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妍怎么也预想不到,仅仅才过了一个礼拜,和女儿的再次见面竟然会是在重症监护室里。
一如半年前,病重的她在等着父亲的造血干细胞救命一样。
如今,她在等的又会是谁?会是狠心扔下她的母亲么?
也许是感觉到身边有人,葛*在半昏迷半清醒中吃力地撑开眼帘,看到青妍的那一刻身子一颤,重重地把氧气吸进肺腑之后身体有力了不少,开始拼命地哭叫起来。
“妈咪!妈咪!你怎么才来啊?”
想要坐起来的她被数根错综复杂的管子压得起身乏力,再加上这几天都是靠营养液来维持生命,她的癫狂只持续了几秒,双手还高举着,保持要母亲抱抱的姿势就再次倒了回去。
她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含恨地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甘地望着这个世界。
*头的急救铃刺耳地响起,一大群医生和护士涌进来,同时把青妍和柏元泰客气地请出去。
“柏先生,柏太太,你们还是在外面等消息吧。”
青妍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一脸的泪水,脑海里的最后回忆还停留在双手扶住女儿肩头的那一刻,她多想好好抱一抱这个可怜的孩子,哪怕不能抚模不能亲吻,只是让她们母女俩心脏靠着心脏,静静地倚在一起就好。
就这样一个卑微的请求,终究还是不能被同意。
在医生看来,眼下病人血压升高,心律不齐,他们需要进行严密的观察。
“护士,我就在旁边站着,保证不会打扰到你们,甚至不会发出半点儿声音,只是在这里看着她,陪着她,可以吗?”
她已经作了全身消毒,身上也穿着专门的防护服,留下来亦不是不可能。
眼看已经被推到门外,护士关门的双手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这就已经够了!
柏元泰见她身子一软,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再次晕倒,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之后才发现原来她是想要下跪,顿时连心跳都停了一拍。
这个女人怎么那么喜欢下跪?哀求有用的话,还要金钱和美色干什么!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就是柏元泰此时此刻最大的感受。
一名年轻医生见护士似乎被家属缠住了,好心地过来想帮忙劝说,被青妍一把扯住了白大褂,声泪俱下地恳求:“医生,我已经抛弃过她一次了,如果这次不能陪她,连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求求你,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病*那边,主治张医生也对护士汇报的情况有些不淡定了。
“体温异常,血压还在不断升高……”
“换高氧。”
一旁的护士熟练地给葛*换上新的面罩,高纯度的氧气通过她的每一次呼吸被源源不断地被输送到她的身体里。
见病人家属似乎还在纠缠,张医生走过来皱着眉头瞪她。
青妍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但又不敢开口说话,毕竟能不能留下来全凭对方一句话。
“你留下来不是不可以,但是如果病人看见你,情绪激动起来只会加重病情,到时候只会更加危险——”
他的话被另一道紧巴巴的声音打断:“张医生——”
匆匆赶回病人身边,护士还在不断刷新屏幕上的数字:“血压170,心跳134,病人全身开始抽搐……”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青妍被孤零零地留在门口。
她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似的失魂落魄。
“准备静脉注射,同时通知血库准备好血。”
“那——要不要准备——除颤仪?”
这个结结巴巴的声音跟刚才那道紧巴巴的声音来自同一个人,她就是医院新来的实习护士,今天头一次参加急救手术。
这个问题她原本只是问自己的老师——另外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可惜现场太安静,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大家听了个真切,成为众人焦点的她紧张得连耳朵都红了。
她的老师一愣,拿着注射器连药水都忘了吸。
张医生原本就皱起来的眉头此刻锁得更紧,作为急救医生,他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去吧。”他最后还是狠了狠心。
护士已经吸好药水,由于葛*手臂上的血管太细,她不得不轻轻拍几下以便它可以更清楚地显露出来,身后仪器发出的异响让她警惕地回头瞧了一眼。
心跳123?
118——111——109……
她惊喜地眨了一下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再看向另外一位医生,他看起来要隐忍一些,但表情确实有所松动。
“张医生,你看!”
张医生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一切,在万分危急的关头情势突然逆转这种事他屡见不鲜——说逆转也许还为时尚早,因为病人的心跳只是暂时放缓,会不会再升上来或者一直跌下去还是个未知数。
他冷静地扭头,想知道这良好的信号到底从何而来。
由于精疲力尽,葛*只剩下眼球还能够自由活动,然而奇怪的是,她的眼神一改先前的狂乱,只是一眨不眨地盯向*尾。
顺着她的视线,大家看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青妍。
感觉到所有人的善意,青妍感激涕零地从人们主动让出的位置一步步挪到葛*身边,因为还没有进行静脉注射,她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只是没有力气说话而已。
“宝贝,妈咪来了,妈咪发誓,以后除非是你不要妈咪了,否则妈咪绝对不离开你,好不好……”
温柔而又带着点儿颤音的话语如同最最动听的催眠曲,舒缓了葛*的神经。
好累!真的好累……
见她缓缓阖上眼皮,护士偷偷松了一口气,手中的注射器也被放置一旁。
张医生还在紧张地盯着屏幕,直到数字跌到七十几,最后几乎一直保持在八十左右的时候他的心才重新落回肚子里。
警报解除!看来家属才是病人最好的良药。
第二天,葛*从重症监护室搬回了普通病房。
“吱——”
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推门声,正在喝粥的葛*都会被吓着,被呛到的她“嗳——”的一声把刚刚好不容易才吃进去的东西全吐出来,而且还喷了母亲一身。
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青妍熟练地扯过纸巾替女儿擦嘴,再递过杯子让她漱口。
等女儿咳声渐停,她才开始清理被子和自己身上的呕吐物,端起盘子温柔地报备着:“乖,妈咪去外面洗一下,马上回来哦。”
柏元泰拎着袋子跟了出去。
“这是给你买的换洗衣服。”
“你进来之前能不能先敲门?”
不耐烦的语气,连正眼都不给他一个,青妍低着头拿毛巾擦拭自己的胸口,完全不忌讳他这个异性,也许已经把他当透明人也说不定。
柏元泰委屈得要死,他是孩子她爸,为什么还要敲门?
这间病房,甚至整层楼都已经被他包下来了,他高兴就算是横着走别人也管不着。
“要知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吓到她,上一次我正好不在,你一个人进来把葛*吓得连针头都挣月兑了,她到底得有多怕你才会连痛都顾不上?”
这——好吧,不就是前几天叫人把她关在房间里,但那也是你自己默许的。
他忍不住在心里不满地月复诽,但是表面上却一个字也不敢吐出来。
“叫你妈——”
对方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青妍及时地改了口:“阿姨,他们先回去吧,反正葛*现在很怕生,等过几天情绪稳定了再过来探视。”
柏元泰很想纠正说自己的父母不是生人,话还在酝酿就被对方打断:“如果你们对她还有一丁点儿的怜悯之心,那就成全她吧。”
这下子再不解释自己一家子可能永远都要被误会了。
柏家上下,包括佣人,怎么对葛*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除了上次稍微野蛮了一点儿之外,他不认为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反之,作为母亲,赌气地扔下孩子一走了之,这才是最最可耻的遗弃。
而且,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她,家庭暴力,啧啧——
“出去!”
在生意场上妙语连珠,唇枪舌剑,在这里完全没有用,柏元泰的抗议还没有出口就被推了出去,幸好,对方好心地作了解释:“我要换衣服。”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曾经跪地求饶的人现在就差没有骑在自己家人头上作威作福,而且最最糟糕的是,这种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还在感慨,门突然又从里面打开了。
咦,你怎么还没走?
嗯,你怎么没换衣服?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两人就这样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玩起了猜心游戏,很快,青妍就失去了耐心,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从柏元泰身边走过,完全把他当成了气体。
不一会儿,她又回来了,而且还带着一个人。
“……不好意思,我手上有伤,没办法弯到后面……”
年轻的实习护士表示理解:“不要紧,我来帮你扣。”
听了两人的对话,柏元泰的心情更加跌入谷底。
连*都不肯叫自己帮忙扣一下,看来是完全不把自己这个在法律上被称之为“配偶”的生物放在眼里。
说什么自从十七岁起就开始喜欢自己,现在比以前更爱——全TM是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