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穆羽峰的剑就抵在凝馨咽喉,冰冷绝然,映着清冷月色,让人不由心底生寒。『**言*情**』
凝馨双眸微微闪动,不禁喃喃:“羽峰……哥哥……”
那眉眼,是她记忆中的牵念。
此刻,他持剑而立,剑锋所指却是自己。
为何?若我挡了你前程,我退让便是,为何锲而不舍,追至兰村?
她认得这黑衣,认得这剑芒,认得这双眼,昨夜就曾见过,许多年前就曾见过,那时,他告诉她,他会回来娶她过门。
穆羽峰微微怔愣,许多年,再听她如此唤他,经年隔世,恍惚就回到了儿时。
他又捏紧手上的剑,将碎裂的情绪收起。
“若不想死,就跟我走。”穆羽峰向她慢慢靠近,长剑横在她颈上。及到近处,能嗅到一缕女儿香。苏落恬容貌毫不逊色,然她是个棋子,成了棋子就再没了女人的味道。
如今,凝馨是否也快成为棋子了?
“若不放心,就杀了我罢。”凝馨目光澄澈,散尽哀楚,竟微微一笑,透着半分嘲讽半分释然。
“我不会杀你。”穆羽峰绕到她身后,扬手重击,凝馨便晕倒在他怀里。
……
见过南宫傲之后,沐冷尘思索两日,终于还是找到花梓。
“花梓,白玉曦为何与你为难?”他心有所图,是故神色闪烁。
花梓蹲在河边,从手中拎起帕子拧了拧,展开来,仰头铺在脸上,顿觉头脑清明,一扫白日炙热。
“说要收我为徒,让我受他指使。”花梓取下帕子,又浸到河水里,一阵微风拂过。霎时神清气爽。
她又扬起头,将帕子铺在面上,清凉凉的水珠顺着帕子四角慢慢滑落,垂到衣衫裙角。氤成大朵水花。
还真是舒服,她又浸了帕子,扭身跑到狼女身边:“你闭上眼。”
狼女十分顺从地照做,她才从背后将帕子轻轻贴到她脸上:“凉快吧?”
花梓瞧着狼女一动不动十分享受的模样不禁咯咯笑出声来。
琉虞在一旁不住抖擞着手帕,心中痒痒,却如何都拉不下脸来效仿,只冷哼一声:“乡野村妇才玩的把戏。『**言*情**』”
她长年深居雪域,十几年从未受过这般酷暑,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这会儿红彤彤的,几乎晒月兑了皮。
可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幸好偷偷跑下山,不然,冷尘哥哥非得被这小狐狸精勾走了不可!
她又瞪了眼花梓,心下不胜烦闷。
沐冷尘心中却开始动摇,难不成。真要借花梓之力前往摄灵殿?
可如此一来,花梓或许就身陷险境,而自己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再者,玉花梓资质平庸,相貌平平,不过一个平凡的小姑娘,一向冷血乖戾的白玉曦为何偏偏选中她。要收她为徒?
这其中问题重重,他却如何都理不清楚。
可遑论如何,雪域,是他不得不守的家。
花梓将手帕蒙在面上,倚着树干阖目小憩。
若顶着晌午烈日赶路,怕是会中暑。还不若午睡片刻,再趁着夜里凉爽一路披星戴月。
“花梓……”沐冷尘坐到她身旁,轻轻唤了声。
她眸子微微一动,却未睁眼,怕他不死心。又佯装打起了鼾,结果一不小心,抽气之时手帕糊到鼻子嘴巴上,一时呼吸不畅。
她连忙坐直了身子不住咳嗽,咳得眼泪直流。
他本不是个会耍心眼儿的,这会儿定了主意,就开门见山,也不避讳:“我想去摄灵殿,可摄灵殿为密林所围,其中机关重重,无人带路,是入不得其中的。白玉曦是摄灵殿少主,他若收你为徒,定会带你去摄灵殿,我想随你同去。”
花梓一惊,一手压着胸口觉得有些心疼,她定了定神:“你为何要去摄灵殿?不是说,摄灵殿人皆恶毒狠辣,杀人如麻吗?”
他目光如炬,望着远山重峦:“摄灵殿确实作恶无数,为世人忌惮,我也并非侠义心肠,舍了命为民除害。只是,若除了摄灵殿掌门,不仅造福世人,也能为雪域博得江湖声誉和良田布匹,如此,就不用长年久居雪山,物资匮乏。你也知道,雪域之雪,是终年不化。”
“你可有考虑我的安危?”花梓瞪圆了眼,话里透着三分怨气,七分怒气。
“我沐冷尘死也会护你周全!”沐冷尘抬手誓。
花梓眸光微微闪烁,盯着他誓的手,又蓦然垂下眼:“再说吧,总要先找到姐姐。”
如此,她算是答应了,可沐冷尘心中却十分不是滋味,情绪堵在胸口,无法释放,是因他方才分明瞧见了她眼中的难过。
“若能成事,我便随你永居兰村,不问世事。”他垂着头,声如蚊蚋,少有底气。
花梓咧嘴一笑,却隐着三分自嘲:“兰村粗鄙,村人粗俗,容不得贵人。”言罢,扭身朝狼女走去,头也不回。
狼女轻声问道:“你怎么又哭了?”
她揉揉眼,轻笑道:“风吹的,沙子进了眼。不碍事。”
她又环顾四周,流水,青山,绿柳,和风,遥遥一望,杳无人迹,只烈阳当空,蒸腾大地一片氤氲热气。
白玉曦呢?这阴魂该散不散,不该散的时候反倒散的干干净净!
花梓心下抱怨,却又忽然暗暗庆幸,自己真是疯了,竟要为了沐冷尘去做白玉曦的徒弟。
提及雪域,江湖之人大多摆摆手言说莫要去那不毛之地,蛮荒之人肆意屠戮,不可侵犯啊。然提及摄灵殿,江湖之人则闻风丧胆,一面嚷嚷着“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一面匆匆奔逃,生怕跟摄灵殿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明知如此,竟还真的打算要随白玉曦去摄灵殿?她抚着额头,轻拭一层冷汗,炎炎酷暑,竟不由打了个冷颤,姐姐傻,自己怎么也跟着犯起了傻?
她心有余悸,坐到狼女身旁。
雪球伸长了身子躺在树荫里,肚子圆滚滚的,怀了孕似的,珠圆玉润,最近也也不知怎么,雪球忽然就了福。
白玉曦负手立在山角,从日渐枯瘦的海东青身上取下书信,略皱了皱眉。
义父此时唤自己回去,是有何事?
他隔着河水树丛遥遥向花梓望去,蹬上马背,扬鞭拍马,绝尘而去。
日头渐渐向西,且遮了几缕薄云,花梓手搭眉骨,遥遥望着远方,想来是时候上路了,遂招呼狼女上马,朝着就近的镇子急驰而去。
沐冷尘瞧见她上了路,急忙起身上马,也不顾琉虞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直奔花梓而去。
琉虞气得不住抱怨,这一溜儿的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花梓的马踱进小镇,就慢下步子。
她想了想,还是下了马,侧头瞥见沐冷尘和琉虞跟在后头,心中不禁一阵懊恼,遂加快了步子,随便进了家客栈,将行礼放置桌上,店小二忙过来扫了扫桌子,问道:“客官,来点儿什么?”
“红烧兔肉,清蒸鳝鱼,再来个麻婆豆腐……”花梓点点头:“就这样罢。”
冲着红烧兔肉,狼女十分欣慰地点点头,拉着店小二嘱咐道:“多来点儿,兔肉。”
花梓望着狼女微微一笑,就瞧见沐冷尘正坐在对面。
触到她的目光,他便低下头去,脸色微微白,显得更加白皙温。
她也不知为何生气,总之心中似有一层烟雾,裹着一团心绪,释放不出,又消散不去,他不说,花梓也不说,他难过,花梓更难过,可是,即便二人相对,倾诉衷肠,又能如何?他依然是守着雪域的淑图,而琉虞才是雪域的公主。
她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只觉胸中火辣辣地烧的她不住咳嗽。
这兰村外头果然是不干净,如此才乱了人心。
她又斟了一杯酒,就瞧见门口进来三个人,藏青长衫,黧黑帷帽。
花梓白了他三人一眼,借着酒力低声嘟囔道:“也不嫌热!”
三人往她这边望了一眼,并未理会,随手将长剑放置桌上,其中一人俯身问道:“又捉了个姑娘?”
对面的人点点头:“这掌门久居摄灵殿,没人见过他长的好赖,人倒是风/流,这些年,前前后后被抓去摄灵殿的姑娘少说也十几二十个了,这掌门日子过的还真是逍遥,堪比天潢贵胄啊。”
“据说这次捉去的姑娘长得十分水灵,不过说来也怪,往年捉了姑娘也不见摄灵殿大肆张扬,这回怎么反了常,好像不闹得世人皆知便不罢休似的。对了,这姑娘叫什么来着?”
“叫玉凝馨。摄灵殿八成是好日子过够了,不定哪天惹了天怒就遭天谴了。”
一直沉默的那个顿时咳了咳,低声道:“祸从口出!忘了赵顺子怎么死的了?”
那二人闻言,皆噤若寒蝉,不再出声。
花梓本执了酒杯正要继续喝上一杯,就听到那三人口中隐约传来凝馨的名字,她当即站起身朝那三人走去。
窗外一阵冷风乍起,卷着一股潮气直拍上窗棂,片刻功夫,豆大的雨点儿从天而降,暑气一扫而空,竟平添了几丝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