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那漫山的兰花簇拥着参天古木,与天相接,好似云间的画,浓墨重彩。印在心里再难忘却。
月笼溪水烟笼寒沙,凝馨缩了缩肩膀,他揽她入怀,她抬头笑笑,并不觉得害羞。
穆羽峰的掌心很暖,握住凝馨小小的手,另一只手伸到怀里,掏出一枚指环,交到她手上,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有些羞涩地低下头:“这个……当做这几日的饭钱。”
那扳指竹青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好似身边萤火虫的灯盏,荧荧然跳跃在花间月下。
“羽峰哥哥,婆婆不会要你给钱的,但是这个指环真好看,你就当送给我的好不好?”凝馨抬眼望向穆羽峰,他面有难色,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个时候,他心里想,这小姑娘果然不简单,这指环可是自己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本想着随口一说,以自己对玉婆婆的了解是断不会收这指环的,可她如此一说,倒让自己没法再拿回了,不想给也得给了!
可凝馨并不晓得他的这些心思,欢天喜地便接受了。
月余之后,穆羽峰身子已调养的差不多了,便找到玉婆婆辞行,凝馨趴在屋外的窗户上,眼泪簌簌,打湿了窗纱。
他听到响动,出门看到凝馨落泪的模样,心中百般不是滋味,便将她拉到小溪边,二人双双坐在凉丝丝的石头上。
“我不能总是呆在这里,我得出去,我要做个有出息的人,不能任人欺侮,做万人之上的位置,俯视那些曾经瞧不起我的人,”穆羽峰望着远处花海织就的一片绚烂夺目,轻声道:“这里的美丽不是我心中渴望的美丽。”
他脚上穿着凝馨缝的布鞋,来时,他穿的草鞋已破了好几个洞。
凝馨盯着那双鞋,委屈的久久说不出话。
他拍拍她的头:“等我有了出息,就来找你,带着你一起走,永远都不分开!”
凝馨握着那枚指环,溪水打湿了绣花鞋。
她举着那指环,明眸皓齿笑脸盈盈,仿佛满山兰花中最美的一朵,平凡却清雅:“若我长大了,你认不出我,我带着这个指环,你就会认得我,带着我游山玩水,一起浪迹天涯,再也不分开!”
“嗯,再也不分开。”穆羽峰一把搂住凝馨,将她揉进怀里,没轻没重的让凝馨有些呼吸不畅,她却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静静的依在他怀里。
潺潺的流水声中,她把扳指贴在心口,凭着一个口头的承诺,希冀着一辈子的幸福。
她还小,她不懂得情爱两相悦,她只晓得同穆羽峰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开心的,在他离去的日子里,她慢慢长大,了解到那种思念中糅杂的感情不单单只是儿时玩伴的情谊。
他离开的时候,兰村飘着绵绵细雨,细密的雨丝落在花瓣上荡起小小的水花,远远望去便是花海之上一层迷蒙的烟云缱绻。
村口的祠堂临水而筑,一方小池荷叶莲莲,莲叶上是滚圆的雨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池水,涟漪就像岁月的皱纹,一圈圈荡漾开来,还未归于平静便又落下一颗水珠,又是圈圈涟漪,好似没有尽头。
凝馨的记忆似乎忽然中断,再不愿想起一丝一毫,她怔怔望着眼前一身华衣的穆羽峰,知道曾经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来找我,有事吗?”凝馨起身,走到桌旁,笑意从容豁达,执壶斟茶,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兀自坐下来,品起茶。
穆羽峰与她面对面坐下,垂着眼睛看了会儿袅袅升起的水汽,又抬起头来,望着凝馨端庄的举止,柔美的脸庞,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好似这不是他认识的凝馨,而是重生为人的凝馨,再不是那个傻乎乎穿着碎花袄在月光下拿着他指环的丫头,再不是那个长大了也莽莽撞撞,握着指环笑得慌里慌张,灰头土脸的丫头。
她见他愣在那里便歪着头问道:“穆掌门前来,有何贵干?”
他将想好的话咽了回去,转而有些愧疚地问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托您的福,还不错。”凝馨轻试了试唇,将杯子放下,眸子里是星光璀璨,在暗沉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夺目,那是他初见她时的眼神,明亮透彻如同水晶石,让人看在眼里便是满心愉悦,那时,他曾说过,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的。
那时,凝馨立即应声说:“可是没有你的好看。”
而今,一切都变了,可她的眼神为何没有变?
他本以为会变的,会变得如那日她找他时那样慌里慌张,亦或怒不可遏,又或者哀伤凄迷。
凝馨见他说话实在费劲,便端坐在那里,开门见山地问道:“您就直述来意吧。”
“你就没有话想跟我说吗?你不恨我?”穆羽峰眼中透着不甘,诧异和不解,好似从未怀疑过的事情突然变得始料未及。
凝馨笑得彬彬有礼:“掌门说笑了,我为何恨你?”她满是笑意的双眼盯着他的脸,看在他眼中竟全是讥讽嘲弄。
窗外的风冷冷清清,阴云仿佛凝滞的湖水。
没有风雨的潮湿也没有天气晴好的暖阳,只是平平淡淡地压抑着世间万物。
窗子还留有水渍,大片大片都是风雨后的宁静。
“你还是恨我!”穆羽峰顺势要去抓她的手,凝馨立时起身,依旧彬彬有礼,从容微笑,如空谷幽兰一样优雅而宁静。
“羽峰哥哥,儿时妄言不可作数凝馨已明白,今日您突然造访私闯闺阁,本就有违礼数,然你我儿时旧识,不该计较许多,万望您能自重。过会儿我要出门,若您有话,希望长话短说,至于当初你把我送入摄灵殿一事,我此时也不愿追究,您也不要再提起了……”
凝馨一番话说得十分流利且淡定自若,言语里透着不悦,笑容却依旧云淡风轻。
穆羽峰从来不曾想到,她会做到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他也站起身来,握着剑的指骨撑得皮肤发白,仿佛要裂开似的,他灼灼的目光望向她:“玉花梓的事,希望你不要管。”
“我必须管,除非你杀了我!”她依然还是在笑,好像一切都了然于胸,嘴角微微勾起,说出的话语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