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召共和历2838年(不列颠皇历1997年,新历208年),1月4日,春。
在空气的轰鸣声中,巨大的阴影划过跑道,标记着不列颠国徽的大型客机压迫着大气降落。
不列颠国事访问使团的一行人顺着廊梯通道走入了洛阳国际机场的贵宾休息室,分列休整。
“这还真是……不错的景色呢。”
使团的最高长官,第六圆桌骑士的玛丽安娜在安坐之后,说了这么一句。
此时的她,正侧首旁观落地窗外,那些忙忙碌碌的机场工作机器人,检修的检修、清洁的清洁、安检的安检、巡逻的巡逻、搬运行李的搬运行李……只有两个穿着机场红色工服的人类,正在后方边聊天边监工。
智能机器人的脑筋毕竟还是太死板,比不得人类,所以为了拾缺补漏以防万一,就得由人类负责监工。每当机器人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件、干了什么蠢事、犯了什么错漏……之类的,就可以就近向人类监工请示。
“虽然多有耳闻,但亲眼所见,依然分外震撼。”
身为此次不列颠使团的外交部国务次官的马克希尔··斯崔克特曼子爵面有感慨的说道。
“人类制造的工具,有的时候也会被人类自身所恐惧。”玛丽安娜饶有趣味的笑道:“人类还真是奇怪呢。”
“那是因为工具太过强大了吧?”马克希尔思索着,“敬畏强大,乃是生命的本能,人类也不例外。”
闻言,玛丽安娜只是笑了笑,却没有接话,只是继续看着窗外那些忙碌不停的机器人们的劳作。
过了一会儿,玛丽安娜忽然问道:“无怨无悔、不知疲倦、无需休息、无需工钱……有了这些机器人劳动力的中华联邦,会变成什么样呢?”
“效益的最大化。”财政部国务次官阿普路斯··巴修道尔,一个有些看起来矮胖的中年人答复道,“**的中华联邦找到了一群资本主义国家梦寐以求的完美工人——真是讽刺!”
“那位李尤丞相已经真正意义上实现了人类的终极梦想之一,一人之国,古往今来多少的国王君主辗转反复而求不得的终极权力,被他把持在手……”贝尔朗·德·杜兰,这位戴着眼镜,透露着一股秀气的内政部国务次官倒是表示了自己的钦佩之情。
“是吗……”玛丽安娜想了想,“那么,那位李丞相的最终目标,又是什么呢?星辰大海吗?”
几位使臣沉默了,彼此对视,相顾无言。
玛丽安娜看着他们,笑了起来,道:“科学家统治国家,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欢迎!不列颠的诸位!”
机场的贵宾通道的出口处,一列车队的首位,一位有着一条钢铁胳膊的昂扬大汉,一双虎目正在帽檐的阴影下投注过来,见得不列颠使团走来,不禁咧嘴一笑,声音轰鸣。
那种凶悍的眼神,令玛丽安娜的眉头微不可查的挑了挑。
而在这条大汉的身畔,则是一位身着朱衣公服的挺拔青年,和正忙着擦汗的神圣不列颠尼亚帝国驻中华联邦大使馆的大使。
不过,由于那位铁胳膊的大汉,无论是造型还是身量,都委实太过引人注目了些,反衬之下倒是显得他有些瘦小羸弱的感觉——虽然他的身高一米八的说。
只见他上前一步,冲着为首的玛丽安娜等人一拱手,朗声用英语道:“在下中华联邦鸿胪寺少卿楚凤华,在此见过神圣不列颠尼亚帝国的使团诸位。”
气度和蔼,微微而笑,眼神清澈,再配合上俊秀的面容,匀称的身形,是个美男子,也不难理解他为何会负责礼宾的工作了。
“神圣不列颠尼亚帝国,圆桌骑士第六席,玛丽安娜··兰佩洛基,很高兴见到您,楚少卿。”
玛丽安娜优雅举起了左拳并于右胸,行了个骑士礼——但是没有躬身。
因为此刻的两人可谓是在代表两个国家,问好性质的礼仪自然无妨,但表示尊卑上下意味的礼仪——比如躬身弯腰点头下跪——是不能行使的,因为一个国家是不可能向另一个国家示弱臣服的。
所以,玛丽安娜才会行使了这种看起来是“残缺”的骑士礼,因为这正是觐见外国君主的礼节——此刻,楚凤华代表的是中华联邦,所以才能受得了这份礼节。
车队穿行在马路上。
依照玛丽安娜的请求,车队的速度开得较慢,以便于这位第六圆桌骑士满足好奇心。
车胎碾过富有金属色泽的混凝土地面,悄无声息。
顺着预先梳理而空旷无人的街道,车队如若幽灵一般滑过。
而这种无人的景色,玛丽安娜却看得很认真,放佛那些街道两侧的房屋的外表是什么艺术珍品一般。
过了一会儿,玛丽安娜收回了目光,向着对座的楚凤华问道:“楚少卿,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一下。”
“玛丽安娜骑士,请说。”楚凤华以笑还礼,“在许可范围内的,在下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玛丽安娜嫣然巧笑道:“楚郎中,不知那位李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楚凤华笑容不变,略一沉凝,道:“以在下看来,丞相大人他,当得起‘德胜’之称。”
何为“德”?
绥柔士民曰德;谏争不威曰德;谋虑不威曰德;贵而好礼曰德;忠和纯备曰德;绥怀来人曰德;强直温柔曰德;勤恤民隐曰德;忠诚上实曰德;辅世长民曰德;宽众忧役曰德;刚塞简廉曰德;惠和纯淑曰德;富贵好礼曰德;功成民用曰德;修文来远曰德;睿智日新曰德;善政养民曰德;尊贤亲亲曰德;仁而有化曰德;忧在进贤曰德;宽栗扰毅曰德;直温强义曰德;谏诤不违曰德;周旋中礼曰德;泽及遐外曰德;懿修罔懈曰德。
那么——“胜”呢?何为“胜”?
难道是“容仪恭美曰胜”吗?
玛丽安娜,笑而无语。
*
“特纳勋爵,不知那位李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中华联邦,鸿胪寺,礼宾馆,烟冷阁。
约翰斯·特纳子爵,出身于特纳家族,是神圣不列颠尼亚帝国驻中华联邦大使馆的大使。特纳大使干这行已经十四年了,早已经成了个中国通。
此时的他,正一边擦着汗,一边回复道:“兰佩洛基大人,事实上,那位李尤丞相的为人……”他仔细的想了想,“很难形容。”
“哦?”玛丽安娜挑了挑眉,似乎笑得更甜蜜了。
“那位李尤丞相平日里据说是忙于科研和国务,不喜奢华、不喜享受、不喜玩乐,深居简出——事实上很少足出衔龙阁。”
“我也曾见过李尤丞相几面,他给了我一种感觉……”特纳大使使劲的擦了擦额头,似乎有些犹豫,“他像是在……做梦一般……”
玛丽安娜无言的转过头来,冷谧的目光映射在特纳大使的身上,就像无数寒冰雕刻的蚂蚁在身上乱爬一样,丝丝缕缕的寒意自虚无间升起,渗入皮肉骨髓。
——那是名为“急迫”的寒意,那是名为“不耐”的寒意。
玛丽安娜没有任何言语,然而她的目光清晰的表达出了一个意思:快点说下去!
特纳大使打了个冷颤,所有的汗水就此消失不见。
“我第一次见到李尤,是在皇历1986年……”
特纳大使搜肠刮肚,回忆着当年——
皇历1986年4月30日,中华联邦鸿胪寺大行令召开了官方新闻发布会,很是突兀的宣布了一个名为李尤的年轻人,判为中华联邦格物院院正,同位工部将作监监正、及大将军府军器监监正,并加封为翰林院学士。
如此突兀的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推上高位,实在是一个莫名其妙而又很是重要的信号。
身为神圣不列颠尼亚帝国驻中华联邦大使的约翰斯·特纳子爵认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算计,在百般打听而不得之后,只好单刀直入,直接去拜访一下这位年轻的李恩凯先生,试探一下他的底细和意图,进而猜测这次突兀的升迁提擢到底意味着什么、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利益交换和政治动向。
于是特纳便驾车来到了中华联邦格物院——那位李恩凯就住在格物院里。
在经历了几分钟的等待之后,在经历了安检之后,特纳终于走进了这位李恩凯的办公室——八目首堂。
何为八目?
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八者,八目也。
首者,一也。
中华联邦格物院,这栋伟大的建筑物,自当年点亮人类史上第一盏灯以来,已经走过了433年的风雨。
433年以来,在这栋建筑物中,诞生了人类史上不知多少的伟大发明,极大的改进了人类的文明。
它,曾一度是全世界全人类心目中的最高学府,是知识的象牙塔,是真理的里程碑,是文明光辉的灯塔。
一直到……中华联邦因为实施**改革失败,而导致的大衰败浪潮——经济、政治、军事、民生,全方面全领域的大衰败浪潮,如雪崩一般,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冲垮了中华联邦的方方面面——也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了格物院。
373年以来的辉煌就此黯淡,如风中飘烛,似欲熄灭。
直到——
一个甲子后的今天。
约翰斯·特纳子爵看到了李恩凯为止。
科技的火花将再一次在这里点燃长明灯,照亮黑暗未知的前途,指导人们蹒跚前行。这唯一属于人类自身的无上伟力羸弱却不容置疑的起搏,鼓动着人类文明的心脏,提供动力向前迈步。
而这一次,名为“生产力”的铁足,将会毫不怜惜的将那名为“愚昧”的绊脚石践踏个粉碎,踏出一条只属于人类的道路来,通向黎明与未来。
黑夜漫漫,终有尽时,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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