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郡王心底清楚皇子之间的夺嫡争宠,今儿既被借着看病带出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会被逼迫着揭魏王,现在见燕王突然口气一松,并不强人所难,总算是大大舒了一口气。
燕王说完,起身出去院子,招手将一起来的车夫唤过来,低语吩咐了几句。
那车夫是燕王府出身,姓乔名威,生得高大威猛,孔武有力,其实是燕王贴身禁卫之一,今儿一同与主子出来驾车兼护卫,燕王简洁几句,乔威听得明白,马上点头去办了。
燕王收起笑意,打帘子进了屋内:“安排了车马,孙郡王请回吧。只盼着不会看到郡王再被毒翻一次。”
孙郡王满脸羞愧,起身施礼:“今儿有劳燕王和姚院判,也请带小王向秦王道谢。”说着,灰不溜秋地离了屋内。
窗内,云菀沁透过帘子,看到孙郡王匆忙走出院子,被余氏领出大门。再回头,燕王正与姚光耀在说什么,两人刚刚分开,姚光耀笑得不能自己:“这个好办!”先出去安排了。
却说孙郡王那边,被余氏领着出了杏园,乔威已经在车子上等着了,马鞭一持,打了声招呼:”时候不早了,郡王上车吧,小的送你回府。“
孙郡王跳上车子,坐稳了,马车调转方向背离杏园而去,不出一会儿就驶出了村子。
孙郡王逃过一劫,吐出了残毒,又喝了姚光耀调的解毒汤药,此刻神清气爽,觉得通体舒坦了许多,有种劫后余生的痛快,虽打心底痛恨魏王心狠,也还是自己安慰自己,魏王这次失了手,已经打草惊蛇,今后应该会收敛一些,起码长时间再不敢轻举妄动,随便加害自己,这么想着,孙郡王不觉打开窗帘子,重重呼出一口气。
郊外美景将孙郡王的愁恼吹散了大半,心绪好容易平和了一些,再看看外面,前面大路已经近在眼前,就在这时,车子辕轮突然”嘎吱“一声,在小路上尖利地划过,声音极其刺耳,狠狠一个大刹车!
孙郡王一个始料不及,惯性朝前摔去,正好碰到前方的车厢墙壁上,噗咚一声,额头撞了个包,疼得揉起脑袋壳儿,大骂起来:”怎么驾的车子!会不会驾啊——是要撞死小王不成——“刺啦一声掀开帘子,却见前面的车夫扔了马鞭,面孔白,直直盯住前方。
孙郡王心底一个紧张,噤了声,顺着乔威的目光望过去,此时正经过一片林荫小道,鸟儿都没两只,前方是一条僻静的窄道,不知道哪里冒出个中年汉子,站在窄道中间,挡住了去路。
汉子粗衣布衫,微敞着衣襟,露出横纵打结的胸肌,虽用黑布连头到脸地蒙着,看不清楚相貌,一双露出来的三角眼煞是凶狠,太阳穴处还有明显的刀疤,一看就不知个善茬,此刻手上拖着把尺长刀具,冷冷望过来,还在一步步地逼近。
一时之间,三人的浓重呼吸声都清晰闻。
孙郡王吞了口唾,总不能自我安慰这汉子是来跟自己打招呼的吧!
转瞬,乔威会意过神,回过头,压低声音:”这人只怕对郡王不利,小的来应付,您趁机先走。”
都到这个地步了,就算不用乔威说,孙郡王光看这汉子来势汹汹的样子也明白了,挡住车驾的是个杀手……还能有谁心心念着巴不得自己赶紧一命呜呼?不就是那魏王派出来的!
毒不死,还要补一刀,魏王啊魏王,你好狠啊——孙郡王回过神,屁滚尿流地下了车,又能往哪里走,两边是茂密林子,模不着方向,前方通往官道的路又被这杀手挡了,再回头……若这车夫挡不住,回头跑,又跑回渺无人烟的小路去了,岂不是自寻死路!
今儿难不成真的就是自己的死期!
孙郡王正是失措,那杀手已是一个虎扑,刀把一转,扬刀就砍过来。
孙郡王只觉一阵银白凌冽的刀光射过来,“啊“一声叫,一股热流从小月复中流了出来,淋湿了裤子,刀子却没有预期之中地劈下来,再一看,乔威早就冲上前,将杀手牢牢抱住,扭头大吼:”郡王还不走!“
那杀手使劲一挣,因乔威块头也不小,一时并没挣开,只能任由他抱住,困住了腿脚,恶狠狠瞪住坏事的人:“还不给老子闪开!”
“快跑!郡王——”乔威眼睛通红,死死拦住那杀手不放。
孙郡王得了这个好机会,哪里还顾得着吓尿了的裤管儿,埋头就赶紧往前面冲。
身后不住传来两人厮打与纠缠的的噗嗤声音,孙郡王听得更是三魂七魄都不见了,吓得只知亡命地跑,陡然背后一阵惨叫,虽知道不能回头,却还是忍不住那一声破天裂地的声音,扭过头,只见那杀手为了挣月兑乔威的束缚,麻利果断一刀,毫不留情地捅入乔威的月复中!
鲜血噗呲就跟喷泉柱子似的往外直飚,不一小会儿就在坑洼的小路地面上汇成小溪,孙郡王瞪大眼睛看着刚刚还有说有笑,活生生的车夫,眼下捂住伤口,瘫软在地上,那杀手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心狠手辣得很彻底,背过身,将乔威的衣襟一拎,提了起来,背朝着孙郡王,横起刀子,咯吱两下,再等回过头,孙郡王的腿儿都软了,彻底是跑不动了,杀手手里拎着个圆鼓鼓的东西,顶上还有乌黑的毛,尽管看不大清楚,——不是乔威的项上人头是什么?
孙郡王脑子一轰,平日高高在上、尘埃都不沾的王公贵族哪里见过这种血腥震撼的场面,哆嗦了两次,见那杀手跨步朝自己走来,已经吓得撕心裂肺,几近崩溃:”夏侯世渊!我操你大爷!“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将夏侯皇族骂了个遍,一边撩开两条腿儿就朝前面的官道冲去,上了大路就有人了,那杀手便不敢随意光天化日下动手了,差几步了!
孙郡王这会子只恨爹妈没跟自己多生四条腿,一只鞋子跑月兑了都管不着了。
杀手大踏步地追了半会儿,眼看着孙郡王撑着个小身子板儿冲出官道,拐了一个小弯儿没了人影,拉下遮脸布,朗声笑了几下,回了马车边。
这会儿功夫,没了头的乔威已经撑着车辕站了起来,脑袋从衣服里钻了出来:“差点儿被把我憋死!“又吭吭哧哧地月兑掉外袍,衣服一开,一袋被刺破了的剩余鸡血浆哗啦啦流了一地,与刚才流出的大量鲜血融在一块儿,乍一看是个血流成河的场面,叫人触目惊心,还真以为生了凶杀案。”你还憋死?我被你生生揍了几拳头,肠子都快被你打出来了,做戏而已,要不要下手那么狠啊。“那汉子揉揉肚子,呲牙咧嘴。
乔威反唇相讥:”我也不轻松啊大哥,你那刀子捅进来,我还得提心吊胆您老人家没瞄准血袋呢!”
二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汉子将刚才那颗大西瓜挂上动物皮毛的假人头一脚踢开,上了车子,扬鞭一甩,回杏园禀报去了。
杏园里,听了乔威与那汉子的汇报,燕王世宁已是抬手拍案,笑起来:“好!这回看那鸡心胆还知不知道怕,还当不当缩头乌龟!”
“这次将那孙郡王逼上了绝路,吓破了胆子,只要还想活命,别说魏王了,就算天王老子也得跟他弄个鱼死网破了。”姚光耀捋了捋光溜溜的白净下巴,又转向云菀沁:“沁儿这一计釜底抽薪使得好。”
与其说是釜底抽薪,不若说叫浑水模鱼。
正好魏王前脚对孙郡王投毒,这会儿孙郡王正是惊魂未定,肯定相信那杀手是魏王派来。”针没扎进肉里不知道疼,”云菀沁眸色一动,“郡王本就是个息事宁人,不爱闹大的性子,这次被毒,幸运逃过,没吃到苦头,那就直接叫他亲眼看看好戏,震慑一下。“
燕王世宁晶亮瞳仁一闪:”云小姐这次献计有功,三哥也不知道怎么回报。”
云菀沁挑挑眉:“殿下别误会,我只是瞧着姚院判的面子上,就当拜师礼罢了,试一试罢了。“她不想加入三八党,自家那笔烂账刚刚尘埃落定,勉强舒心些,皇子之间的夺嫡、争风、下链子,她没能耐掺和。
燕王收起笑意,唇角的意味却更是意味深长,也没多说什么,只看见乔威身边那汉子在揉肚子,笑着说:“你没事儿吧,本王这部下是个练家子,出手重得很。”
姚光耀也是笑道:“有事儿便进去,月兑了衣服让我看看,别打出个好歹。”
那汉子虽然长得粗犷,这会儿却是脸一红,有些不服气,马上不揉了:”就这几拳头怎么会有事!姚大夫是嫌我这么些年没上过沙场,手生了么?告儿您,我现在还每天不落得练拳脚呐。“
云菀沁一听这话,脸色一动。姚光耀看在眼里,挥挥手,将乔威与那汉子打下去,云菀沁奇问:”这村民居然还上过沙场?“
姚光耀倒也不瞒,呷口茶,慢慢悠悠:”钱志光,宁熙八年中武状元,曾在殿前被授为四品昭武都尉,骑射超群,天生神力,后任职过、防守尉、都司、火器营内外营翼长,最高职位曾到前锋统领,前途无量,麾下拥簇其人的卫士将官无数,”说到这儿,微微一声叹息,“惜,多年前,也不幸染了疫病。”
果然如自己所想的,这村子还真是卧虎藏龙。
秦王将这些聚集在一块儿,只怕看中的是他们个个的身份,谋算得深。
云菀沁呷口茶,心中倒是有了几分兴趣,这村子还有什么厉害人物,那余氏又到底是景阳王府的什么人,倒还真是好奇了。
正在这时,村子里来了两个复诊的病人,姚光耀先出去应诊了。时辰不早了,云菀沁拿了药,打算先告辞,燕王正好回府,便与她一起乘车离开了杏园。
回了云府,云菀沁摊开姚光耀给的试卷,密密麻麻,大多是药草性能功效的题目,提笔开始做起来。
第二天,云菀沁只将做好的卷子给了妙儿,按照昨儿临走前与姚光商量好的,带去了香盈袖,放在红胭那儿,等姚光耀派僮仆去取,今后就当那香盈袖是个交接的地方。
这边厢童氏施了针灸,又吃了几天的药,一日好过了一日,这天刚能够下床就将儿子叫来,嘴里对近日服侍在身边的蕙兰褒奖了几句,云玄昶怎么会听不出老母的意思,经过家里这一场闹腾,哪儿还敢忤逆童氏的意思,当夜就顺着童氏的意思,将蕙兰收了房,没过几日,抬了姨娘,拨的屋子就在童氏住的西院正对角。
云玄昶先前对蕙兰印象并不深,这次也不过是顺应老母罢了,但见蕙兰性子老实,说话也有股城里女子没有的天真直率,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肠子,倒也不讨厌,只是这会儿正是跟怜娘如胶似膝,终归有些比较,总觉得蕙兰人虽好,却木讷了点儿,没有怜娘柔媚,更没怜娘那么会拿捏自己的心意,有点遗憾,所以仍是更宠怜娘一些。
蕙兰看得出老爷的心意,始终还是向着皎月阁里的那人,倒也没什么撒娇吃味的小性儿,更不多说什么闲话,只老老实实地该做什么做什么,老爷来了,她就好生服侍,不来,也就每天去西院请安,回来做女红安安静静打时间。
因为提拔了尚书,按照过往规矩,工部得了上面的旨意,派遣工匠来加宽府邸,云家的正厅和主屋都重新装潢了一次,云玄昶为表孝顺,说老母正在京城府上,先请工部匠人修葺西院那边的主屋、耳房、抱厦与游廊、天井等处,蕙兰的小院跟着沾了光,倒成了后院几个姨娘中最气派的一间。
抬妾第二天,怜娘带着冬姐去了西院,老太太病中这些日子完全不待见自己,自己也不敢去堵她的枪口火眼,这会儿老太太的病好了,总得去讨好讨好。
过去的时候,童氏正在外屋,蕙兰也正好过来请安,正在一边奉茶端水,锤骨说话。
怜娘一进屋,款款一拜,刚道了一声老夫人,童氏对着蕙兰刚还笑眯眯的慈爱脸庞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突然间冷了下来。
蕙兰身边的丫鬟细珠凑近自家姨娘,拧眉轻声:”这个二姨娘,该来的时候不来,老太太这边正缺人手时,全是三姨娘忙里忙外,她倒是躲在那皎月阁里缠着老爷风流快活,如今等风头都过了,倒是哭着戚戚哀哀地跑来了,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的,要奴婢说,三姨娘哪里都不比二姨娘差,就是没她会装,但凡要是装上二姨娘这副嘴脸,哪里有胜不过她的!“
细珠是云府家生中出了名的嘴巴厉,蕙兰这当主子的,反倒还不如她会说话,虽然也不喜欢怜娘的作派,既然自己这会儿已成了云家姨娘,便该以家中和气为重,再憎恶怜娘,也要吞进肚子,于是看了细珠一眼,示意她别再说话。
怜娘见童氏冷眉凉眼,将冬姐的手一撑就俯身跪下,嘤嘤哭着:“老夫人这些日子受罪了,全因为怜娘而起,这几天老夫人养病,怜娘怕老夫人看着贱妾不痛快,不敢上门,日日都在西院门口徘徊,只恨自己不能和大姑娘、嫂夫人、三姨娘她们分担一点儿绵力,今儿一听说老夫人病痊愈,能起身了,贱妾忙不迭就来了。只望着老夫人饶过怜娘。”
这花腔滑调的,纵是树上的鸟儿都能哄下来,也难怪二儿子如今离不得她,为了她甚至顶撞了自己,童氏虽仍气恨,听了怜娘这一番滴滴答答地梨花带雨哭诉,脸色却再不如之前那么紧绷。
并不是童氏对这二姨娘让步,只是儿子既然正喜欢她,何必又明火执仗地跟她闹翻,损了自己与儿子的感情?
为了一个小妾,坏了母子情分,不划算。
一个瘦马出身的妾室而已,童氏就不信老二能喜欢她多久,这般一想,眼皮耷了一耷,抄起手边官窑粉彩雀枝瓷碗,呷了口铁观音:”起来吧,跪着哭哭啼啼,是想要老二再跑到我这儿,指着我的鼻子怪我打你不成?“
怜娘一听这话,惊慌失措,慌忙擦干眼泪,起了身,却仍是弯着腰:”老爷那日也是一时急,又没弄清楚情况,“说着转过身子,面朝冬姐,马上变了一副嘴脸儿,还没等满屋子的人回过神,举起手,白白女敕女敕的一个巴掌”啪“的一声丢在婢子脸上,娇斥:
“老夫人罚我,天经地义!我叫你去喊人了么?要不是你慌里慌张去叫老爷来,老爷怎么会差点儿冒犯了老夫人,又叫老太太误会了我!就是你们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蹄子,弄得后院家宅不不宁!”
冬姐被打得耳朵一轰鸣,噗咚跪下,却也不犟嘴不喊冤,捂住肿起来的脸哭道:“奴婢当时也是见二姨娘的手臂伤了,一时情急,生怕老爷怪罪奴婢照顾不周,这才脑子一懵,自作主张跑去找老爷来救火,并不是有意弄得老爷和老太太吵嘴。”
怜娘犹是粉脸含恨,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欲要教训到底:“你叫就叫,转述西院这边情况时,对着老爷说的那是什么混话!说什么老太太打我,说我的手臂被打伤了,若不是你糊里糊涂,添油加醋,老爷怎么会与老太太生了摩擦!你啊你——害得我不浅!”
冬姐又哭哼着抹泪:”确实是奴婢不会说话,奴婢没读书,笨嘴拙舌,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会拐弯,当时一急,脑子跟着一热,逮着什么就说什么了,不懂得说得委婉一点儿,并没想过会让老爷误会了老太太,更没想过会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主仆二人一个公正不阿地教训着,一个愧疚地承认错误,童氏只坐在上首,冷眼瞧着,并不做声。
蕙兰也只跟在老太太的后面,默默看着,倒是细珠暗中皱眉摇头,这个二姨娘,是将这事儿一盘都推到婢子身上。
也不枉这冬姐跟了怜娘这么一段日子啊,没学到血肉总能学着几分皮毛,演起戏来,跟她主子一唱一和,活灵活现得很呢,看这样子,两人来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说不定还彩排过一次呢!
这边厢冬姐哭着磕头认错完了,怜娘又是栽头跪下,面朝童氏:“无论如何,婢子有错,也是怜娘没教好,怜娘不愿叫老夫人心中总有个疙瘩,若是冬姐一个人,平息不了老夫人的怒,便加上怜娘,一块儿受罚罢!”
半晌,童氏才开了声,语气不重不轻:“罢了,既然一切源头都是因为冬姐擅自做主,传话不清,那就把冬姐拉到家祠外叫人打几棍子吧,这事儿别再多提了,好容易消停下来,又闹个没完,是嫌这云家事儿还少了么?“
怜娘心底大大舒了一口气,站起身,严厉喝道:”来人,还不将冬姐拉到家祠去!“
进来一名腰肥体壮的老嬷嬷,叫上两个家丁就将冬姐腋下一箍,架了出去,那冬姐虽然面色慌乱,却也只咬紧了嘴巴,好像自己今次受的这责罚是理所当然,无怨无悔地任由几人拖走了。
怜娘面朝大门,看着冬姐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方才转过身,蹙黛眉,声如蚊呐,惶恐咬唇:”这就按照老夫人的意思,执行家法,贱妾绝不敢徇私,那婢子打死了便也打死了,若是命大留住一条命,贱妾今后一定会严加管教,绝不会再叫她犯错,更不会再让她忤逆老太太。”
童氏大病初愈,耳边轰隆隆的一阵子下来,这会儿也是累了,挥挥手,语气淡如水:“随你怎么折腾。你自己的人,自己管好就成了。”
怜娘见老太太对自己的态度半冷不热,拿不准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怕她对自己还有什么记恨,正想要走近两步,端个茶捶捶背,再多讨好几句,一直默不作声的蕙兰见老太太脸色疲倦,与黄四姑对了一眼,一左一右将童氏搀起来,又朝旁边的细珠道:”细珠,去厨房看看老太太的药煎好了没,若是好了,便用扇子扇个三分凉再端进来……哦对,记得顺道将大姑娘叫人腌的蜜饯一块儿拿来,前儿刚封了坛的那罐新鲜的,怕已好了。“
童氏与大多数人一样,怕吃苦,偏偏良药苦口,姚光耀开的药又是极难下咽的,喝了两天后,童氏的胃简直就像被刮掉一层油似的,有时受不了那苦味,还会反酸呕吐。
云菀沁用新鲜果肉用蜂蜜、砂糖和盐裹着腌渍在密封坛内,既能压住药的苦味儿,又比单纯的蜜糖要生津开胃,助于消化,每逢童氏吃药时叫蕙兰先叫祖母在舌下咬一块,垫着,如此以来,童氏吃药时,倒是舒服多了。
这会儿一听蕙兰的嘱咐,童氏满是倦容的脸上舒缓了,添了几分由衷的笑意:”你和沁姐儿都是细心人,除了四姑,这后院,再没人比你们更懂我这老家伙的心意了。“
蕙兰只低下头,喏喏两声。
怜娘被蕙兰打断,也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无心,再见老太太对蕙兰夸不绝口,心气上来,堵在了胸口,看童氏根本没有叫自己照顾的意思,自能先退到一边,声音婉婉娇娇,合手在腰际,柔柔一福:”那怜娘不敢打扰老夫人用药了。“
童氏连头都懒得回,在两房的搀扶下,先进了卧室。
西院这事,妙儿这日回了盈福院从头到尾、细微末节告诉了大姑娘。
云菀沁听得不觉沉吟,这个二姨娘,心大,既要男人的宠,又要长辈的怜,事事都要拿在手里,真是料不到爹纳了这么厉害的角儿,指不定哪日便成了白氏。
却说打从那日燕王世宁携姚光耀微服来云家医治童氏,云玄昶一心满月复的哪里还想得到归德侯府。
一王,一侯,谁大谁小,孰轻孰重,傻子都清楚,云玄昶在官场游走,本就当一笔生意买卖在做,燕王这主顾,比侯爷家公子不知道大到哪里去,当机立断,暂时收回与慕容泰再谈亲事的想法。
既然燕王似乎对自家女儿有意思,慌个什么?
这么一来,云玄昶对慕容泰派人来探口风次次都敷衍过去,装聋作哑,决口不提,任那慕容泰急得跳脚也没用。
云菀沁好容易将慕容泰这边挑起的事儿扑灭了,轻松了许多,只是爹又不大安分,成天派人过来自己这边,试探关于燕王的事儿,一会儿问那天送客的路上,燕王与她说了什么,一会儿又问后来几天,燕王有没有来找她。
云菀沁每次只支支吾吾地答着,也懒得解释,既然已经成了误会,就让这个美丽的误会继续。
用燕王挡挡那些狂蜂浪蝶邪苍蝇恶蚊子的,倒也不错。
那边厢,姚光耀也没歇着,倒是人生头一回尝出些教徒弟的趣,收到宫外女弟子的试卷,综合评估了一下水平,模了一下云菀沁的底子,余心甚慰,整理出来几本医书与笔记,差人送去香盈袖,又亲自誊写了几样案例,叫妙儿转交给云菀沁,叫云菀沁将案例的答案写好后,规定时间内交回香盈袖,以此,也算是隔空教学的办法。
云菀沁一边自学,一边时不时听红胭来汇报一下香盈袖的情形,几日匆匆晃过,转瞬快到祜龙围场的秋狩。
秋狩的事,云菀沁专门儿掐着日子在算。
秋狩一到,就代表蒋国舅要随侍圣上,一块儿出宫去了,再也不回京城,到时深山野林去修行,自己哪里还找得到他。
日子越离得近,云菀沁越犯愁,怎么个才能想法子同蒋胤见上一面!
狩猎当日,蒋胤跟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出宫,卫队森严紧密,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她肯定是不能拢上去,那就只能趁他出宫前寻个见缝插针的机会了……思前想后,仍是没法子。
皇家秋狩还剩三日,这天晌午过后,云菀沁用过午饭,马车都备好了,衣裳也换了,准备去跟祖母撒个娇出趟府,去一趟舅舅家,不行的话,只能借着表哥的光,再求一次太子。
云菀沁刚与初夏走出小院,还没来得及朝府上西边走去,家仆迎面过来,禀着:“大姑娘,老爷回来了,正在花厅,叫您去一趟。”
朝廷职官素来是上午卯时去衙署,下午申时散衙,爹近来刚刚升迁,更是忙碌,每日基本都是忙到酉时以后回来,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散了衙?
云菀沁生了疑惑,调了头,与家仆一块儿朝花厅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请勿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