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的眼眸微淡,话语已沉:“回去便将名字给我改了!”
又提这件事!
禾晏想起他对苏静芸温柔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咬着唇道:“那你让我大嫂住外头去,我考虑考虑给阿瓷换个名字!”
顾辞眼中闪过诧异,他随即开口:“这是我的事。”
禾晏握着灯笼的手指死命用了力,气沉丹田地喊:“那我给狗取什么名字是我的事!哼!”她也不想给他打灯笼了,气呼呼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秦禾晏!”他叫她,她不理会,干脆加快了步子,然后小跑起来敦。
顾辞叹了口气,眼下手头还有要事要处理,实在没空跟她扯这些事。但不知为何,转过头时他的内心却并没有真正的生气,说来也真是奇怪了。
…………
因跑得快,手里宫灯摇晃得厉害,还没到乾承宫门口蜡烛却忽然吹灭了。禾晏吓了一跳,顺着前面灯火跑去,直至到了门口,禾晏才想起一件事。
她方才似乎是去找顾辞道谢的,可她似乎连一句谢谢也没说啊。
“谁让他那样说!”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指着他的鼻子骂。
“小晏。”
乾承宫门口,沈琉璃的声音悠扬传来。
禾晏抬眸瞧去,只见女子披一袭华贵风氅站在外头对着她笑。她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拉住沈琉璃道:“表姐,你怎么站在这里?”
沈琉璃握住她的手,低笑道:“太后娘娘先回去了,我想着和你说说话,就在这里等你。”
禾晏笑道:“那去我屋里吧!”
容祁虽将她给了顾辞,这乾承宫里却还留着她原来的房间,她也是这几日住在宫里才听周富公公说的。
沈琉璃却摇头道:“不必了,随处走走吧。”
禾晏忙点头,将手中宫灯交给一侧的宫人,而后与沈琉璃一起走下台阶。
湘湘跟在她们身后一言不发,禾晏回头看她,她有些尴尬地别开脸。
沈琉璃的声音传来:“皇上生病的事我知道你很担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禾晏如同从前在宫外一般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轻笑道:“我一直都相信你是清白的,从来就没怀疑过!”
“你呀!”沈琉璃伸手在她鼻子上点了下,神秘道,“丞相大人对你可真是上心,还特意去我宫里向我打听你的事呢!”
听她提及顾辞,禾晏愣了下,随即月兑口问:“他问我什么?”
沈琉璃边想边道:“问你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在青州都喜欢去哪儿,都和谁一起玩……总之他问了很多很多,全是关于你的。小晏,难得顾大人如此上心,你也该珍惜。”
禾晏有些动容,但一想起苏静芸她便又不高兴了,生气道:“他怎么会对我上心?表姐你都不知道他和大……”
眼前略过沈琉璃茫然望着自己的目光,禾晏突然缄了口。
沈琉璃喜欢秦禾风,如今已算事过境迁,大哥就算已和苏静芸和离又怎么样?说出来不过是叫她徒增伤怀罢了。
“怎么了?”沈琉璃蹙眉笑着道,“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禾晏含糊地冷笑一声,道:“反正他不会对我上心就是了!”
二人又都了一段路,禾晏答应在宫里的日子时常去毓秀宫陪沈琉璃聊天后才分开。
禾晏才回到乾承宫,便见周富急忙拉住她。
禾晏心口一沉:“皇上有事吗?”
周富公公却是摇头道:“不是皇上,是丞相大人派人来带话给你,说禾晏姑娘若固执己见,那别怪他回去吃涮狗肉了。”
禾晏恨得牙痒痒,这混蛋,她这就进去跟皇上告假,她要出宫去丞相府!
敢吃她的阿瓷,她就清蒸了他池子里的那条鱼!
“表叔,表……”禾晏冲进内室,本以为里头应该没人了,却不想正好撞见简沅坐在床边喂他吃药。
禾晏的脸色一僵,立马改口道:“皇……皇上……”
“得了。”容祁低嗤道,“阿沅不是外人,何事说吧?”
禾晏往前几步,有些局促道:“我……我想出宫一趟去丞相府。”
简沅蹙眉看着她,容祁又问:“所为何事?”
禾晏只好道:“我在丞相府养了一条狗,无人照看我不放心,所以想去瞧瞧。”
容祁疑惑道:“你何时养狗了?”
“我……就前几天。”禾晏想了想,壮了胆子道,“我能带进宫来吗?”
她的话音才落,便闻得简沅严肃道:“皇上尚在病中,岂容你带什么来历不明的狗进来?”
其实禾晏又何尝不明白这实在不妥?可把阿瓷养在丞相府总觉得寄人篱下。
容祁无奈笑道:“阿沅看得严,朕如今都不得自由了。”
简沅忙起身跪下道:“皇上恕
tang罪,臣没有这个意思。”
他一落衣袖示意她起身,话语清浅道:“朕也没说什么。”他遂又看向禾晏,“便去吧,夜里不急着回,明早再来。”
“嗯!”禾晏感激道,“表叔好好休息。”
她忙出去了。
简沅回望一眼,重新端起了药碗喂他道:“皇上待禾晏姑娘真是不同,竟这样惯着。”
他浅笑看她:“不知道的,还以为阿沅你吃醋了。”
简沅垂下眼睑道:“我不过实话实说。”
容祁却道:“叫周富进来。”
他的脸上仍有笑意,最初待她不同是源于晋王的家书,他只是同晋王赌气,晋王要杀的人他偏要护着。
后来,他渐渐看到禾晏与宫里其她女子的不同,她空有官小姐的名头,竟是绣花枕头一包草!
可他不知怎的就喜欢与她说话,似乎这根草总比那些花有趣得多。
后来的后来,仿佛护她惯她成了习惯,他自己也数不出那么多的理由了。
…………
禾晏才至宫门口便见两个侍卫已候着她,说是周富公公专门交代了要护送她去丞相府的。
禾晏自然知道定的容祁交代的,心中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到了丞相府,禾晏问了张管家得知顾辞还没回来,禾晏松了口气,当下什么也不想,径直去了后院找谢琅。
禾晏前脚才跨进大门,顾辞后脚就来了。
张管家迎上去替他掌灯,一面笑道:“正巧呢,禾晏姑娘前脚刚刚才来!”
其实顾辞在外头看见禾晏的马车便知晓了,他暗自一笑,低声道:“都不必跟着了。”
张管家点点头,他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忙转身道:“大人,苏小姐她……”
眼前顾辞已快步走远,张管家想了想,也只好作罢了。
说不定这事就是他多管闲事了呢?
顾辞穿过圆形宫门一眼便瞧见自己的屋子里灯火通明,府上丫环是不被允许私自进他的房间的。
顾辞的嘴角衔笑,底下的步子越发地轻快了。
推门入内,四下竟不见人影,顾辞略往前一步,突然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本能地抓住了来人的小手,心下再生气不起来,含笑回头道:“别闹了。”
“阿辞你回来了!”女子声音雀跃,不动声色反握住了他的手。
顾辞蓦然一怔,似是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干什么?是不是被我吓到了!”苏静芸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顾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道:“你怎么在我房里?”
“我来给你整理房间啊,你看。”她转了身道,“都是我整理的,是不是很干净?”
顾辞的脸色微微有些沉:“日后别做这些,这里有禾晏收拾。”
苏静芸讶然望着他,随即又笑道:“我住在这里又吃又喝的,就让我给你整理房间,你拿我当丫环都没关系。”
她拉他坐下,倒茶给他:“尝一尝,这几年我沏茶的手艺可好了,我妹妹就喜欢我泡的茶。”
顾辞将手中杯子搁下,睨视她道:“你和她……们不一样,你不是府上下人,你是客人,所以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
他一句“客人”看似说她重视,但苏静芸不是傻子,客人便是外人,丫环至少还是丞相府的人。
苏静芸的手指下意识地紧握,她提出和离之时秦禾风便告诫过她,这一路走来,风景会变,人也会变。
可她就是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顾辞不会变的。
就算要变,那也是因为她不在他的身边。
所以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和离,都要离开辽州来找他!
她强颜欢笑:“先喝茶吧。”
顾辞不再说话,低下头去。
…………
禾晏刚到谢琅屋里正巧见谢琅拿了吃的来喂阿瓷,她忙殷勤地接受了,喂得不亦乐乎。阿瓷还没完全长大,见了禾晏几次自然就熟络了,吃完了便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禾晏被它舌忝得咯咯的笑:“哈哈,好了阿瓷,好了!”
谢琅每次听她叫阿瓷都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咳嗽一声,冷着脸道:“把狗名字改一改。”
禾晏一听这句话心里就来气,横眉冲他道:“那我改成谢琅!”
谢琅一噎,见她同狗玩得起劲,只好默默道:“那……还是别改了。”
大人都降不住秦禾晏的话,他就甭想了。
禾晏抱着阿瓷玩了一会,回头朝谢琅道:“谢姑娘,倒杯水!”
谢琅倒了水递给她,还以为是她要喝,没想到她直接放地上看着阿瓷愉快地喝水。
谢琅的眉头紧蹙。
“谢姑娘,你不再去厨房拿点肉吗?够吃吗?”
谢琅微怒道:“自己去拿。”
禾晏依旧蹲在地上不动:“忙着呢,你又不要干什么。”
她一会就一个“谢姑娘”,最后谢琅实在受不了了,只能转身朝厨房走去。
…………
顾辞喝完水站起来,苏静芸急着道:“你去哪里?不再喝一杯吗?”
他径直朝外头走去道:“有事去书房,你早些回去休息。”
苏静芸跟至门口,见他的步子飞快,她的眸华有些黯,随即她又深吸了口气笑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只是多年未见有些尴尬罢了,等过两天就好了!
顾辞穿过长廊的时候远远瞧见谢琅朝厨房走去,狗吠声从他的屋子传来,听着像是有人逗着玩的叫声。
顾辞迟疑了下,闻声走去。
禾晏和阿瓷玩疯了,在谢琅屋内上蹿下跳,阿瓷还大胆地跳上了谢琅的床。
禾晏激动地招呼它:“下来,快下来啊!谢姑娘看到会生气的!阿瓷乖,快下来!”她从开始的大声到后来的轻哄,但阿瓷在柔软的被子上翻滚,那样子简直乐翻了。
禾晏有些苦逼,本想回头看看谢琅有没有回来,却不想一回头便瞧见顾辞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她。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
顾辞的目光低沉,他特意叫他传话给她,料定她会来。只是没想到还真是狗比较重要,她一来就找谢琅也不找他!
先前没有生气,这下是真的生气了。
禾晏见他大步朝自己走过来,她几乎是本能地退了两步,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就将人拖出去。
“干,干什么?”她有些惊慌。
他不说话,底下步子飞快。
阿瓷叫着追出来,紧紧跟在禾晏的身后。
禾晏挣扎不过,直接被拉至府门口。
顾辞将她往外一推,冷声道:“回宫去!”
禾晏踉跄倒退了好几步,阿瓷以为她还在逗它玩,欢叫着追出去。
顾辞铁青着脸转身便回,还吩咐家丁关门不许放她进来。
他没走出几步,便闻得身后传来禾晏如雷叫喊声:“阿瓷你这条死狗——”
她吼得大声,震得他的耳膜有些痛,他却下意识地模了模胸口,仿佛这里更加难受。
…………
禾晏领着阿瓷在大街上已走了三个来回了,出来得急,身上也没带银子。又不能回宫,因为阿瓷不能入宫。
难道真的要夜宿街头了?
禾晏又走几步,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舅舅啊!
没脸说自己是被顾辞赶出来的,于是一路上禾晏都在给自己找借口。
最后借口倒是找了一大串,禾晏终于想起来,舅舅府上她不认路啊!
总共来过没几次,眼下黑灯瞎火的,她完全找不着北了。
“阿瓷,你说往哪里走?”她站在三叉路口有些茫然。
黑暗中的阿瓷只露出两只眼睛了:“汪汪。”
“这边吗?”
“汪汪!”
“好的。”
夜幕里,一人一狗往前而去。
…………
顾辞关起了书房的门独自在敞椅上坐了一会,外头便听谢琅问:“大人,禾晏姑娘在里面吗?”
谢琅找了一圈没找到禾晏,本以为在顾辞这里,但往外头一站,似乎也不像。那条狗不会这样安静。
谢琅闻得里头没人答话,正要离开,才转身,听得门开了。谢琅尚未来得及回头,只觉耳边一阵冷风吹过,再看,顾辞已远了。
“大……”谢琅张了口,愣愣地看着他消失于眼前。
…………
顾辞是从偏门出来的,走得急,忘了带灯笼。
外头街道空旷,走几步都是自己的脚步声。
顾辞回头看向一侧的小巷子,里头似乎有个人影,他立于巷子口,迟疑半晌,才清了清嗓子,低声叫:“禾晏,秦禾晏……”
里头没有声响。
顾辞往里走了一步,又叫:“秦禾晏!秦禾晏!”
“叫什么叫!有完没完,神经病!”里面终于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顾辞一怔,他随即站直了身子,负手转身欲走。
才走几步,他忽而又回头,里面似乎有细碎声响,他的眉心拧了,沉声道:“秦禾晏,你说谁神经病!”
禾晏一看被他揭穿,爬起来就要跑。
顾辞快步上前捉住她的手腕,底下的乞丐急忙道:“姑娘,骂人的钱还没给呢!”
禾晏才不管钱不钱的,挣扎着要逃,顾辞一把将她扣在怀里锁住。黑暗中,感觉男子的气息近了,禾晏心中一悸,闻得他冷声问:“谁让你一回府就去找谢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