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君的身上没有淡淡的龙涎香,没有浅浅的皂香,也没有其他外在香气,若他想悄无声息的接近一个人,那绝对能做到不露任何破绽,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
可偏偏现在,叶青青切切实实感受到狐君的男性气息,那是与生俱来的,收放自如,或者说他的自控能力超乎想像,强大如他,叶青青就算再傻也知道眼前的男人完全有吸引女性的资本,越是神秘不可测越是吸引人,然,他必是危险人物。
“青青。”香醇如美酒的磁性男声,似温柔似平静,声线轻而缓,几分空灵。
叶青青的身子倏然一震,有那么一恍惚间,她以为是李瑞在含笑唤她,可眼前的高大身型、银色面具无一不再告诉她,他不是李瑞。
她微微抬头凝视身前的狐君,他迎月而站,在如纱的月辉里,他莲白的锦袍模糊了形迹,仿佛要融进空气里,飘渺不定,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颊,唯有露出的薄唇似漾着笑弧,她的心被蓦然一撞,总有那么一种莫名的似曾相识感。
他和她上辈子认识吗?
他们之间算得上正式的面对面,此刻也不过是第二次,说的话更寥寥可数。
她应该在为李瑞的安危担心,怎么会迷惑不解?怎么会不只一次的纠结她与他之间类似于缘分的熟悉感?
叶青青猛地回神,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懊恼不已,难道太过想念、担心李瑞?还是从现代算起已将近七八年没谈恋爱想男人了?
叶青青当即警惕的连退数步,保持在与狐君的安全距离外,免得自己头脑发热尽想些有的没的。
狐君自然注意到叶青青的刻意疏离,他不急不恼,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深邃不明,“如果我说李瑞已丧命,你是否便安心的留在这里?”
叶青青身子一僵,愣愣地看着狐君,在听到“李瑞已丧命”的那刻,她的脑袋里嗡的一响犹如身处巨钟内部,可片刻过后,她竟变得出奇的平静,她扑哧一笑,仿佛在戏谑狐君已经第二次犯幼稚了。
“第一,狐君也说了那是‘如果’和‘你说’,并不是事实。”叶青青新路清晰,说得井井有条,口齿伶俐,“第二,若狐君有心置李瑞于死地,一开始你就不会让李瑞取什么东西,相信以狐君的能力,让一个人死必然有千种万种方法,何需多此一举?所以这种假设不成立。”
叶青青目光清明,坦坦荡荡、毫无畏惧的迎接狐君的目光,倒不是她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她每每面对狐君实在心生不出畏惧来,她自己也解释不清原因,许是狐君救了她,没必要再伤害她,她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吧。
“第三,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村妇,何况……”她低垂从自己脚下往上看,目光最后回到狐君身上,“你图我什么?”
缺钱、权、色?完完全全和她不搭边好么?
狐君看到叶青青为和他撇清关系,一副自我嫌弃的模样,他笑不得怒不得。
他的唇畔忽而扬起笑弧,“谁说你只是一个小小妇人,你自己的身世你清楚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一颗沧海遗珠?而偏偏对我有利用价值。”
话音才落,叶青青的神情转为冷峻。
“沧海遗珠?”她冷冷一笑,这颗“珠”来自哪里?王室皇族还是豪门贵胄?
叶青青作为二十一世纪现代女性,尽管她在这里生活已成定局,但她仍不能接受勾心斗角、步步算计的生活占据生命全部,上到皇贵,下到家宅,就当她怕麻烦好了,她很庆幸自己生活在远离是非之地的海边,什么是是非之地?她眼里,京城首当其冲。
“宁为一布衣,不生帝王家。”叶青青微微蹙眉,“还请狐君以后不要再提这种假设。”
“生气了?”
“恩!”
狐君一问,叶青青便答,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过后,两人皆微微一怔,尤其叶青青更加懊恼,她和狐君的关系,无非就是绑匪和人质,可他们之间的调调不对啊!
叶青青当即随口说了个借口,转身就回屋。
狐君清淡的声音蓦然从身后传来,“你的信,从桃花镇杏花村来的。”
叶青青眸色顿亮,喜形于色,哪有方才懊恼的样子?她小跑到狐君身边,把狐君手中的信封夺了过来,“大恩不言谢!”
狐君不由微微勾唇,前一刻她还是带刺扎人的刺猬,后一刻她倒像只偷吃得逞的猫咪。
他继续说道:“后天,你便可离开。”
“当真?!”今天的惊喜不断,叶青青险些被砸晕。
直到院子恢复了如初的安静,叶青青仍沉浸在喜悦中,为了证实自己并非做梦,隔天大清早她就找蓝槿求证,蓝槿垂头丧气,可怜巴巴的希望她留下,她的心底总算踏实了。
听说狐君嫌李瑞腿脚慢,干脆在李瑞拿到东西后,派另外一路人接收,顺带李瑞便能提前早早的回来。
叶青青细算日子,信中九娘提到已令人把东西送来,应该赶得上李瑞的生辰。自己逢凶化吉,李瑞生辰在即,两人又马上团聚,叶青青的好心情全然写在眼里。
知道叶青青明天就会离开,蓝槿的笑容少了很多,可叶青青也无可奈何,总不能承诺蓝槿她会回来看望她,那绝对就是叶青青在骗蓝槿感情了,对于这个宏伟又神秘的山庄,以及那个吸引人又危险的狐君,她只愿不再相见,最后今后都再无交集。
“青青,你就不能留下来吗?”蓝槿仍不死心,趁着叶青青做午饭时,她依着门框,伤心欲绝地望向叶青青忙碌的身影,手指在门板上不断画圈圈。
叶青青手里的动作微微停顿,不过很快,她继续炒菜,熟练的颠锅,肉丁和蔬菜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弧重新落回锅中,她一边翻动稍炒一边道:“蓝槿,要不你跟我回去算了。虽没你家尊上这么大的房子,但天下美食保管你吃成小胖妞还想吃。”
蓝槿此人心眼不过,和她弟弟蓝臻有一种孩子般的单纯,不管她在狐君手底下做何种事,至少他们姐弟俩骨子里的本性不坏。
人与人相处将心比心,叶青青能看到蓝槿的真心,她自然会把蓝槿当朋友,既然不能留在这里,她便回答的委婉些,况且蓝槿怎么可能离开狐君?倒不是她虚伪,而是她心软,见不得蓝槿可怜兮兮的小样子。
“好啊!”一句话让蓝槿判若两人,立刻有了精神,“和青青在一块,天天窝窝头都开心。”
叶青青摇头笑了笑,把宫爆鸡丁盛在盘里。
她知道蓝槿就是这么一说,如果蓝槿自己说了算的话,那蓝槿就不会敬畏狐君了,她走到另外一个灶台前掀开蒸笼看了看,便不再添火柴,端起菜往屋子走。
叶青青在经过蓝槿时,见蓝槿撇嘴小声自言自语。
“和那只孔雀同一屋檐下,住天宫瑶池都减寿!”
出于本能的好奇,叶青青的步子停下,随口一问,“孔雀?”
蓝槿用力嗅了嗅宫爆鸡丁的香气,目光不离盘中菜,“是啊,就是一个肖相尊上美色的自以为是的女人,故作高傲,以后她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啊!每天尾巴翘的高高的,下巴和眼睛都到天上了,不是孔雀是什么?”
狐君惹女人喜欢是叶青青意料之内的事,她把盛着宫爆鸡丁的盘子交到蓝槿手里,转身回厨房,“我去端包子,咱们边吃边说。”
“好好!”蓝槿点头如捣蒜,已然被叶青青的美食收服。
叶青青所感兴趣的无非就是那一句“就是一个肖相尊上美色的自以为是的女人”之中的“尊上美色”,这是不是说明狐君带银面的原因并非丑的惊天动地,而悄悄相反,俊的人神共愤?
请原谅她该死的好奇心,尽管她已下定决心和此人、此类人能不再见最好下辈子都别再相见,可她心底的好奇仍管不住,怎么说她被困在山庄数天都托狐君的福,就算对他不限好奇、渴望知晓对方一二也是人之常情。
不论是蓝槿还是山庄里的其他人应该在常年下形成了某种统一的默契,那就是在说及狐君时,口风严密,若不是叶青青利用美食诱惑,只怕“尊上美色”这四个字从蓝槿嘴里都说不出。
一顿饭,叶青青只得到包括蓝槿在内的几个下属见过狐君的真实面容,其他叶青青仍一概不知,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其他事情,免得节外生枝招惹事端。
有句俗话说什么来着?好奇心害死猫!
这不,不过两个时辰,就把某男招惹来了。
“蓝槿,你把……你怎么在这儿?”
叶青青转过身的瞬间,发现桌来欢乐蹦跶的蓝槿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悠然坐在桌前的狐君,蓝槿早已没了影,她脸上的表情一僵,有那么些不自然,总感觉与狐君面对面时,她浑身不自在,异常的怪。
叶青青尽量收敛心境,她清了清嗓子,道:“我这纱布什么时候可以拆?”现在照镜子脸仍圆圆的,但也算耐看,可另一半连被包扎成猪头,出门不大方便吧?
“之后的事情你找墨影即可。”狐君淡淡说道。
他明明坐在那里,可气场全然把站立的叶青青压了过去,许是叶青青心虚,他平静的神情在她眼里却成了似笑非笑,别有深意。
“听说……”狐君的声音轻轻淡淡,似随口一提,启唇时他的目光已然从叶青青身上移开,望向窗外。
叶青青原本松了口气,可听到狐君的话后,她心的提到的喉咙,心想他不应该忙的脚不沾地或者在湖心亭里发呆吗?
“青青对我想了解一二。”狐君唇角微扬,“其实青青当面问我,又何尝不可?这样才能了解到事实,了解的深入。”他看窗外风景的目光重新落向叶青青。
“……”听说?还能听谁说?肯定是蓝槿那个大嘴巴!
叶青青回了个微笑,“误会一场。”撒谎不带脸红,“我只是向蓝槿打听狐君的洗好,也好准备份礼物送给狐君,也好答谢狐君的救命之恩和这几日的盛情款待。”
“哦?那青青可是打听到了?”狐君顺势问道,眸中笑意愈浓。
叶青青身子一僵,面上仍维持笑容,她暗里咬了咬牙,果然是只狐狸,竟将计就计!若他提出她送礼过后再离开,该如何是好?
一抹精光从叶青青左眼底迅速划过,她莞尔一笑,“狐君哪里还缺什么?金山银山?奇珍异宝?想来这些东西狐君都不屑一顾,何况我也给不起。只是听蓝槿说狐君缺的是才貌双全的夫人,我……”
“青青这是准备以身相许了?”
狐君在最恰当的时间打断叶青青的言语,结果她的话茬,让她既无能为力便什么也不送,送祝福的本意完全变了味。
叶青青哭笑不得,这古人都是逆向思维么?不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吗?怎么胖丑矬的她倒成香饽饽了?尽管是在开玩笑,但她可万般受不住。
“你想多了。”
叶青青的语调突然变得清冷,她直直地站在距离狐君的正前方,不因自己的缺憾或悲或怯,面对狐君不惧怕也不自傲,“我已为李氏叶青青,乃有妇之夫,这种玩笑还是莫要开的好。狐君,还望自重!”
她就不明白吃穿不愁之人的心理,是不是当真饭饱思yin欲?是不是就可以随意言语,不再顾及他人感受?
叶青青想到这里,眼里泛起冷意的同时不由微微一愣,她怎么会不明白呢?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她还见识的少?
她自嘲一笑,出奇的镇定、平静,心发凉,给人的感觉亦冷冷的。
狐君在叶青青说出之前一席话时,他的目光就未曾从叶青青身上离开,直到他从叶青青眼里看到了冷意,仿佛知道了她以前经历过什么不寻常之事,是个有故事的人,他专注的凝视才被打断。
他薄唇轻启,“记住你今天所言。”
“你……”
下一刻,叶青青只感觉腰间一紧,身子一轻,耳边凉风不断,视野豁然开朗。
待叶青青回过神之际,脚下的山庄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啊啊!”叶青青脚下没了踏实感,她只能死死抱住狐君的身子寻求安全,“就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吗?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不是你啊狐君大侠,不会武功的!”
“畏高?”狐君悠然且轻松。
叶青青哪里经历过腾空乘风的呆在半空中,轻功这东西也在她活了不到三十年的世界里只是个凭空想象的功夫,像现在这种情况,她不大声喊妈已经不错了。
作为一个脚踏实地的人,她脚下突然变为空气,她一时间真真无法接受。
“不要害怕。放松,有我。”好是温柔悦耳的声音,透着淡淡的引诱。
叶青青不去看脚下,她正视前方,见不远处有座苍峰,她见狐君未有改变方向的准备,隐约猜到他应该是带她去峰顶。
她耳际周围突然被狐君说话时口中喷出的热气偷袭,又麻又痒,惹得她浑身一个颤栗,脸颊发热,将身处高空的事实抛之脑后。
叶青青不禁顿生气愤,气狐君更气自己,于是侧头瞪大眼睛瞪着狐君,吼道:“你离我远点,行不行!怕高?我怕什么高!是你的手放在我痒痒肉上了!痒痒肉!你懂不懂!”
掠过深壑,掠过高山,离开了山庄所占的山峰,狐君白衣胜雪,衣袂随风肆意翻飞,远远看,他的白裳如一条巨大的狐狸尾巴映在半空,怀里的人儿也被翻飞的衣袂遮挡,只露出圆圆肉肉的脸蛋,那画面好似一只成精的千年雪狐宝贝着他的可口猎物藏在怀中,生怕被其他人瞧见。
痒痒肉?
狐君的耳朵被叶青青吼的发出嗡嗡的微响,他不由侧首看去,就见叶青青理直气壮地等着他,圆圆的脸蛋气鼓鼓,惹得人想要捏一捏她试试手感,那模样煞是可爱。
他就这般侧头看她,可离开前方的山峰却愈来愈近。
“喂!看路。”叶青青警告道。
狐君不为所动。
“看路!看面前的路。”叶青青刻意凶凶的。
狐君仍不为所动。
“啊!看路啊!大侠看路了!要撞上去了!”叶青青顾不得端架子了,腾出一只手不停地拍狐君的胳膊,希望他能回神看路。
狐君的脖子如同被点穴,就连安全落地时,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叶青青身上。
叶青青被盯得莫名其妙,她好想问句你有病吧,但还是强忍了下来。
“呵呵——”
蓦然,一声似漫过山涧的清泉淙淙悦耳的笑声响起。
那时发自狐君胸腔真实的、毫不做作的笑声,不过他的笑声极为短暂,短暂到叶青青险些忘记了那醉人沁心的声色,以及他唇角的那一抹迷人的弧度。
狐君恢复了他如初的清冷高雅,他单手负于身后,缓缓走向前,直走到悬崖边沿才停下,遽然问道:“美吗?既然你不送我礼物,那我便送你一份回忆吧。”
送一份回忆……叶青青的心跳漏一拍,当意识到自己怎么了,她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的?怎么就这般容易被狐君影响!
叶青青环顾四周,方知她和狐君所占的峰顶是最高之地。
她看向狐君,只见他俯瞰苍山白云、万里山河,他的脚下踩着这片天地,上顶天下踏地,迎风而立,不畏迈前一步便会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叶青青身子一僵,他必是极为优秀的男人,但她与他并非同一世界的人,论他与李瑞,她宁可让对李瑞没有怦然心跳的亲情渐渐升为细水长流的感情。
她和狐君之间发生的事情,是凑巧或是天意,她对他有好感也罢,错觉也罢,她定将不该有的扼杀在萌芽之际!
“狐君。”叶青青缓缓走上前,她就站在离狐君两步的位置。
她,还没有那个胆量站在悬崖边与狐君并肩而立。
“青青。”狐君的声音不似李瑞那般净透,含着一种属于男性魅力的磁性,丝丝惑人,点点痒心,还有种种的飘渺感。
叶青青刚刚见识了轻功,她突然开始不确定,这声音或许不是狐君本身发出的音色,而是深厚的内功所致吧。
“狐君。”
“青青。”
“狐君。”
“青青。”
两人就这么站在峰巅崖前,她一声,他一声。
他们名字飘散到空中,飘向远方,越过苍山白云、万里山河,越过这片天地。
“什么时候走?”叶青青并不认为狐君带她来此是为了发呆沉思的。
“夕阳落去之时。”
叶青青抿了抿嘴,“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夕阳已完全没入地平线,抬头望天,就会发现一抹白影掠过,偶尔传来他们语气丰富的对话。
“狐君。”
“恩。”
“以后我们不再见面,好吗?”
“我从未会勉强过他人。”
“哇,你太好了!真是个大好……”
“可我们若不相见,你的毒素如何压制?”
“什么!你不说以后找墨影就行?!”
“我让你找他,他才能找到我。”
“是这个意思!?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唉,青青不要乱动,会掉下来的……”
“做鬼也不放过你!”
远方的天际慢慢开始泛出白光,一点点地向人们泄露出黎明的光辉,这间房间也同样受到恩泽,亮光取代了黑暗,把家具和摆设全撒上了明亮,再看床铺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睡过人的痕迹。
天还未亮时,被批准离开的叶青青便软硬兼施,让狐君派来送她回家的侍卫带她离开了山庄。
“啧啧,青青姑娘也太无情了。”山庄暗哨一号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忍不住叹息。
暗哨二号发出一颗石子暗器丢向一号,“还有心情想这个?没见尊上离开时表情不正常吗!还不想想怎么避难!”
三号认同,“尊上离开时见谁和谁笑,笑得如沐春风,这是什么?尊上心情比一号袜子还臭才会这样好么!”
“我草!那岂不是毁灭性的?”四号和五号齐齐捂住一号欲狡辩的嘴。
六号疑惑道:“尊上今儿遇到谁了?是谁作死啊!”
“白堂主!”异口同声。
“白堂主怎么了?”
“听蓝臻那小子说,白堂主面见尊上时穿得一件湖蓝色衣袍惹尊主不高兴了!”
“……”
西沙河村,李家。
“李……”叶青青伸手去推门却扑了个空。
木门被脸色发白的李瑞先一步打开,“娘子!你……终于回来了!”“终于”二字语气略重,包含了李瑞太多思念与担心。
他上前一把抱住叶青青,若放在以前尽管他比叶青青高出不少,但怎么可能环住叶青青的腰?可见叶青青瘦了极多。
叶青青本想挣月兑出李瑞的怀抱,可她看到李瑞的脸色不比离开前红润,她万分内疚便乖乖的不动,轻轻地拍了拍李瑞后背,“没事了,都没事了。”
“娘子——”李瑞微微发抖,连带声音都有了抖音,他用尽全力地拥住叶青青,第一次这般用力。
叶青青不挣扎,任由他以此诉说对她的牵挂。
叶青青以为,如果世间有哪两个字可以攻破人心的堡垒,可以使再坚硬的心化作柔软的春水,那么对她叶青青而言,就是李瑞口中的“娘子”二字。
她眼圈微微发红,不知是对自己劫后余生的欣愉,还是因为心底对狐君起了异样的愧疚。
“哇……少夫人!”见李瑞出去久久未回的小五找了出来。
叶青青和李瑞虽不是浓情蜜意,但夫妻两人别后重逢的温馨就这么打破。
“少夫人!我也要抱!哇呜呜……”
小五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住叶青青,脑袋靠着叶青青的胳膊,他抬头正要说话诉苦就看到李瑞前一刻盛满柔情的眼眸正平静如潭的看着他,小五咽了下口水,自觉地放开叶青青。
“好啦好啦,别哭了,我不已经没事了吗?”
李瑞仍未放开叶青青,叶青青只好在李瑞怀中安慰小五,废了牛劲抽出一只手揉了揉小五的头,“男儿有泪不轻弹。”
小五点点头,偸瞟了一眼李瑞,大眼睛里泛着盈盈水光,眼泪仍管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少夫人,你不在时,闵太婆来过,一连着好几天,害我以为少爷要娶那个翠儿!”
叶青青一愣,微微抬头看向李瑞,虽然没说出口,但眼中的疑问显而易见。
“小五还小,一些事情他还不明白。”李瑞微微一笑,轻而易举的略过小五嘴中之事,“娘子,去尝尝我为你准备的早饭,我去端。”言罢,他见叶青青再无其他所说,抓住叶青青的手紧紧的握了握,这才转身去厨房。
叶青青还能说什么?曾经李瑞对待沈芊芊和翠儿的态度她历历在目,她绝对的相信李瑞,就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问他了。不管怎么说,闵太婆都是李瑞尊敬的长辈,她不愿李瑞为难。
环肥燕瘦对李瑞投怀送抱,叶青青认为李瑞值得女子喜欢、真诚以待,再多的女子也罢,最重要是李瑞的态度,她与他之间的感情现阶段为亲情,若在这种亲情未能升华为爱情之前,李瑞碰到心意女子,女子同样的美好,她会……她会怎么样?该怎么做?
“少夫人?少夫人?你是不是也闻到少爷做的是米粥?”小五的声音让叶青青倏然回身。
叶青青拉着小五往屋里走,她见小五说到米粥时的表情仿佛让他喝毒药似得,她弯曲食指与拇指轻弹小五的脑袋,“早上宜食清淡的,你还想大鱼大肉?”
小五鼓起腮帮,“就是少爷他心情……”
“娘子,我给你打了水,你洗漱过后再开饭。”李瑞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哦,好。我这就来。”叶青青向屋里的李瑞应了句,随即转身捏了捏小五的脸蛋,“乖啦,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快,洗手吃早饭,尝尝你家少爷的手艺退步了没。”
好心情的叶青青并没有把小五的话放在心上,她加速进了屋,留小五委屈的站在原地,唉唉!他只是想说少爷唯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煮粥!
李瑞本就健谈,何况他与叶青青自相处一来还是第一离开彼此这般长的时间,叶青青有太多要问,李瑞则有太多想说,饭后的他们就没离开过屋子,小五自觉的负责收拾桌子、洗碗,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叶青青了解李瑞有惊无险的经历之后,她第一时间关心的就是林娇娇,她心想,别让林娇娇跑了,不然她找谁算账去?
李瑞看穿了叶青青的小心思,他极其亲切自然地刮了下叶青青的鼻梁,“娘子放心,不用你出手,林娇娇已经遭到报应。左丘明于《左传·隐公元年》有曰:多行不义必自毙。昨天听强子讲林娇娇几日前突然得了重病,只剩下半条命在床上,光是看郎中就用尽了家里积蓄,今天林婶子为了给林娇娇瞧好病,答应虞城的张三豹将林娇娇许给他做十九房姨太。”
叶青青疑惑,“张三虎倒听说过,好像是黑豹帮的二把手。”
黑豹帮与附近的几个县衙穿一条裤子,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已是百姓们之间公开的秘密。就说与村里寡妇甜妮子偷欢的壮汉张三,他便是张三虎的表弟,村里几乎没人敢招惹他,也不知他们表兄弟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女人们受了委屈皆敢怒不敢言,甚至有些无依无靠的女人就依从了他们,维持关系。
“张三豹是张三虎的父亲,黑豹帮帮主,今年六十有二。”李瑞解释道。
叶青青眼角一抽,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六十二的高龄纳林娇娇回家?就算林娇娇身子康复,漂亮极了,他老人家把林娇娇供在家里当花瓶看?”她的这些话完全处于第一时间的反映。
被叶青青这么一说,李瑞不由微微一怔,须臾,他了然一笑,拉住叶青青的手,轻轻的揉捏,似在把玩绵软的面团,“娘子,你太单纯了。他们都靠吃药的。”
“吃……”药?字卡在叶青青的喉咙,她讪讪一笑,为掩饰尴尬连忙岔开话题,“黑豹帮有钱,等只好林娇娇我再找她,免得揍她不过瘾。”
李瑞既无奈又宠纵的瑶瑶头,“有钱未必能治好,听说是靠张三豹找墨大夫医治林娇娇。娘子,你也知道墨大夫的脾气,只怕他不愿治,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叶青青点头赞同,墨影不止有张冰块脸,性格还倔的十头牛拉不回来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吃过晚饭,李瑞便提议叶青青早些休息,最近家里的事情交给他和小五,她只管在家好好调养身子。
可叶青青拉着李瑞坐到院子里乘凉,又聊了起来。
天空作美,夜空迷人,月色妖娆。
“再过些日子,渔家阁的手续就全部办完了。我们搬进县城住?还是先暂留在村里呢?”叶青青和李瑞商量渔家阁的事情。
李瑞收回望月的目光,他对叶青青温柔一笑,“全依娘子。”简单的四字包含他对她完全的信任。
“那你记账还是再寻个有经验的老掌柜?”叶青青再问。
“听娘子的。”
叶青青算是明白了,她说什么李瑞都会照做,不过关键性的问题,李瑞会提出他独特的见解。
叶青青对李瑞抱拳表示钦佩的五体投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晚风真真,凉爽舒适,月儿银辉洒下,披在他们身上。
借月辉,叶青青和李瑞能看见彼此,脸颊略显朦胧,可就是这样叶青青完好的左脸,尽管肉肉圆圆,但仍让李瑞微微失神。
“娘子。”李瑞讷讷地注视叶青青,目光一瞬不瞬。
“恩?”叶青青不解地看向李瑞,“怎么了?”
“你好美。”目光回复清明的李瑞霁颜一笑,将叶青青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握于掌心。
“……”叶青青眨了眨眼睛,歪着头又眨眨眼睛。
随后叶青青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她很认真地问道:“病了?”
李瑞注视叶青青,良久,未开口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李瑞轻轻的叹气声响起,“娘子,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就不懂我吗?”
叶青青一愣,李瑞说话一套一套的,她自是理论不过他,然而现在这个“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何意?再向她表白?
表白二字窜入脑海的瞬间,她所有的思绪骤时全无,脑里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李瑞突然站了起来,叶青青被迫也站起,她的个头只到他的肩膀,这时她才有一种感觉,眼前的人是个男人!不是她圈养在家的儿子!
这种事她真真大姑娘上轿头一遭遇到,前世她虽有过男朋友,但那是经旁人介绍的,见了一面觉得互相看顺眼便在一起了,没有激情、没有心跳,平平静静的相处,不过最终仍以分手为结局,之后的七八年因忙于店铺就未曾再有过异性陪在身边。
故而叶青青坚持肯定她与李瑞只见的情感称之为亲情,她不能确定什么是爱情?因为她根本就没经历过。
“时间到了!”回神的叶青青猛然说道,转身跑回自己房间,留给身后的李瑞一句话,“等我!马上回来。”
李瑞望着叶青青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不明,清澈的眼眸显得浓黑,他唇角微微扬起,娘子,你这事落荒而逃吗?
须臾,叶青青把一件用红色绸布包裹严实长方体状的东西交给李瑞。
“看看喜欢吗?包管你没见过。”叶青青说话的语气透着得意,“我托老朋友帮忙定做的,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九娘的手艺,她一向有信心,因此她从九娘派来送东西的人手里接收后就没拆开看过,只把详解图细心看过并烧毁,现在直接给了李瑞。
“好。”
既然叶青青选择回避刚才的问题,李瑞便不再逼迫她回应什么,他笑了笑宛如月光流水一般宁静悠闲,仿佛方才从未发生过什么。
“盒子?”李瑞看着手里青铜色的长盒,等待叶青青的解答。
“你把匕首拿来。”叶青青说道。
李瑞应声从怀中取出精致且华丽的匕首,这匕首他几乎随身携带。
沉甸甸的匕首整个身子镶嵌满了小小的宝石粒,五光十色,最为夺目的是手柄处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就连背面的白鹤也雕刻的栩栩如生,其利刃锋利无比,泛着冷光,利刃相连手柄的地方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瑞”字。
叶青青记得李瑞曾说过,此匕首是李瑞的父亲生前送给他的,她接过手里倍加小心。
“你把小钥匙塞进盒子左侧的孔里,机关就会启动,放眼天下间,你我以及我朋友才能打开这个盒子,不然这盒子就算给旁人偷去,他也奈何不了盒子。我朋友那里可以百分之千的放心,相当于这个盒子只有你我能打开它。我来教你怎么破解机关。”说着,为李瑞边解释边演示。
该匕首盒子利用孔明锁和鲁班球结合构成,本身由天外玄铁打造,不畏火不畏冰,刀枪不入,别看盒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却内涵九道机关,环环相扣,若想凭借运气打开它,那你万万想错了,就算侥幸破解一道,但接下的其余八道出现任何一次错误操作,就要从头破解,并且被破解的那道机关会重新构成,结构极为复杂,是当年封久久的得意之作。
“生辰快乐!”
李瑞的聪明叶青青再一次见识到,她不过讲解一次,他就举一反三的领悟。
叶青青突然上前抱住李瑞,现在已是第二天的凌晨,她第一个向李瑞祝福。
她感到李瑞微微一震,随即她就被李瑞反抱住,“娘子,遇见你,真好。”一记单纯的蜻蜓点水的吻落在叶青青额头,他的手中紧紧握住盒子。
叶青青身子倏然一僵,片刻,她放松下来,微微勾唇,“我也是。”
月儿的银辉散在两人身上,似让他们穿了同一件大自然美丽的、梦幻的衣裳,两人相拥的影子投映在地面,双影合一。
蝉叫鸟鸣,旭日慢慢爬出地平线,它伸个懒腰,懒洋洋的,这时的阳光最舒适,再看屋子里的人儿已没身影,叶青青早早起床了。
叶青青站在自家木门前的石阶上,放眼望去,炊烟袅袅,不少人家都在备早饭,迎接新的一天,她伸展四肢,驱散剩余的睡意。
她眯了眯眼睛,显得惬意,李瑞坚持由他负责做早饭,她才会得意悠闲的站在这里沐浴晨光。
“少夫人,我好想念你做得饭菜!”小五没精打采地从厨房出来走到叶青青身旁。
叶青青闻声转头,笑道:“早饭和晚饭不都是我做的吗?尽说些傻话。”从昨天回来小五就怪怪的,好像都是关于做饭之事,她仔细想想,似每逢李瑞进厨房他都会如此,李瑞虽然做不出复杂的菜式,但他做出小菜清粥的口感还是蛮不错的,小五这是怎么了?
“可少爷又做粥啊!”
小五终于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
“小五。”叶青青了然叹气,“说了早上宜食清淡的,你还在长身体,荤素搭配才健康,长得健健康康、高高壮壮才能保护我和李瑞呢。听话,中午我做鲈鱼好吗?”
“我……少……”小五欲言又止,最终怎么来得又怎么回到厨房帮李瑞。
安抚好小五,叶青青静下来开始打算家里的今后的日常生活。
李瑞之前在为墨影绘草药画,钱已预知给叶青青,一共五百六十七幅画,因她出事,他一走便是七八天,现在少说还有一多半未完成,绘药材蓝本不如其他,得全神贯注不容出错,她想着他在墨府一画就是一天,晚上还是让他早些休息,补贴家用的事情暂时由她全权负责。
叶青青算起账目,欠墨影百两,虽能盘下渔家阁,但请人、买必需品等日常开支还需要银两,之前周慧强子带她出海令她丰收而归,她还未正式谢过他们两人,仍需要银子,哪哪都需要开销,她得牟足了劲儿挣钱才行。
门前的小路偶尔路过两三村妇、壮汉,他们看到叶青青不由一愣,甚至窃窃私语这包纱布的女子是谁,少数人觉得不可思议倒是认出了叶青青,怎么变化如此之大?仔细瞧瞧,瘦了极多,脸蛋好看了,这是咋回事呢?他们的注意力又被那紧裹的叶青青右脸的纱布吸引去,猜测不断。
有人说叶青青的脸治好了,又有则说叶青青是为了遮丑,别说,只看她的左脸,真真俏的很。
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叶青青压根没放在心上,不过……她抬手模了模右脸的纱布,墨影可别趁火打劫,若右脸需要什么珍贵的药材,她治还是不治?
“娘子,可以吃饭了。”李瑞从叶青青身后走来。
叶青青蓦然回神,转身迎向李瑞,“好,幸苦了!”
“不幸苦。”李瑞微微一笑,他眸中的笑意仿佛在告诉叶青青,为她做早饭是世间最幸福的事。
叶青青却看得一愣,心里泛起嘀咕,好像自昨天回来后,李瑞突发的热情?热情到有些不想那个书呆子。
难道听说些了什么?
叶青青连忙摇摇头,怎么可能?山庄里就蓝槿大嘴巴,她和李瑞怎么可能见面呢。
她猛地停下脚步,她和狐君也没什么啊!自己这是心虚个什么劲儿!
“娘子?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我去洗手。”
今天李瑞准备的早饭和昨天一模一样,叶青青未曾在意,她埋头就开始,攒足了力气好干活。
家里有小菜园,吃住不成问题,何况叶青青还可以进山打些野味,吃过早饭,叶青青准备京城一趟,李瑞则死活要跟着,无奈她只要让小五留下看家。
叶青青见李瑞的脸色不比之前红润,她其实不愿他过度劳累,就比如现在,出门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天气热路有远,瞧他额头的汗珠一层层,他真该呆在家里的。
好不容易熬到县城,叶青青与李瑞直奔渔家阁,她找花大娘有事相商去了二楼,李瑞就留在一楼休息。
没多一会儿,李瑞在看到某人出现时,温润平静的脸色明显一沉。
“李兄,许久不见。”一身湖蓝色长袍的白千鹤缓缓走来,衣服的款式和店铺里卖的款式有些出入,倒是和李瑞穿得青衫有异曲同工之处,湖蓝色衬得白千鹤脸色极佳,精神饱满,他拿着白珠算盘的右手负于背后,手指轻轻拨弄小巧的白珠,不知他又在算计什么?
李瑞缓缓起身,现在一看,他又和平时无异,面带浅笑,为人随和。
“白兄。”李瑞清澈的凤眸映着白千鹤湖蓝色的长袍,眼底被映出一片漆黑,他微微勾唇,“白兄这件衣服甚为合身。”
白千鹤身子挺直,步子的速度蓦然放慢,一步一步走向李瑞,期间他还转身同一些熟人打招呼,他身体各个部位的动作都很到位,恰如翩翩公子,“难得听到李兄的夸赞,看来这身衣服是当真合身了。”他笑了笑,“不过还得多谢嫂夫人,这衣服正是出自嫂夫人之手,李兄应该知道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在向李瑞展示衣服的每一个角度。
“自然知晓。不然白兄以为我为何夸你?”李瑞莞尔一笑,“白兄多出入人多的酒楼,人多事便多,小心新衣服,免得只能穿这一次,浪费我家娘子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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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们~终于上架了!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湖蓝色衣服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