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无比混乱的夜晚。
先是厉鬼报信柳妃弑君的意图,她赶去救驾不成反而差点儿被杀,后来好不容易月兑了险,竟又扯进了贾黛珍藏匿毒药的案子里,被反咬了一口。其实,只要皇帝有心追查下去,总会知道事情与她无关。
相思子是大燕禁毒,她想要带进宫总要有途径,有人手才办得到。
且不说御林军进出宫门搜查的有多细致,她受宠不过一个月,身边除了连宫门都没出过的花真和安春,其他人都是半个月前内官监才派人送过去的。
况且,毒衣送入后\宫的时间,远远早于她进宫的时间,这是显而易见的漏洞。
柳妃能设下连环计,这一点不会看不到。可想而知,柳妃这局的目的不是她,而是贾黛珍。
如果计划失败,贾黛珍卷了进来,必死无疑。而再加上她瑾芳仪,一案扯上三个高位妃嫔,卷进两大世家,皇帝不可能同罪处罚。最差的结果是失宠,幽剧冷宫,贾黛珍至少还留下一条命。
如果贾黛珍毒死皇帝,她死也就死了,如果皇帝没有死,柳妃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贾黛珍没有得到任何代价就死。
谢玖只想爆粗口,这就是柳妃这心里变态的变态逻辑吗?
她不喜欢左拥右抱、虎视眈眈一心琢磨怎么对付老丈人的正牌夫君,喜欢香喷喷软乎乎的妹子,也不必一定要将她扯进来吧?
她重生这一回,不仅要小心妃嫔争宠扔过来的明刀暗箭,时刻警惕那些死鬼跑来欺负她,现在还要无辜垫背,被拉去做挡箭牌……她容易吗她!
谢玖躺在侧殿香软的榻上,了无睡意。
皇帝没在身边,她命人点上了宫灯,满室朦胧的光。
小槐一会儿寝殿,一会儿高洪书那里两边跑,最后一次,她说宁安宫的宫人都被尚方监连夜扣押了,包括皇帝才说过有赏的花真。
安春如果不是在含章殿服侍,大概也逃不过。
榻上的帷缦绣着隐隐龙腾,谢玖盯了好一会儿,盯的眼睛直疼。支起半边身子,叫了声:“安春。”
安春守在锦绣江山的屏风后面,听了半宿谢玖辗转反侧的声音,只道她是惊魂未定夜不成寐。
“奴婢在。”她悄声上前,只见谢玖挑起了帷缦,双腿搭在榻边,半边身子露了出来。满面疲倦,唯有那双美眸灼灼,没有半点儿睡意。
“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寅时二刻。”安春道:“娘娘睡不着,可要喝碗安神汤?”
谢玖摇头,“脑子乱糟糟的,喝了估计也没效。”她抬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安春一眼,“你不奇怪我在汤池为什么会突然间那么狼狈吗?”
安春右眼皮一跳,那场面……岂止狼狈二字可以形容。瑾芳仪,太看得起那两个字了。
“你是个聪明人,跟在我身边时间长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谢玖笑,“对吗?”
安春默,其实不是聪明人,只要不太笨,蒙也蒙的差不多了。“奴婢绝不敢妄自揣测。”
“你可以揣测看看。”谢玖漫不经心地道。
“……”安春凌乱了。
瑾芳仪,你逗起自家宫女来没深没浅,这样真的好吗?
“奴婢服侍娘娘一年,时间虽不长,却也不算短。娘娘的为人奴婢很清楚,亦甘心情愿追随娘娘,绝无二心……奴婢知道娘娘没有疯,行事再正常不过。”安春自然知道大半夜的瑾芳仪就算再吃饱撑的,也不至于和她闲磕牙到这份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她的口供,无非便是要她表忠心。
她在宫里十年,太清楚这里面的规则。
知道了主子的秘密,要么是她的心月复,要么是死人一个。
她不想死,所以,只有一条路让她选。好在相处一年下来,她看得出瑾芳仪虽心机深沉,手段却不毒辣,为人处事很有自己的底线。做这样的人的心月复,在宫中委实是最好的选择。
“你放心,只要你不背叛我,富贵荣华,只要有我在就绝少不了你的。”宫灯被风吹的闪烁了几下,谢玖缓缓望了过去,笑意渐渐地就淡了。
“这一晚上,也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觉了。”
谢玖望着宫灯,怔怔出神,眉眼间罕见地露出冷然。安春满月复的疑惑,也不敢多问。
就这样,安春陪着坐在榻上的谢玖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天色渐明。
一夜之间,柳妃被软禁,兵部尚书府被封,柳家上下百来号人全部被拱卫司押入诏狱,御林军统领王蔷和左统领郑普世被免职,朝堂风云突变。
柳妃意图弑君的消息自宫内传出,一晚上就传遍了京师。整个五常城,一片哗然。
朝会上没有大臣敢为柳府说情,个个忙着自保,生怕卷进弑君谋反案中。可是下了朝,却开始四下活动打探起来。太后的咸熙宫收到各府的请安折子,从早晨到中午,足足有十来个。
尽管昨夜宫内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尚方监抓人审问也忙的不亦乐乎,咸熙宫的人也不敢打扰在永福宫忙乎了一天,好容易歇下的太后。是以,太后在早膳时才由郭嬷嬷处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当时张伏慧的脸就阴了下来。
皇帝是她儿子,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亲骨肉,他藏着什么心眼儿她这个亲娘会不清楚?
只柳家办了也就办了,谁让他们权势滔天,自恃功高连皇帝的意见都不放在眼里,政令到了兵部就卡在那儿,连京师都发不出去。
可是这又关御林军总统领什么事?
因守卫疏忽没有即早发现柳妃的意图,处置个把校尉也就罢了,居然就直接把顶头总统领罢了官,是人也看得出皇帝分明就是欲加之罪。以前没有理由,现在得了个鸡毛就射出去做令箭,将心头刺顺手就给拔了。
皇帝有雄心斗志是好事,可怎么就不能把那六亲不认的毛病改改?她知道皇帝忌讳外戚势力,可那到底是她娘家的亲侄子,论起血缘还是皇帝的堂兄。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换了他,还有哪个会和皇帝更亲?
派去请皇帝的大宫女躬着个腰走了进来,看那一脸的屎色,张伏慧就知道肯定是被挡了回来。
果然,皇帝召了内阁议会,无论谁来一律不准打扰。
张伏慧连连冷笑,她的好儿子将道给堵的好生漂亮,连面都不见。估计她发火都会被人认为一心干政,左右朝局吧。
“谢氏不是在含章殿吗?既然她昨日全程参与了事情的经过,就让她来为哀家疑惑吧。”她指着仍是一脸屎色的大宫女,“你去把谢氏给哀家带过来。还是办不成,你也就不用回来,留在含章殿当差吧。”
柳妃仅仅是意图弑君,劫了谢玖,一晚上就传遍整个京师。可嘉芳仪处搜出了相思子,死咬是瑾芳仪插到长秋宫的人栽赃陷害,有物证有人证,不仅没有软禁,住到了含章殿,宫外却连半点儿消息也没传出去,这样的手段也只有他儿子使的出来。
谢玖这样一个大软肋就明晃晃地摆在那儿,如果她还不知道捏一捏,都觉得愧对自家儿子好大的一番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