。胜负已分。
他,秦风,自然不是棋场上的圣手,可也是久经棋场,败得莫名其妙。
而那人,却说,你不该如此。
好个不该如此?这个人,什么意思!是在嘲笑他的无能,轻易败于他吗?那人看着他,冷冷的,早已失了刚开始的温和。那个人说,好好过你的日子,能走多远就多远,最好别让我再见到你。
好个齐太医!他当自己是什么人?他秦风何时又想见到他?明明是他们逼着他见,不是吗?
想着,抬头……苦笑。
原来,这宫廷月并没有两样。
一轮弯月,清冷高挂,一样的冷。
从前,他从不在乎这月是圆是缺,是冷还是暖,可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在乎了呢?
秦风,你变了很多,你不知道吗?
柳占曾今担忧地对他说。
这是成熟。
他以为自己的温和是因为年纪见长的从容。他以为,他本该如此。
秦风,也许,你应该拼尽一切找回你失去的。
柳占只是很认真地告诫他。
找回来做什么,已经忘了的东西,必然没多大的价值。
是的,他是这么认为的,那短短三个月的记忆,或者过去的某些片段,并没有对他有多大影响啊。
他记得自己的出身,记得自己的父母,记得自己所成长的一切,记得每一个的朋友,记得所有的对手,记得如何让自己手中的剑傲然于世……他要耗费那么多的精力去寻找什么?
不需要。
他确确实实这么认为的,所以他对每个人的疑惑,都这么坦然地回答,包括那个齐太医。
可,某一刻揪心的感觉……
手一甩,是一根很长的红线。
是他母亲交给他的。
他记得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给过他一根。
许是同一根吧?他这么想着,已经是在怀疑了。
他问母亲,娘,这线怎么在你手里?
母亲却是一愣。
他的娘亲当时是真真实实愣住了。为什么而愣住?
那时的他,没去细想,如今?
某一刹那的心痛?此时,握着这根红线,他就有。
风小子,你记得,这根红线,系着我们蔚然山庄的少夫人,只能系着她。
蔚然山庄秦家传统,红线结结,同心成双,心心相印,是一生的承诺。
他一直记得。他对自己说过,将来,他一定会亲自打出两个漂亮的同心结,他要拿去送给自己最在乎的,一个可以和他一起携手到老的人。
风小子,你的心定了吗?定了,就该许你的承诺。
交给他红线,母亲眼里有迟疑,但也有坚定。
是的,该给出承诺了。
真正的承诺。
他对他的未婚妻,孟婷的承诺。
那个齐太医问他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
温柔大方,美丽优雅,出尘绝世。
百花谷主的女儿,怎么是一般世俗的女子所能比的!
天作之合,所有人都这样称赞他们。
他们都以为他是被他的月兑俗之姿所吸引……他们不知道,他的心动,只是因为她的一个笑……
那么多女子,唯一一个笑着对他说,一个男子,长得如此好看……是不是很累?
唯一一个认为他的好皮囊不是件好事情的女子。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用再找了。不用再找了。他要找的人已经在眼前。
可是,当他跟白洛说起自己动心的理由时,白洛却笑话他。
白洛说,秦风,你就不承认自己是被人家的美丽所吸引?
白洛还说,秦风,不是还有个女子还嘲笑过你那张脸,不见得你娶她去?
白洛,这家伙,说的是什么?
有哪个女子敢在他的面前嘲笑他?有的话,他一定记得,有的话,他绝对不会放过她,没人可以轻视他。
握着手中的红线……绕……再绕……再绕……心在痛?
为何,为何?为了什么?何时开始,他连一个同心结都打不好?
风小子,记得,每一个动作,都要用心,因为那就是你的心。
他的娘亲从小交待他。
他很用心。可是,心在痛……
太骄傲的人,不会容忍屈就。
该死的柳占,为何莫名对他说这句话!
他说,我明明从你眼中看到了不喜,可是你却一言不发?秦风,你不够坦诚!
柳占,你错了。我只是在想事情。
秦风,你在骗谁?
柳占,你为何总要逼我?
是他秦风失去记忆不是吗?为何这柳占看起来比他还急。
因为我为你卜过,你的真心只有一次,错过,此生成憾。
我已经找到。他斩金截铁,不容置疑。
言尽于此。
自此,柳占再也不提。
他不提,可是他却记住了。
手握红线,心莫名得紧。
这是标志。这是承诺。
你会成为我的妻,一生一世唯一的妻。
低头霎那,有人轻语。
抬头,四寂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