挝靓花渣见周芷若没再追来,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左前肩的一掌似乎震动了肺腑,胸腔内隐隐作痛。一口风灌进来,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肺部一震动,一口血跟着咳了出来。这时,龙海萍已经确定梅吟雪只是昏迷,生命却是没有危险。她恨挝靓花渣杀人无情,但见她受伤咳血,却又做不到袖手旁观,加上她也不想回去再受周芷若的控制,眼下情形看来,即使她不情愿,也只能暂时与挝靓花渣同舟共济了。打定主意,她也不再犹豫,上前揽住挝靓花渣,一声不吭地将她半抱半拉地挪到了船身前部。挝靓花渣见她虽然沉着个脸,但终究未置自己于不顾,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温暖,顺着她的意思靠在梅吟雪身边。龙海萍张开油毡布,将她两人遮住,自己坐回船尾,抓起双桨划了起来。所幸她曾在学校参加过皮划艇队,加上具备丰富的野外生存训练经验,小船到了她手里,很快驾轻就熟。只是她现在体力不济,加上风大雨大,船行速度便大打折扣。
挝靓花渣见她虽置身困境,又有伤在身,但神态间仍是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心里便突然有了依靠,暖暖地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只觉将自己交给她,再也不用担心这凄风苦雨茫茫前程。她默默望着龙海萍,竟忘了身上的伤痛,正痴痴遐想,忽觉身边的梅吟雪身子轻轻一动,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婉转低吟。挝靓花渣低头一看,梅吟雪正缓缓张开眼睛。不待她清醒过来,挝靓花渣已经条件反射地伸指点了她腰间的软麻穴。其实梅吟雪意识尚未完全苏醒,看到挝靓花渣便有些茫然,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梦是醒。挝靓花渣看着她眸子清澈、神情懵懂的样子,心里忽的一阵挫败。说来也奇怪,每次在见到梅吟雪之前,她都觉得嫉恨得恨不得杀了这个女人;但每次真见到了,她又觉得这个女人善良无害、美好得让人嫉恨不起来。
梅吟雪身子动弹不得,眼睛无意识地流转了一下,又看到了龙海萍。她的目光停住了,看上去更加茫然,接连见到两个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她越发以为自己仍是在梦中,意识恍惚之间,不由放松了约束,顺应着本心,嘴角微微弯起,对着龙海萍无意识地展开一个略带羞涩的笑颜。龙海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看到这个微笑,心脏嘭地一下几乎停止了跳动。梅吟雪对她笑得不多,但每次都是这样动人心魄。
龙海萍的反应那么熟悉,风雨灌进油毡布的感觉也太过真实。梅吟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眉头已经蹙了起来。她看看挝靓花渣,再看看龙海萍,蹙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语气冰冷,但并不惊慌。
挝靓花渣听她把龙海萍和自己归为一体,心里莫名的一阵窃喜,一下牵动内伤,连咳了几声,虽咳中带血,仍忍不住笑谑道:“我们被你师父赶下船啦,正自生自灭呢。”
梅吟雪半信半疑地沉默了一下,回忆起自己的经历,眼里掠过一丝慌乱,急切问道:“你们把我师父怎样了?”
挝靓花渣很享受她的紧张担忧,笑呵呵地说:“你放心,你师父的武功高得很,我们可没本事把她怎么样。”
梅吟雪哪里肯相信她,只将目光望着龙海萍。
龙海萍有些惭愧,忙安慰道:“她说的没错,你师父他们没事,只是中了迷药,就像你一样,过一段时间就会醒过来。”她的话语在别人听来,却无疑成了挝靓花渣的同谋。
梅吟雪的心一冷,说不出的失落难过。尽管她理解龙海萍对自己的师父有疑虑,但相比之下,挝靓花渣又岂是可以信赖的?她明知挝靓花渣残暴狠毒,却又为何与她变成了一路人?
龙海萍看出了她眼中的怀疑和失望,却本能地有些抵触心理。周芷若所代表的这些名门正派,对她的利用不择手段,表面还是摆出一副仁义道德的面孔。挝靓花渣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却从来不会假仁假义,也从不曾欺骗过她。两者比较起来,她跟挝靓花渣相处得反而更融洽一些。
梅吟雪见她面对自己质疑的目光反应冷淡,毫无羞愧之意,心里愈发萧索,淡淡问道:“你们掳了我,又想怎样?”
挝靓花渣瞅着龙海萍不吭声,她也想知道龙海萍的打算。
龙海萍的目光却被前面湍急的河面吸引了,那里因为落差和岩石错落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因为雨雾太大,她到现在才发现,看上去已经避无可避。她的心一沉,嘴上还是冷静说道:“等上了岸,咱们仨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她的心里却在祷告:先等有命上了岸再说吧。随即,她沉声道:“挝靓姑娘,你抓紧船舷,照顾好梅姑娘!”挝靓花渣见她神情肃穆,语气凝重,意识到不妙,下意识听了她的命令,一手抓紧船舷,一手按住了梅吟雪。
转眼小船已经抵达落差处,龙海萍用尽了全力以最快的速度划桨,想要趁着落差飞过漩涡,但她此时非比平常,早已是力不从心。小船顺着惯性飞出几米,落水时仍落在了漩涡边缘,在漩涡巨大的离心力作用下,船身迅速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又被高高抛起,连船带人一起抛向了半空中。
在挝靓花渣的一声惊叫中,三个人几乎同时被抛出了船外。小船落下去,正撞在一块岩石上,立刻散成了几片,龙海萍三个人却相继跌落水里。挝靓花渣水性不错,但乍一跌入湍急的水流,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她正在水中扑腾,忽然被人拦住了腰,随即有块木板塞到了她怀中。她抱住了木板睁眼一看,心中大喜:“龙海萍?!”龙海萍焦急地问道:“梅吟雪呢?”挝靓花渣这才想起刚才已经被震月兑了手,早已松开了梅吟雪。两人往四处一望,就见一个人影被水裹着朝下游急速地漂下去了。龙海萍又惊又急,立刻放开了挝靓花渣。挝靓花渣也是一惊,一把揪住了她:“不许去!你现在有伤,自身难保……”龙海萍趁着一浪打来,用力把她向岸边推去,喊一声:“保重!”一回身,义无反顾地朝下游奋力游去。挝靓花渣身不由己被推出几米,看着龙海萍的身影迅速消失,不由得心头剧痛,大喊着龙海萍的名字,眼泪簌簌而下。
梅吟雪本就不会水性,落水那一刻心里却不及害怕,只闪过一个念头,祈望龙海萍能逃过这一劫,但转念想到她逃过这一劫后又不知能不能顺利回到六百年后……只觉一连串的牵挂都是毫无着落,不禁满心凄惶。她不会游水,又被挝靓花渣点了穴道,不能挣扎求生,本以为必死无疑,只顺应本能屏了内息,却不料反与水性相合,不仅未沉入水底,反而浮出水面,一口气漂出了几十米。但虽如此,口鼻中还是难免呛入水来,内息很快便乱了,意识也跟着昏沉起来。正浮沉间,忽觉有人一把托起了她的腰,将她的脸托离了水面,她本能地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紧接着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大口喘息道:“吟雪,吟雪……”梅吟雪一听声音,又惊又喜,挣扎着睁开眼,果然看到龙海萍疲惫苍白的脸,只觉又是心疼又是心酸,忙低声道:“你别管我,快上岸去。”龙海萍哪里肯听,托着她的腰,努力向岸边石头游去。但她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游了几次都抓不住个攀援,身子控制不住地已经开始下沉。梅吟雪心中焦急,几乎哭出了声来:“求你别管我,咱俩各安天命吧……”龙海萍已经精疲力竭,自知再也没力气将梅吟雪拖到岸边,心中渐生绝望,但让她放开梅吟雪自行逃生,她也绝对做不到。想到与梅吟雪同死,她倒也无惧,反而还有些欣慰,只是不知梅吟雪的心意如何。在她的心目中,总觉老天对梅吟雪不是很公平,总逼她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情。就连眼下,梅吟雪似乎也是迫于无奈才落得一个与自己死在一处的地步。眼见得两人被水流冲得离岸边越来越远,龙海萍终于放弃了。她踩水的腿已经越来越无力,双臂抱住了梅吟雪,贴上她的脸颊,凄然道:“吟雪,咱俩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梅吟雪冷声答道,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冷酷无情。
龙海萍心一冷,怔怔望着她,只见她脸色雪白,衬得眸子更是黑如点漆。一缕鲜红的血线自紧抿的嘴角流到雪白的下巴,又迅速被水冲刷干净了。
龙海萍又呛了一口水,脑中还在模糊想着,难道吟雪受伤了?
就在这时,梅吟雪的四肢突然抽动了一下,身子一蜷,借着力道翻身到了龙海萍背后。原来她趁龙海萍刚才托着她得空喘息的时候,咬破舌尖,加速气血运转,强行冲破了穴道。此时穴道虽开,真气却是激泄。她深吸一口气,蓄住最后的一股真气,在龙海萍耳边低声说了句:“我答应过辛姑娘,一定要将你活着送回去。”说完一掌按在龙海萍后心,使尽全力推了出去。龙海萍猝不及防,身不由己地向前滑出。梅吟雪在反作用力下,反而更加远离河岸,朝水中间滑去。龙海萍大惊:“吟雪……”扭头看到梅吟雪已经沉了下去,她哪还有心上岸,这时半途又飞来一鞭子,一下缠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甩上了一块岩石,原来是挝靓花渣扒着木板跟了过来。她这一鞭子也用了全力,水中又无借力之处,自己收势不住,猛撞上一块岩石,一口鲜血喷出,又滑入了水中。
龙海萍挣扎着起身,就见梅吟雪和挝靓花渣两人均已没顶,一时间只觉犹如撕心裂肺一般,发疯似的狂喊一声:“吟雪——挝靓花渣——”纵身便要跃入水中,却被人一把拽了个趔趄,一**跌坐在石头上。就听一清脆的声音顽皮嗤笑道:“水性怎的这般差劲?”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严肃道:“还不快去救人!”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红色身影跃入视线,她轻盈地跑了一步,抛出一根竹篙,脚一点地,飞身上了竹篙,手中还有一个长竹,一点水面,竹篙如离弦之箭,顺着水面划了出去。她先是划过挝靓花渣,脚下竹篙不停,手中长竹一挑,挑起挝靓花渣的腰带,轻轻一抖,便将她抛到了岸上。与此同时,一个灰色身影如兔起鹘落,一下跃过去接住了挝靓花渣,将她放平在地。紧接着,那红色身影又如法炮制,挑起梅吟雪,也抛回了岸边,灰色身影又轻松接住。几乎就在他将梅吟雪放地的同时,那红色身影也踩着竹篙滑回了岸边,前后总共用了不过几分钟。
龙海萍看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