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天人啊!您这倾城之姿,当真让我大开眼界,活了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般貌美如花又素骨轻娆的姑娘,不染纤尘若出水芙蓉,只拿出三分姿色便倾尽天下好儿郎啊!今日,花梓能一睹姑娘风采,真是不枉此生,不枉此生啊!”花梓越说越是兴起,就瞧见思茗脸上渐渐透出些笑意,心下欢喜,继续道:“尤其这梅花钿,衬得姑娘肌肤胜雪,正如梅花仙子下凡尘啊……”花梓如是说。
思茗咬着唇,轻笑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随即又瞧了眼白玉曦,一时霞飞双颊:“这梅花钿,是为师兄画的。”
花梓仿若算命先生似的,仰面喟叹道:“哦?您那师兄,真是有福之人啊!”
有那么一瞬,思茗竟忽然觉得玉花梓也并不那么碍眼,直到白玉曦怒喝一声:“够了!”旋即拉着玉花梓的胳膊就将她拖到房间里,转身将房门关死。
在房门合上一刹那,思茗分明瞧见他愤怒的眼神,燃着重重冥火,仿佛不息不止。
白玉曦将包裹放到桌上,上前几步推开格子窗。
一缕晚风迎面拂来,携了缕缕暖香,将他乌扬起,黧黑色宽大袖口迎风而动。
他负手而立,遥遥望向窗外,整个古镇恍若盛开水上的夜来香,妩媚而清幽。
花梓揉揉被他抓疼的手腕,只瞥了一眼窗外,再无心赏景,死死盯着房门,巴不得立马推门而出,抓着思茗再恭维一番,顺带套出些姐姐的消息。
她终于还是走到门口,正欲推门,白玉曦一刀甩过来,携着风从花梓耳边飞过。“哐当”一声刺入门扉。
花梓推门的手蓦地僵在那里,背上浸了一层冷汗。
罢了,老老实实随他去摄灵殿吧,别贪心不足。最后闹得消息没套出,还去不了摄灵殿,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握上眼前刀柄,手上用力,将刀从门上拔出来,因着惯力,不由向后踉跄两步,转而去到窗前,将短刀送到白玉曦面前:“您的刀……”
白玉曦依旧盯着窗外,声音冷冽:“方才是要去哪?”
花梓心思一转。眯眼一笑,略歪着头:“总不能同师父挤一张床罢?我方才想下楼,去找店小二再要间房。”
“不用,今夜你哪也不许去!”白玉曦接过她手中短刀,收刀入鞘。转身踱至床边,斜倚在床上,眯着眼,依旧望着窗外。
他太过了解思茗,因而要玉花梓不离视线,否则,难保思茗不会一剑割裂玉花梓的喉咙。
“我夜里睡觉不甚安生……”花梓未说完。就听到白玉曦声音清冷:“不妨事,你睡地上。”
“……”
忽然,窗外传来海东青一声长鸣,花梓忙扶窗仰望,雪球以同样姿势站在窗边椅背上,仰头眺望。目光热切而焦急。
“大鸟,过来过来……”花梓摆了摆手,海东青倒真的朝窗边飞来。
雪球喜得转了三个圈,尾巴挂在椅背上,险些摔出窗外去。
花梓一瞧见这海东青。就想起那一地的肉馒头,继而忽觉饥肠辘辘。
海东青扑棱着翅膀落到窗边,雪球立时蹭了上去,海东青却忽然伸出爪子,目露凶光。
白玉曦轻轻咳了一声,海东青方敛去凶煞之气,转而跳到桌上,从桌子跳到床上,直落到白玉曦肩头。
雪球愣在那里,呆呆望着海东青,半晌没回过神来。
白玉曦瞥了眼肩上的海东青,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推开门正瞧见小二上了楼来,遂招呼道:“小二,来两块生肉。”
小二瞧了眼白玉曦肩上的海东青,立时应了声:“好嘞,马上就来……”
花梓忙探出头来,急急唤住店小二:“等会儿,你回来……”
小二听到喊声,忙退了回来,垂手等着吩咐,就听花梓提高了嗓音吩咐道:“再给这位爷添几个上好的酒菜,有好菜,尽管上,这位爷不差钱儿!”言罢,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再来四碗米饭。”这一句却不如前面底气十足。
小二应声下了楼去,她一转头,就瞥见那大鸟同白玉曦一个眼神儿,极是不屑的斜睨着自己,很有些蔑视的味道。
白玉曦也就罢了,这大鸟今儿是怎么了?
她如何都想不到,曾经,这海东青把自己当丈母娘,言听计从。而今,雪球都已被它忘得一干二净,对自己还何谈尊重,何谈言听计从?不吃了雪球已是给她莫大面子,还是冲着白玉曦的一声咳嗽。
自此,雪球萎靡不振。
在店小二拎来两块瘦肉的时候,花梓一个箭步冲到前头,抢走了一块,转而走到窗边角落处,将蜷在阴影里的雪球抱在怀里,拎着那块肉,不住挑逗,然雪球看都不看一眼,只望着床边的海东青,眼中泛着泪花儿。
待海东青将它自己那块肉吃干抹净,就望着花梓手中的肉,眼馋心热。
雪球忽然就咬住悬在半空的肉,吓了花梓一跳。
她心中却一喜,这磨人的狐狸终于吃东西了。
却不想,雪球叼着那块肉,转眼就跑到床边,将肉小心翼翼放到海东青面前,似乎还想上前蹭一蹭,然瞧见海东青居高临下的模样,终于还是垂着头回到床边,蜷成一团,怜兮兮地望着海东青,一声不吭。
花梓瞪圆了眼睛,不思议地望向白玉曦。
他微一颔首,将尚未浮上面庞的喜色敛了去。对于这种现世报,白玉曦喜闻见。继而嗅到一阵酒香,他立时坐直了身子。
就见小二端着两道菜,一壶酒颤颤巍巍进了屋子:“客官别急,还有三道菜,并着四碗米饭,小的这就给您端来……”言罢,将手中酒菜放到桌上,急匆匆就又跑了出去。
白玉曦执壶去到窗前,仰头几口,一壶酒便见了底。
花梓目瞪口呆,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道:“不要喝的这样急,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若醉的一塌糊涂,出了事如何是好?”
他将空酒壶放到桌上:“莫说我不会醉,便是醉了,也绝不会对你动心思。”
花梓扯出个僵硬的笑,点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喝死才好!”
“你说什么?”白玉曦将空酒壶“哐当”一声摔到桌上。
花梓吓得一哆嗦,遂不疼不痒笑道:“我说如此甚好。”
小二已端着另外三道菜并着四碗米饭送到桌上,白玉曦点点头,吩咐道:“再来三壶酒。”随即,从袖筒掏出一锭银子敲到桌上。
小二拾起银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弯着腰将银子揣到钱袋里:“这就给您拿去,您先吃着……”
花梓喜滋滋地走到桌前,端起碗,正欲举箸夹菜,白玉曦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花梓抬头,正对上白玉曦的眼,他眸子倏然聚敛,花梓察觉有异,但为时已晚……
“别动!”白玉曦出指令,花梓便举着胳膊一动不动,目光空洞无神,明明盯着鸭腿,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空空如也。
小二又提来三壶酒,临走瞥了眼玉花梓,又瞧了眼白玉曦,转身匆匆离开房间,临走将门扉阖上,踉跄着就下了楼。
一个时辰后。
酒香绕窗,肉香绕梁。
白玉曦酒足饭饱,盯着玉花梓瞧了半晌,一侧嘴角微微扬起,倏然解开摄魂术。
花梓回过神来,第一眼就瞧见白玉曦的笑,心中腾然生出些不妙的预感。
她垂下头,又垂下手,整个人都蔫了。
一桌的空碗空盘子,半点儿都没给她剩,八成吃剩的都给了雪球和海东青。
她肚子饿的难受,本欲抬手揉揉,胳膊一阵酸疼。
她望望窗外,万家灯火已熄了大半,如此算来,自己这胳膊举了一个多时辰,还能动,真是万幸啊!
她冷笑两声,咬牙切齿,抿着嘴唇,斜眼瞥向海东青,声音低沉喑哑:“这是逼我把大鸟烤了吃啊!”
白玉曦一扬手,海东青倏然展翅,从窗子飞了出去。
他起身褪上氅衣,躺到床上,瞥了眼玉花梓,将被子扔到地上,旋即用氅衣盖着身子,算是睡下了。
花梓想了想,终于还是委曲求全,蹲在地上,将被子铺开,也未月兑衣,就蜷在上头,捂着肚子准备睡了。
忽然,一个鸭腿从床上直飞到花梓枕边。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心中开了花儿,立马把鸭腿抓在手中,趴在地上仰头望着床上的白玉曦一阵感恩戴德:“就知道您不是那般坏心肠儿的人,大多看着黑面阎罗似的,其实都有一颗善良的心。”
白玉曦面色一沉,她阿谀思茗时巧舌生花,怎到了他这儿就变了味道?
看来,这鸭腿儿给她还真是给对了人。
吃了鸭腿,花梓打个嗝儿,虽是意犹未尽,却也十分满足。家师凶猛,伴师如伴虎,能活着已然是莫大恩赐,不贪心。
她起身吹熄蜡烛,借着月光走到地铺旁,一阵倦意袭来,伸个懒腰,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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