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喊杀声终于结束,数千具尸体代表着数千个年轻的生命在此失去了他们的一切。
浓郁到呛人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整个战场上只有秃鹫偶尔的低鸣回荡,微弱的星光下,数不清的食腐者在尽情地享用着美餐,刚刚死去的人类血肉是如此的鲜美营养,令它们如此沉醉。
忽然,阵阵异样远远传来,秃鹫们纷纷抬起头部,动作机警地左右四望,过了一会,低沉的脚步声和清脆的铠甲撞击声随风而来,这些声音连绵不绝而且越来越近,终于,一只秃鹫忍耐不住,带头飞上了天空,于是所有的食腐者们纷纷跟随,成百上千只黑色的秃鹫便在这昏暗的夜空中飞舞盘旋起来,远远看去简直就如同最恐怖的魔王即将降临。
骑在自己的黑色爱马上,银色短发的米兰达公主轻轻握紧缰绳,铁质的手套微微发出摩擦声,平复着她紧张不安的心情,这是自己即将参加的第一场大战,同时也是全盘由自己策划的突袭计划。
只要自己能够拿下这座阻挡了帝国数十年的远方要塞,拿下这个被费尔蒙的那些邪教徒们称为不落之城的地方,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质疑自己的继承人身份!
那样一来,这些年父亲肩上因为自己性别而遭到的压力就能减少大半,那些明里暗里试图夺走继承权的家伙们都将乖乖的偃旗息鼓!
虽然自己对于成为女王并不是十分热切,但既然这是父亲的意愿,自己就一定会完成它,自己绝对不会让自由之光的荣耀被玷污,也不会让米兰托斯家族的王国被他人所窃得!
轻轻抬起头,米兰达的目光远眺,看着视野尽头的那栋灯火通明建筑,由于它的雄伟高大,即使是身前的这座小山都遮挡不住来自它的光辉。
应该会成功的吧?按照自己的计划,费尔蒙的那群异教徒已经连续赢得了四场胜利,他们对己方的戒备绝对降到了最低,尤其是今天,他们刚刚获得胜利的今天,在他们举行庆祝酒会的时候!
而此时,由卡莱斯特王国境内秘密抽调而来的精锐军队就集结在自己身后,整整七万训练有素的士兵!
再加上重金收买而来的远方要塞结构图,以及魔法师议会派来的助手们,米兰达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会导致失败,尤其是在对面要塞里的几名术士都因为后方城镇出现的“魔鬼”事件而暂时离开后。
更关键的是,帝国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发动过大规模的攻击,费尔蒙王国那些以为有着德利玛公国挡在前方的贵族们绝对想不到即将面对的突袭,更不要说提前做出周密的布置和安排了,他们大概正以幸灾乐祸的心态期待着自己这方即将因为王位而出现的内杠吧?
在心里反复地安慰着自己,米兰达试图让内心平静下来,她试图祛除所有的紧张,作为一名不到十八岁的少女,亲手策划一场总计参战人数超过二十万的大战役,并且亲自带领数万人踏上战场,即使她已经是三级强者也同样会感到不安。
这一战可以说是赌上了她的命运,胜利,则过去的所有阻力统统消除,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冕为王!
战败,则万劫不复,再也无力抗衡种种质疑,以后只能安心地当着自己的米兰托斯女大公。
远方要塞。
胜利的喜悦正充斥着整个城堡,无论今天是否参与战斗,所有的士兵都在开怀畅饮,只有少量倒霉的家伙因为被抽中轮值而不得不继续站岗,当然,出于同袍情谊,多多少少会有些喝得醉醺醺的家伙举着酒杯来犒劳他们。
对此,只要不是最为关键的城门区警卫,其他地方的守卫都会半推半就地喝上一些,而各级军官们都是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刚刚打完胜仗,下面的人只要不是太过分,完全没必要去较真,毕竟,人家白天可是提着脑袋捍卫了至高三神的荣光,刚刚才焚烧的近千具尸体就是证明。
况且各级军官们自己也大都凑成了一堆堆,推杯换盏得不亦乐乎,他们都在暗自盘算着今天又胜利了一场后会有什么奖赏,哪些人可以提升到什么位置上。
就连卡莱子爵也不能例外,他和自己的老部下们在宴会大厅里坐成了一圈,平日里严格肃穆的他笑容和蔼,对于下属们的酒后失态视若不见,该严时一定要严,该松时同样要松,这个道理他极其认同。
虽然他很想早点去招揽夏东,但是也不能太过急切,否则会让其余的下属们生出不好的心思与想法,令他们平白敌视排挤夏东,所以只是吩咐了自己的侍卫送些好酒美食过去。
要塞底端,赎罪营。
一场大战之后,原本四百多人的赎罪营只是残存了数十人,这还多亏是卡莱子爵为了解救夏东而提前出动骑兵,否则的话大概又会只剩下他一人。
死里逃生的赎罪者们这时也凑在了一起,畅饮着发放下来的烈酒,狂放地宣泄着各自内心的压力,今天的一战让他们彻底明白了未来的黑暗,即使是再凶悍残忍的暴徒也暂时没有了惹事的冲动,与之前的针锋相对不同,一起幸存下来的他们相互之间居然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与营房内热闹气氛迥异的是走廊上的寂静,在尽头角落石柱的阴影中,夏东正独自一人坐在护栏上,左手里握着卡莱子爵赏赐的好酒,右手摩挲着那柄已经陪伴了他许久的匕首,心里正徘徊着难解的抑郁。
结束了那种生死一线的战斗后,所有被抛开的压力和愁绪又都重新涌上脑海,这种极端空灵与极度压抑的对比让他有股拿起武器盲目厮杀到死的冲动!
而且回归的还不仅仅只是抛开的那些压力,随之而来的还加上了今天死在他手里的那些亡魂!
漆黑的夜里,夏东仿佛能够看见那一张张带血的面孔浮现,他们正围绕着自己声嘶力竭地控诉着,诅咒着!
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坠入深渊的吸毒者,每一次带来短暂解月兑的吸食都只会让痛苦加倍累计,虽然明明知道不应该继续,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却在不断地逼迫着自己,驱使着自己继续采用饮鸩止渴的方式短暂地解月兑。
压抑着内心不断升起的冲动,他猛地灌下一大口酒,感受着浓烈的酒精麻醉大脑,他的手背上青筋暴露,手指微微颤抖。
夏东在问自己,这样下去,我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会变成杀人狂魔吗?如果真有那天自己要如何去面对父母和华薇?他们又怎么能接受自己变成那样?
自己又该如何接受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