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都沉默着,静静的望着对方,包厢里的气氛就像是被两人的视线给凝住了,带着一股压迫的沉闷感。
“谢谢你能来赴约。”
凌昊泽首先开口说话,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陆承佑修长的手指夹起酒杯,轻微的晃荡着,狭长深邃的冰眸注视对面的男子,薄而利的嘴唇轻轻勾出一抹莫测的
弧度,浑身散发着邪魅狷狂的气息。
“言重了,今生能谋得凌才子的邀约,是陆某的荣幸,岂能失约。”
听到这样冷嘲热讽的话,凌昊泽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清浅的笑,琉璃般的眸子清明透亮,让
人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却发现里面什么没有,似是隐藏着难以解读的情绪,看似温暖,实则寒冷。
“我猜你应该不是来请我喝酒的吧?”陆承佑抿了一口酒,朝他扬扬手,“很不错。”
凌昊泽端起一杯喝了一口,放下,看向他道:“我约陆先生来是有事情拜托。”
陆承佑挑高了眉头,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看着他,“我没有听错了,听闻凌才子是无所不能的人,难道还有马失前
蹄的时候?”
凌昊泽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坚定道:“陆先生,我请你不要再骚扰蓝蓝!”
陆承佑的眸子沉了沉,手上的动作顿住,抬眼看他,幽沉的眸子带着一丝似笑非笑冷。
“骚扰?她告诉你的?”
凌昊泽对他的话闻而未闻,径自说着:“她是我要用一生去守护的人,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陆承佑的脸色也沉了下去,把酒杯放在桌上,手还紧紧的握住,冷笑道:“真是深情的告白啊!凌才子你能力非
凡,却无法预知未来,凌才子,我奉劝你话不要说得太满了。”
凌昊泽喝了一口酒,淡声道:“这就不劳陆先生费心了,陆先生只要不再骚扰她就行了。”
陆承佑忽然轻笑出声,回道:“这也不劳凌才子费心了。”
凌昊泽听得他话里并没有退让的意味,眸子暗了暗,说:“蓝蓝是无辜的,你不应该把你的仇恨发泄在她身上。”
陆承佑猛地眯了眼睛,危险的看着他。
“你调查我?”
“错了,蓝蓝是我的女朋友,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她。”
陆承佑又倒了一杯酒,端在手里,轻晃着,修长的身子靠在宽大的沙发上,看着他。
“凌才子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他,你真能保护的了她吗?如果你确信的话,为什么她还会受伤?”
凌昊泽蓦地紧握着拳头,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和尴尬之色,盯着陆承佑看了会儿,深深的呼吸一口,放松了紧
握的拳头,道:“我和蓝蓝是真心相爱的,如果我们结婚,对青云集团也不啻为一件好事,我相信陆老爷子一定会
乐见其成的。”
陆承佑见他竟然搬出陆老爷子来威胁他,眼睛里沉暗更重了,“陆老爷子乐见其成,那你的父母呢?他们会接受一
个不桢洁的孤女进凌家的门吗?”
凌昊泽的脸色白了白,震惊于陆承佑犀利的洞察力,竟然看到他心底最为隐讳的事情。
陆承佑说的不错,他的父母一定会竭力反抗的,他的母亲甚至会以死相逼,但是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能说服自己
的父母的,毕竟他是他们唯一的儿子,这世间哪有斗得多孩子的父母,他相信最后他们一定会妥协的,但如果他们坚决不妥协,他也可以带着何蔚蓝离开。
“我的父母我自会说服,但是蓝蓝是我爱的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放弃她的。”
陆承佑放下酒杯,站起来,整了整衣服,淡淡道:“我不像你,我对别人的家务事不敢兴趣,只不过是出于好心,
提醒一下罢了,毕竟这酒挺贵的,不能让你白破费了。”
凌昊泽见他要离开,开口道:“我是认真的。请你远离她,不要再伤害她了!”
陆承佑停下来,却是没有转身。
“有人说我是强盗*,没错,我就是强盗,所以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却最恨别人抢我的东西。”
陆承佑回到别墅已近十点了,他上楼,直接来到何蔚蓝的门前,推了推门,才发现门锁着了,回到自己房里找出钥
匙,开门,进去。
与他的房间不同,她的房间里有一股馨香的味道,就像是她身上的味道,非常的好闻,房间里的光线昏暗,他往前
走了两步,打开*头灯,并把光亮调至最小。
*上没有人,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她整个人蜷缩在沙发的一个角落里,卷着一条被褥,头发披散下来,几乎掩盖住了她整个身体。
陆承佑走过去,抚上那只露在外面的脚,他的手本就冷,握着那只脚就像是握着块冰,他皱皱眉头,弯腰将她抱起
来,放到*上。
何蔚蓝却在此时动了了起来,陆承佑立即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她,却见她只是翻了个身,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
见她细微的低喃声。
“……对不起……昊泽……”
陆承佑一怔,待发现她的脸上的有纵横交错的泪痕时,眸子瞬间就沉了下去,紧紧的盯着那些泪痕,恨不得那些泪
痕在他的注视下蒸发殆尽。
都已经是他的人,竟然还敢为别的男人流眼泪!
可能是因为做梦的缘故,何蔚蓝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着,身子也左右的乱动着,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陆承佑看着她脖子上的痕迹,愣住了,那些破皮筋血的伤口是怎么回事?是她自己弄的吗?他就那么厌恶自己的碰
触,所以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擦掉他的印记?
陆承佑的脸沉得滴水,手紧紧的握住暴突着手背上的青筋,却也只是那么站着,良久,转身离开了,再回来时,手
里已经多了一管药。
陆承佑蹲下去,动作温柔的撩开她脖子上缠绕的头发,然后将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伤患处,此时的陆承佑,一定不知
道他的动作有多温柔,他的眼里盛满了心疼和怜惜。
何蔚蓝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天气不好,风刮得很大,树木的枝桠被刮得左右乱晃。
她盯着窗户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起身,脖子有些疼,她伸手揉了揉,却感觉了一丝滑腻,她愣了愣,然后把手
放到鼻端,闻到了一股药香味。
她下*,来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一看,果真筋血淤青处好了很多,可是她记得昨晚上并没有上药啊,难道是李嫂?可是李嫂并不知道啊,难道他无意中看到了?
何蔚蓝下去的时候,李嫂正在摆饭桌,笑道:“小姐,起来的刚刚好。”
何蔚蓝坐过去,不过因为心情不好,没有太大的胃口,吃了些菜,喝了几口粥便放下了。
何蔚蓝犹豫了一会儿,说:“李嫂,谢谢你给我上药?”
李嫂愣住,一脸的迷茫:“药?什么药?小姐受伤了吗?”
何蔚蓝见李嫂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下意识的捂住脖子上围巾,道:“没,没什么,就是皮肤有些过敏,不碍事的。”
李嫂见状,也没有坚持,道:“过敏这事可大可小,不能掉以轻心,小姐,你一定要及时擦药,直到痊愈。”
何蔚蓝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不是李嫂,难道是陆承佑?
这个想法在脑海里一出来立即就被否决了,肯定不是他,他想的就是怎么伤害她,怎么可能会给她抹药?再说,昨
天晚上他不定在哪里快活呢,更没可能为她抹药?
难道是自己抹的,只是太累了,忘记了而已?
“哦,对了,小姐,以后*单,*罩我来洗就行了。”
何蔚蓝愣愣,想起了那沾染血迹的*单,笑笑点点头。
“小姐,你该去学校了?”
何蔚蓝嗯了一声,上楼去收拾书包,然后拿起手机下楼,刚走到楼梯口,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愣住了。
昨天她和凌昊泽不欢而散,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罢休的,说不定还会去学校找她!
他们不能再见面了,这样只会让彼此更痛苦而已。
震动终于停止,她解开锁,看也没有看那些心,直接给删除了,刚删除完,手机又开始震动了,她咬咬牙,直接把
电池卸了下来。
她也不能再去学校了!可是她要怎么和李嫂说才能不让她起疑呢?
何蔚蓝盯着长长的楼梯,紧握双拳,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走了下去。
李嫂正在收拾惨祸,忽然听到咕咚咚一声响,回头只见何蔚蓝正从楼梯上滚下来,她惊得扔掉筷子,跑了过来。
“小姐!”
虽然已经特别小心了,但还是比她想象的要疼痛得多,尤其撞到栏杆的脚踝,疼得她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李嫂吓得脸色都白了,不停的查看着她的身体。
何蔚蓝见她担心,只觉得愧疚得厉害,对她宽慰的笑笑:“就是撞到了脚踝。”
李嫂会些推拿,拿起她发红的脚踝,轻轻的揉捏起来,按到一处,疼痛袭来,何蔚蓝忍不住痛叫了一声。
“扭到了。”
何蔚蓝看着不一会儿就肿起来的脚踝,道:“不要告诉琴姨。”
李嫂叹了一声,点点头。
“不过小姐必须在家好好休息,待脚踝痊愈了才能去学校。”
何蔚蓝向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因为脚受伤了,不能四处走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上躺着。
午饭后,就又飘起了雪,先是雪粒,棉籽似的簌簌的落下来,砸在玻璃窗上,啪啪的作响,半个小时后,又变成了
雪花,接近黄昏时分,雪花已经很大了,世界又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何蔚蓝呆呆的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纷乱的思绪似乎被雪花给浸湿了,沉重得厉害,压得她的脑袋疼得厉害。
她的初恋太短暂了,短暂到还没有体会个中滋味,便如雪花落在手心里眨眼就消融了。
她这么难受,凌昊泽的感情比她深,一定比她更痛苦难受。
犹记得当时他的表情,哀伤,悲痛,琉璃般清亮的眼睛尽是不敢相信的绝望,他满心爱恋,深情对待的女子前一天
还在他的怀里说着天长地久,第二天却成了别的男人的女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承受这样打击,她看不到他心里
的伤痛,但她知道那痛一定很重。
只是*,*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从天堂到地狱,比如她,比如凌昊泽。
这也许就是命运,它的力量的无人能抵!
凌昊泽呆呆的看着手机,苦涩的笑浮现嘴角,三天了,他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拨打电话,直知道被切断后,手
就像是有意识般的又自动拨起那个熟悉的号码,即使那里传来是不能接听的声音。
就这样,漫长的一天在他的期待和惶恐焦虑中过去。
他每天去坐那辆他们相遇的公车,只是再也没有见过她,他每天都会在放学的时候去她教室窗前的那颗玩脖子梧桐树下等待,只是他再也没有等到她,他每天都会坚持不懈的打电话,只是再也没有听到那细软的声音,笑着说我是何蔚蓝。
她说她喜欢他,她说她想和他在一起,她说在他身边,她觉得温暖,她说了很多,可是,如今他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为什么她要这么决绝?为什么她要单方面的做决定?为什么她不等他的答复,就判了他一个死刑?是不是她觉得他
对她的爱不足以深到接受她的不贞,还是她觉得他的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
十八年来,他第一次付出真心,在以为已经抓住幸福的时候,幸福却从指间流走,是他抓的不紧,还是那份幸福太
过轻浮,在不经意间幻化成烟,等回头找寻时,已经无迹可循。
凌昊泽站在窗前,拿出一支烟点燃,夜已经很深了,深到连街灯都似乎被吞没了,看不真切,无边的黑,仿若吞噬
一切的黑洞,只留下绝望在边缘打转,流连徘徊,挥之不去,就如那些在风中翻飞的雪花。
未几,他掐灭未燃尽的烟头,拿起*上的大衣走了出去。
凌母正端着茶上楼,看到儿子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大衣,喊道:“昊,你去哪儿?”
“我出去一趟。”
凌昊泽头也不回的下楼,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大步的走出去。
“这么晚了,又下着雪,到底什么事啊,你还出去?”
回答凌母的是车子轰鸣的离开声。
凌母看着远去的车子,想起这段时间他的反常行为,心里的疑惑更深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按摩结束,李嫂又喷了一些消炎的药,见她膝盖上破皮的地方还没有好全,拿出一管药,挤出来一些,涂抹上去。
何蔚蓝惊了一下,这味道?!
猛地从李嫂手里夺走药,问:“李嫂,这药是?”
不就是涂抹在她脖子上的药吗?
李嫂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道:“这是治疗外伤的药,我找了两天都没找着,还以为丢了呢,没想到在少爷
房间里。不知道少爷拿药做什么,难道是受伤了?”
李嫂抬头见何蔚蓝脸色苍白,一脸的震惊愣怔样,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何蔚蓝愣了一会儿,摇摇头。
“没、没什么。”
收拾好,李嫂又给她到了杯热茶,才离开。
“李嫂,”何蔚蓝忽然叫住他,犹豫了会儿,问:“哥回来过吗?”
李嫂想了想,点点头,“四天前回来过一次,不过少爷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很早又离开了,所以小姐不知道。”
何蔚蓝点点头,“早点休息。”
四天?不正好是那天吗?
何蔚蓝不由自主的抚上脖子,伤痕已经很淡了,疼痛也早消失了。
难道真的是他?
何蔚蓝正兀自发呆,李嫂突然进来说:“小姐,你的电话。”
何蔚蓝一愣,“我的?”
李嫂点点头,“他说他是凌昊泽。”
何蔚蓝身体一震,却是没有说话,躺了下去,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说:“就说我已经睡下了,还有,以后若是
他再打来,”顿了顿,“……直接挂断。”
李嫂犹豫了一会儿,道:“小姐,他就在门口,还说一定见到小姐才肯离开。”
半响,何蔚蓝闷闷嗯了一声。
李嫂也不好说什么,走了出去了。
何蔚蓝蜷缩在*上,也不知道过来多久,忽然掀开被褥下*,走到窗前,撩开窗帘的一角。
门外的路灯昏黄,纷扬的雪花中,一抹颀长的身影正倚着车身而战,身上头发上铺满了雪花,离那么远她根本看不
清楚他在看什么,可是她可以想象那双泛着琉璃色泽的眸子里一定是悲伤而焦急的。
何蔚蓝放下窗帘,身子靠着墙壁滑了下去,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顺着脸颊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执着?她到底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对待?
求求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何蔚蓝心里嘶声力竭的喊着,滑到嘴边却成了一声声不可抑的哭泣。
凌昊泽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冰了,脚也麻了,心里的痛一点点流失,只剩下了虚无,原来,痛到极处已经不会再痛了。
嘴角扯出一抹苍凉的笑,目光望进没有边际的夜空里,这就是他满心期待的初恋吗?她对他太狠心了是不是?他甚
至还没有跟她说一声再见!
凌昊泽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转身打开车门,正要上去的瞬间眼尾却扫到一抹白影,他愣住,扭头看过去。
四天而已,她又瘦了,也更苍白了,长发在风中翻飞着,那纤细单薄的身子似乎风一吹就能飞走。
看着那满含眼泪的眸子,凌昊泽的心里瞬间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大步的迈出去,紧紧的抱住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颤抖得厉害。
“蓝蓝。”
何蔚蓝逸出破口而出的抽泣,哽咽道:“为什么你要这么傻?这么冷的天,生病了怎么办?”
听出她语气里的担心,凌昊泽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把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想见你。”
何蔚蓝听出他语气里的沉痛,闭上眼睛,紧咬着唇瓣,逸出的声音颤抖而破碎。
“对不起。”
凌昊泽松开她,握住她的肩膀,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难道你不该听听我的答案吗?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的对我?”
那双在她记忆里总是温柔清亮的眼睛,已经被悲伤和痛苦所覆盖了,这都是因为她的缘故。
何蔚蓝痛苦的摇着头,“对不起,昊泽,拜托你不要再这样了,求求你……”
凌昊泽心疼的抱住他,痛声道:“如果你只是因为*而离开我,大可不必,我爱你,一点儿也不介意,我们离开
这里,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
他的字字句句都藏着他的深情,可是她又怎么能那么自私的陷他于不义呢?
他有亲人,有朋友,有自己的责任,她不能陷他于不仁不义的地步!
“不,我们不能这么做。”
似是不能抑制心里翻涌的情绪,何蔚蓝推开他转身就往里面跑,被他从后面抱住了。
“蓝蓝,不要走,我不准你离开我……”
何蔚蓝抑制不住的哭出来了,“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我……我配不上你,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两情相悦,本就应该在一起,除非你不爱我了。”
凌昊泽捧着她的脸,轻声道:“蓝蓝,你是爱我的是吧?”
何蔚蓝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心难受得厉害,“昊泽,我……”
话没有说完,凌昊泽的唇重重的压了上去,粗暴的吻了起来。
何蔚蓝愣住,他是第一次吻她的嘴唇,没有温柔,只有无处发泄的愤怒和绝望。
何蔚蓝被他的力道弄疼了,挣扎起来,想用力的推开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了。
“放开他!”
一道冷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如穿透夜空的利箭,破风而来,带着魔魅而阴寒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