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花梓伤口未愈,便急不可待要继续登山,狼女似乎不太乐意,站在门口垂着头,十分委屈。
花梓把她扶起来,拍落她肩头的灰土:“站直身子走路,不要趴着。等采完雪莲花,我回来接你!”
狼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花梓心下欢喜,绕过山洞,一瘸一拐向山上走去。
直至日薄西山,霞光渐退,花梓终于到了峰顶。
站在峰顶,花梓不禁惊愕,终于晓得为何雪域名列六大仙境之首,只这眼前的美,便胜却人间无数。
地势如此之高的冰天雪地,竟有一片晶莹似玉的湖泊。
只见涓涓细流从山石缝隙中缓缓流下,落入湖泊,漾起圈圈涟漪,激起些微细碎的水花。
雾气腾腾,氤氲缭绕,扑面而来的温热水汽融化了周围冰雪,四周花花草草挂满亮闪闪的露珠。
湖水与冰面毗邻之处,两朵洁白莲花如玉冰清,静静地望着湖水,望着蓝天,望着冰川,望着雪,随着水雾山风微微摇晃,从容安然。
环顾四周,不远处是一片松林,雪花将苍翠的枝桠掩盖大半,只留点点绿意透过积雪如饿狼的眼。
周遭一片寂静,忽然传来雪花簌簌声,由远及近。
花梓全神贯注盯着眼前莲花,并未留意。
待她回过神来一只巨大白狼已扑面而来,锋利的牙齿如泛着冷光的刀子,势欲锁喉。
花梓本能地将身子轻轻斜过,狼牙便深深嵌入肩胛骨,痛感霎时传遍全身,花梓无暇顾及伤口,慌乱之余抽出鞭子,本能回击,霎时白狼身上多出两道血痕。
白狼目露红光,似乎对这两道血痕混不在意。势欲再度扑来。
惶然间,有人扯过花梓的臂膀,缠着伤口的布条倏然断开,残破的红布飘落开来。如殷红的鲜血,盘旋盘旋,轻轻落在雪地上。
白狼尝到血腥目露凶光,眼神凶神恶煞,吞天噬地。
然就在一瞬,似乎眸光一闪,竟有些露怯。
花梓回眸,见狼女就在身旁,四脚着地,目露凶光。那陌生的模样,让花梓心中大骇。
狼女一直盯着白狼,与其久久对峙。
花梓有些担忧,论个头儿,白狼略胜一筹。论凶残,白狼总归是天生的,狼女是后天的,凶残程度也该是白狼更甚。那狼女如何取胜?
思及此,花梓忽然回头,盯着狼女喊道:“别管我!你走啊!走!”
……被狼女赤/luoluo无视了!
当狼女猛然冲向白狼时,花梓恍惚间觉着。狼女真的是头恶狼,而非一个姑娘,姑娘这词搁在狼女身上,竟显得如此虚无缥缈,遥远而陌生。
她本以为自己骨折了,然瞧见狼女骑在白狼身上奋力撕咬之时。不知哪来的力气,霍然将长鞭挥起,朝着狼眼狠狠抽去。
……甩偏了!
花梓觉得那白狼通晓兵法,算准了自己是做那小人的角色在远处拿着鞭子不停偷袭,故而朝自己愤然扑去。
花梓也未逃跑。只一鞭横扫,抽住一条狼腿,狠命一拉,又一拉,又一拉……
……拉不动!
那狼岿然不动,跟花梓的鞭子较劲儿。
只见它乍着白毛用力一甩,狼女生生被甩出几米开外,花梓感觉手掌一阵火辣辣的疼,稍不留神,长鞭月兑手,只余手心赫然一条血痕,鲜红刺目。
她奋力向鞭子扑去,同时收鞭,转而直击地面,“啪”的一声激起千层雪,花梓手腕用力,鞭子在空中挥舞开来,挑起无数的雪花化成细小的冰晶,越来越密,越来越密,直到眼前模糊一片。
玉婆婆曾说,这招式叫龙噬苍穹,花哨却不实用。
然此刻信手拈来却得心应手。
白狼看不清楚,发出低沉嘶吼,向花梓扑去,却生生扑了个空,花梓侧身躲闪,扬鞭直抽上白狼面门,刚好在白狼一只红眼上抽出一条血痕。
白狼仰天长啸,甚是悲壮,却不等花梓回过神来,又扑将上来,花梓躲闪不及,一把推开身侧的狼女,白狼整个压在花梓身上。
于是,花梓盯着白狼的血盆大口开始嚎啕大哭,那悲壮的哭声不亚于刚刚白狼的一声嘶吼。
她想,这次自己注定葬身于此了!
花梓横着鞭子勒住狼嘴,却渐渐体力不支。
正僵持间,白狼忽而身子一歪,生生被推开半米,花梓侧头,见狼女也呲着牙,四肢着地,跟那白狼对峙,花梓忙爬起身站在狼女身边。
狼女似乎想也未想,再度朝白狼扑了过去。那眼神里的决绝让花梓心中一阵绞痛,仿佛视死如归的死士,抱着马革裹尸的念头毫不犹疑。
花梓忽然有些气愤,兰村有许多江湖异志,她看过许多,知晓作为侠女,行走江湖要晓得行侠仗义,嫉恶如仇,遇事不平一声吼。
自她出了兰村,遇到的第一件不平事,便是狼女不堪的人生!
狼女再一次被甩开时,花梓一把拉住她,大喊一声:“你走!”
你又不是狼,你明明是个姑娘,如何偏偏像个恶狼似的去撕咬?
狼女杀气腾腾的脸庞瞬间平静下来,眼睛闪着莫名的光芒,一层水雾模模糊糊。
花梓觉着她是难过了、伤心了、委屈了!可无论如何,总比死了强!
“冲我来啊!”花梓大喊一声,鞭子扬起,又是千层雪,借着碎雪遮掩,迅速跑到一旁。眼光一扫,见湖边一堆碎石,鞭子用力一扫,扫起无数小石子,如流星一般朝着白狼直直飞去。
那白狼见着碎雪散尽便生生扑将过来,小石子一个不落打在白狼身上。
花梓是拼了全力,那石子有几颗生生嵌进白狼的皮肉里,顿时,顺着洁白的狼毛,滴答滴答流下鲜血。
花梓报复似的笑道:“看谁的血先流干!”
说罢,她又甩起鞭子,抽起身边碎石,然而这次那狼不躲闪也不迟疑,竟迎着石子扑了过来。
花梓一不留神,又被扑倒,白狼一口咬下去,花梓侧过身去,她想这白狼是拼了命,以至狼女扑过来它也纹丝不动,只顿了顿。
白狼未咬到喉咙却咬住了花梓的头发,她瞪大了瞳孔心中大骇。
若白狼的脑袋一晃一扯,自己的脑袋岂不立马分家了?或者这头发和头皮不就分家了?
想到这场面花梓忍不住的哆嗦,索性不管那么多,转过头来朝着白狼的前腿便是一口,浓稠的血腥味在花梓口中弥散开来,让她忍不住作呕。
花梓这一口咬的不轻,白狼又是一声吼叫,松开花梓的头发,身子一晃,将花子甩出很远,直直撞上一块大石。
花梓觉得腰似乎断了,心中却万分庆幸,这狼幸好不是咬着她的头发甩开她的,还好还好,腰断了还能活,头断了可就活不成了。
花梓想要支起胳膊撑起身子,却发现胳膊没了反应,心头一惊,难不成骨头碎了!
正恍惚间,那狼又不依不饶冲了过来。
花梓撑着另一只胳膊奋力向石头后面爬去,只觉得腿上一阵疼痛,钻心刺骨,她握了握鞭子想要甩过去,却无济于事,终究是手一沉,便晕了过去,嘴角却蓦然扯出个温暖的笑容。
婆婆,花梓尽力了,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没了,兰村可能回不去了,可是我们都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面了?到时候,花梓再也不离开婆婆。
……
一片苍茫的雪地上,错落着大大小小的血痕,融在皑皑白雪中,如画一般凄迷诡异。
雪莲花依旧静静躺在湖畔,天空依旧一片晴明,雪松依旧蓦然矗立,如锋似箭,直指苍穹。
黑色长袍似入夜苍穹,白玉曦恍若无人似的走到雪莲花旁,弯下腰来,手指轻捻,雪莲落入掌心,那白狼却不知何时躺在他脚下永远的睡去了。
行至玉花梓身旁,他眼眸轻垂,花梓的手臂正横在脚下。
狼女守在花梓身旁轻轻摇晃她支离破碎的身体,花梓却丝毫没有反应,仿佛跟着白狼一同睡去了似的。
白玉曦微皱了皱眉,倏然抬脚,狠狠踏上花梓手腕,走了过去!
狼女忽然怒目圆睁,白玉曦却眨眼不见了踪影,耳畔却传来花梓一声哀嚎:“啊——”
狼女这才趴在花梓怀中呜咽低鸣,口中不住喊着:“吃……吃……吃……”
谁让她只会说这一个词呢!
后来花梓每每拿这事儿打趣,狼女都会羞得满面通红。
此时天边已是繁星点点,入夜许久,天寒地冻,不可多做停留,狼女将花梓驮在背上,忽然想起什么,跑到湖边轻轻摘了余下那朵雪莲花,便匆匆向山洞行去。
然未行几步,就见到沐冷尘匆匆跑来。
他瞧见狼女先是一愣,不曾想,王宫传出的半狼人竟确有其人。
然不及他多想,因狼女背上的花梓已是奄奄一息。
花梓微微睁眼,咧嘴一笑,唤了声:“冷尘……”随后,伏在狼女背上沉沉睡去。
这一声轻唤,这一抹微笑,让沐冷尘霎时红了双眼。
他将支离破碎的花梓紧紧抱在怀里,朝山下跑去。狼女晓得花梓与沐冷尘相识,便也不多作阻拦,只紧紧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