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王宫一片宁静。
几日后的晌午,花梓蓦地想起,在自己跳崖后,有大夫也曾说过,自己不是醒不过来,只是不愿醒。
她心中一喜!
若自己能够因着忘情丹活过来,那勿语呢?忘情丹是否也会救她一命呢?
随即她又心下一沉。
除了白玉曦,谁手上有忘情丹呢?若是从思茗手中拿到的忘情丹,她还真不敢用,没准儿其主要成分就是鹤顶红、砒霜、断肠草、乌头、马钱子、七笑半步颠……
若换做从前,找白玉曦要个丹药多大点儿事儿,如今,“花”是“曦”非,她依然以死皮赖脸去求他,他八成儿不会再买自己的账了。
毕竟,中间隔着深仇大恨。
花梓心下一阵懊恼,肖泽为何不早点儿举事!
当晚,她就找到萧叶醉:“师父,你武功高强,能否嗅到白玉曦的味道?他是否就在附近?”
她知道白玉曦一直跟着她,却不知此刻是否还在周围。即便他在附近,他若不出现,她也没法与他正面对话。若站在王宫随便哪个地方,高声呼喊些在别人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不出一刻钟就会被人带走,押入冷宫疯人院罢?
萧叶醉莫名其妙瞪着她:“我又不是猎犬!”
花梓四下望了望,附到他耳边,耳语道:“若寻到白玉曦,或许能救醒长公主!”
“当真?”萧叶醉面露喜色,心下却颇有些怀疑。
花梓郑重点点头,萧叶醉未继续追问,而是一把拉住她,义正言辞:“若真能救醒长公主,我定会把白玉曦找出来!”
他倒从不畏惧白玉曦,总之白玉曦打不过他!
花梓觉得师父十分靠谱儿,想着他必是有什么妙法,一时按捺不住。又悄声问道:“师父有了主意?”
萧叶醉笑的温柔口,在花梓看来是温柔,别的女人看来是口!
他拉住花梓的手:“随我来。”
花梓丝毫不敢眨眼,等着见证奇迹!
只见萧叶醉拉着她走到宫墙之间较为宽敞的地方。两个袖子随手一挽,就扯着脖子喊道:“白玉曦!白玉曦!白玉曦你出来!白玉曦你躲着算什么!白玉曦你出来!”
花梓连忙抬袖将脸遮住,路过宫人吓得绕行,却大多认得萧叶醉,不敢冒失。花梓面色尴尬,朝她们笑笑,她们只掩着口,轻笑着走过。
翌日,王宫上下人尽皆知,云梦泽二当家疯了!
连着喊了两日。萧叶醉也未能将白玉曦喊出来!
月色清冷,他坐在月华之下,啜了口茶,面上极其难看,勉强将清茶咽下。这才转头望向身后的花梓:“他肯定不在附近!”
“什么?”
花梓没有听清,并非因为她走神,而是萧叶醉的嗓子已哑的不成样子,连着喊两日,就是桑都唱小曲儿最有名的那个头牌,也是受不住的。
“我说,”他放慢了语速。忍着喉咙疼痛,一字一顿:“白玉曦,他不在,王宫!”
花梓撇了撇嘴,颇为不屑,她有时还是挺聪明的。她觉着白玉曦必定还在附近盯着她,不,不是盯着她,是盯着她月复中的孩子!
白玉曦和萧叶醉不同,虽说都是名号响亮又透着一股白痴劲儿。一个“樱桃小王子”,一个“冷面少主”。萧叶醉明显比白玉曦要讨喜许多,一个能招来一群烂桃花儿,一个能吓死一群真命天女!
这就注定了,白玉曦找媳妇儿定然十分费劲。
而思茗这样的,他又不敢要,指不定哪天思茗杀人杀得兴起,一时不分敌我,将白玉曦和他们未来的孩子一并给屠了。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儿。
花梓想,白玉曦虽然痛恨她,却没理由痛恨她月复中的孩子罢,即便这会儿别扭着,也总有重归于好的时候。
她仔细回忆近日来白玉曦的行止,觉得他也并非那般无情之人。
至少没有将她捅几刀,挂在门口,没事儿撒点儿盐。
他若真的做出这事儿,花梓绝对不会觉得讶异。
“你不信?”萧叶醉心下不悦,哑着嗓子,短短三个字让他说得嘶声力竭。
“不信!”花梓瘪着嘴,忽然笑道:“要么我们赌点儿什么吧!”
萧叶醉觉着不妙,却又心里痒痒,便问道:“赌什么?”
“赌钱赌钱,不赌钱赌什么?这样,若三日内我找到了白玉曦,你给我十两银子!”花梓笑眯眯望着萧叶醉,漫天月华将他衬得更加高蹈出尘,还真是迷惑人心!
“行!一言为定!”萧叶醉站起身,将最后一杯清茶喝了下去,嗓子依然疼痛难抑,摆摆手:“你慢慢找,我去睡了!”
他尚未走远,就听到花梓在后面朝着月亮高声喊道:“白玉曦你出来!那十两银子我分你一半儿!”
果然他俩是一家的!萧叶醉顿时恨得牙痒痒!
是,让萧叶醉十分欣慰的是,三日之后,白玉曦依然没有出现,他准时找到玉花梓,伸出手好不客气地笑道:“你赌输了,十两银子拿来!”
月华皎皎,晚风徐徐。
花梓摆出一副大惑不解的表情:“什么十两银子?”
“忘了三日为限的赌约了?你说三日内若找到了白玉曦,我给你十两银子……”他蓦地一愣,心中一阵懊悔!
果不其然,花梓满脸无辜道:“说了找到白玉曦你给我十两银子,我没说找不到我就要给你十两啊!”
萧叶醉捏的指骨咯咯作响,她就仗着有孕在身,否则他非揍她一顿不!
他心中默默喊了句口号:“等你生完孩子的!”
花梓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楚隐过世之后,白玉曦带着仅剩的银子和她藏在小镇,为她医治眼疾,那时,她以为白玉曦是个富庶的商人,此时一想才明白,他半点儿赚钱的心思都没有,这也就罢了,连存钱的心思也没有,不懂得省钱又不懂得赚钱,他不穷谁穷!
所以,后来花梓借着萧叶醉的名人效应卖画了一笔小财时,他才锱铢必较,一文钱都当宝贝!
而今他必是两袖空空,吃饭都成问题,却不为五两银子所动,难道他真的不在附近?
也不知怎的,便是脾气也好,不出现也好,她早已习惯他在身边。
偶尔花梓会想,没有白玉曦,她带着孩子也能过的好好的。到头来,更多的还是希冀着有个小院,过一家三口幸福的小日子。
再说,若他真的走了,此生不见,勿语怎么办?
萧叶醉走后,她坐在藤椅上,直直望着一池残荷,偶有小金鱼从水中冒出头来,却也不似夏日那般活泼,只吐个泡泡又钻回水里。
风有些凉了,她望了眼天上圆月,看来天色不早了,她裹了裹身上衣裳,起身朝房间走去。
月光斜洒,柔柔漫过窗子,铺上紫檀案几,将案上白玉花瓶笼了一层朦胧月色,煞是好看。
她正沉浸在那一片柔光中,却忽然听到窸窣的脚步声。
猛然回头,就见榻上坐了个人,却因屋子黑暗没法看清。她磨磨蹭蹭就要退出屋子,榻上的人忽然开口。
“回来!”
花梓蓦地停住脚步,这声音,就是捏着鼻子说出来她也认得出。
“白玉曦!”她回过神,脸上笑意融融,眼眶却微微有些湿了。
几步走到榻前,转身坐在白玉曦身旁,想了又想,终于抑制住,出于对自身性命的考虑,没有给他个拥抱!
片刻,她心思转了一转,气恼道:“昨天你怎不出现?十两银子就打了水漂!”
白玉曦冷哼一声,那模样好像他不缺钱似的。
花梓想,这会儿花勿语还昏迷不醒,不该跟他计较钱财之事,便换了张笑脸,直奔主题:“你那还有没有忘情丹,我想借一颗!”
“何时还?”白玉曦侧眸,声音冰冷,带着丝嘲讽。
花梓咬着嘴唇,将手覆上小月复,算是捂住孩子的耳朵,又埋怨道:“你小点儿声!”
白玉曦掏出个小瓷瓶:“只剩一粒了。”
花梓伸手要去抢,白玉曦立时缩回胳膊,小瓷瓶紧紧捏在掌心,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开口却十分干脆:“二十两!”
她翻个白眼咬咬牙,白玉曦真是算的清清楚楚,她身上一共就二十两,一文不多一文不少!他还真是不把这点儿油水都榨干就不甘心啊!
明明以从师父那赢十两,填上自己十两,刚好自己还剩十两,白玉曦偏偏赶在赌约结束后出现,这是明摆着要坑光她的钱。
她能拒绝吗?
站起身,翻上翻下,从怀里掏出五两,袖筒掏出八两,另一个袖筒掏出五两,在腰上掏出二两。刚好二十两!
白玉曦掂量掂量银子,将小瓷瓶扔到床上,起身就走!
花梓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连忙翻出火折子,将能点亮的都点亮,蜡烛,灯笼,一时满室通明!
她费了好大劲儿,从枕头旁边寻到那小瓷瓶,紧紧捏在手中,急忙打开瓶塞,朝着手心倒了倒,空空如也!别说药丸儿,里头连药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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