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个,太后一个,再加上皇帝,怎么就都那么爱摔东西听响儿?
眼见着一个顶好的黑釉茶盏就这么碎在皇帝手里,谢玖心里直疼,她用了半个月,才顺手就这么没了。怪道人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真真就是这样的,都是爱祸害东西的主儿。
高洪书就在眼前,皇帝非叫进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给贾黛珍传话,明摆着就是给贾黛珍及各宫妃看个清楚明白,嘉芳仪失宠了,连让含章殿总管传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小太监这一去,宫中的风向肯定立马改变。
“陛下息怒。”谢玖叹口气,硬着头皮叫住了转身往外便走的小太监。
顾宜芳眯起眼睛,双眸似刀子一般利,他宠\爱谢玖不假,不代表她能够使唤他身边的人,阻止他的意图。
谢玖在顾宜芳越来越冰冷的眼神下,缓缓跪在他面前,柔声道:“臣妾并非故意忤逆圣意,请陛下容臣妾说完,再作判断。嘉芳仪先前做错了事,难免心生惶恐,思虑过度。宫中的眼睛都盯着长秋宫,皇后和陛下为求万无一失,过份保护也是有的,这才令嘉芳仪疑神疑鬼,担心有人害她。此次虽说见红,但事情经过臣妾和陛下也都不清楚,不一定就完全是嘉芳仪的责任。那胎是陛下的孩子不假,也是嘉芳仪的孩子,她已在陛下面前失了宠,又怎会、怎敢再拿肚子里的孩子做文章?这里面,或许有误会也不一定。”
她顿了顿,又道:“她现在胆战心惊,才受了皇后的责备,陛下这一口谕下去,臣妾只怕她精神压力过大,身体负荷不了,影响到皇嗣。望陛下三思。”
半晌。殿内没有一点声动。
顾宜芳冷笑:“你倒尽责。”
谢玖一怔,即刻明白他指的是与柳妃的交易。不禁苦笑道:“臣妾只是……陛下子嗣单薄,万一陛下一时意气,嘉芳仪的身子出了差错。难过的难道不是陛下吗?”
当她这个宠妃做的容易吗?!
时刻揣摩皇帝的意思,凡事都要想到他的头里,甚至还不能让他知道。温柔解意只是基本技能,撒的了娇,耍的了赖,气氛僵了要往回收,过于奔放了就要开始忸怩。
就像现在,特么的当她真想做个贤良大度,把后背留给人插刀的傻缺二百五?
皇帝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的,万一这一道旨意传过去。贾黛珍受不了刺激落了胎。到时皇帝悔了怨了,没准哪根神奇的脑回路就转到她身上。以防万一,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连句阻拦的话也不说。
瞻前顾后,处处陪着小心。她自己都觉得累。
在她心里深处,也顾念着尚未见天日的孩子。到底是条小生命,若只是因为母亲的愚不可及,父亲的间歇性脑抽,就丧失了来到世间的机会,未免令人唏嘘。
说完话,谢玖就跪在地上没动。视线望着在眼前的他的手。修长白晳,不知是不是模她脸模的,手上有股淡淡的脂粉味儿。
“起来。”
顾宜芳伸手到她眼前,谢玖也不矫情,让起来就起来,于是上下位置颠倒。他坐在躺椅上抬头看着她,而她身材高挑,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向下望。她看到了他眼底微暖的眼神,情绪稍微有了缓和。
握着她的那只手掌使了力道,她从善如流地顺他的意思。坐到了椅子上。
那躺椅本是供一人休憩,如今坐了两个便有些挤,顾宜芳手臂用力,将她拦腰一提,让她坐到了他的腿上。
小太监目瞪口呆地看着帝妃二人的互动,一时愣在当场,不知是该退下,还是就这样一直等着,直到他们其中一人良心发现,还有他这么个人物的存在,再来发落他该去干什么,怎么传这个话。
高洪书咽了咽口水,这俩人越发地没羞没臊,不管当着多少人面都有一种视旁人如无物的技能。
他不会忘记万钟一路护送皇帝进宫时,那一言难尽,百般隐忍在心头的一脸屎色。
高洪书心中冷笑,没见过皇帝神经病的一面,就算不得皇帝心月复。万钟这才算万里长征第一步,才开始认识皇帝真面目的冰山一角。
“陛下,”他放柔了声音,丝毫不觉得这个声线下自己的声音令人有狠狠踹上他喉咙的欲\望。在顾宜芳冷冰冰的视线下,战战兢兢地指了指等着指示的小太监,几乎泪奔。
他是有多爱岗敬业,多体恤下属,冒着被皇帝搓磨至死的危险来解救几乎抖成筛子的小太监啊!
“还要给长秋宫传话吗?”
顾宜芳横了高洪书一眼,“传,怎么不传?”他声音一变,阴冷了许多。“告诉贾黛珍,好好养着朕的皇嗣。”
“……”没了?
小太监和高洪书面面相觑,末了还是高洪书反应快,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出去,再过一会儿皇帝不定又往里加什么话。其实传不传话,传什么话,他都无所谓,反正受折磨的又不是他。
他提心吊胆的原因,不过就是怕皇帝一个脑抽和瑾芳仪吵起来,那时候皇帝的杀伤力就与现在不能同日而语了。别说身边的人受搓磨,走过路过到了皇帝眼里的,也免不得被迁怒,被折磨。
“还有,”顾宜芳蹙眉,“高洪书,你再掐着嗓子说话,朕就一桶硫酸倒进去,毒哑你。”
高洪书两眼皮狂跳,想说你特么直接说化了我不更贴切?
“小的,”他重重一咳,声音粗粗地道:“遵命。”
顾宜芳不耐烦地挥手,“都退下去,朕看着你们就烦。”
世界总算清静了。
谢玖侧坐在顾宜芳的腿上,歪着半边身子,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顾宜芳环抱着她的腰,两人什么话也没说。直到阳光暖暖的,她有些醺醺然的时候,才听顾宜芳叹道:“你不是还有事要对朕说吗?”
谢玖想了想,“什么事?”
顾宜芳闷笑,“花真。”
“陛下好像对花真很感兴趣。”谢玖模棱两可地道。
太后虽然提点她,要她劝皇帝雨露均沾,意思是这个皇帝要公平一些,别老是教妃嫔们守活寡,让她们都睡皇帝一次。
谢玖一心想要固宠,不过她并不奢求,甚至并不想时时刻刻霸占着皇帝,让他独宠一人。且不说后\宫虎视眈眈的妃嫔,景元帝如今只有一个女儿,连个继承人的影子都没有,后\宫的女人受得了,前朝的大臣们也受不了。
皇帝哪怕有一百个儿子,他们都不嫌多,一个没有就太少了。
虽说皇帝龙精虎猛的年纪,照说不会有什么一差二错,但凡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历朝历代的大臣都恨不得当朝的天子卯着劲儿的生儿子,最好是以后储君是论堆挑的,这个不顺眼换那个,总得给他们个念想。
她经历过前世自然知道,自从秦妃的儿子生出来,皇帝的孩子就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光儿子就十来个,景元帝肯定不会有生不出儿子的隐忧。
可现在这帮子大臣不知道,只怕将来论堆挑的儿子出来,大臣们也不会乐见皇帝独宠一人。
独宠不同于盛宠,它的风险系数太大,现在她才上位一个多月,又有一段时间在生病,还瞧不出什么。一旦独宠局势形成,其它势力联合起来就够她喝一壶的,更别说真正让她心里发毛的那位还悠哉地养胎,没伸出那双利爪。
就像皇帝说的,他不可能十二个时辰守在她身边。
一旦太后和皇后下定决心,宁可冒着和皇帝撕破脸皮的风险也要除了她,她的死期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皇帝的恩宠固然重要,最重要的却是她还有命享受。分宠势在必行,只是时间早晚,还有人选……
不过,虽是她主动提及花真,但并不真的认为皇帝是对花真起了心思。她在景元帝身边前后加起来六年的时间,他看上哪个女人所流露出的是什么样的眼神,她还是心里有谱的。
而且现在皇帝对她兴致正浓,她直眉愣眼地往他榻上塞女人,完全是在自寻死路。
她甚至可以预料到后果,景元帝会一脚将她踢下榻去,她挑的女人看都不会看一眼,就去幸了一堆和她完全无关的妃嫔,再将她打入冷宫,和她那几个结了梁子的女人窝里斗到死。
景元帝若想耍狠,没有人狠得过他。
“笑什么呢?”顾宜芳一把掐她纤细的腰上,“小醋坛子乱吃飞醋——朕是担心你的安危。你身边的人虽不如朕这么有用,怎么说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有人在你旁边,朕才放心些。”
谢玖当然不会实话实说,遇到了这身体的原主,我是借尸还魂,不能让花真听出端倪才赶她出去的。
于是,她模糊地解释说是有鬼魂想寻求帮助,她一时大意才上了当。
“阿玖,”顾宜芳放开她,让她面对着他,那双黑亮的眸子清冷深邃。“不管是帮人还是帮鬼,都要在确保自身安全无虞的状况下锦上添花,没有人值得你将自己搭进去。”
他望着她,目光有些担忧,又有些她看不懂的其他东西。
隐隐的,令她心头猛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