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月荷的手,一时僵在那里,讪讪的缩了回来。
这熟悉的女声,令苏清婉微微皱眉,转头看去,在大堂另一侧站着的女人,正是林含雪。
她今日一袭白裙如雪,一直拖到脚踝,显得整个人都很仙气,面纱也取了下来,可以看到那张美丽含情的小脸,已经好了很多,红肿消退,渐渐露出了原本白皙的肤色,剩下的一点微红,已经可以用碎发遮掩住,显然用了苏清婉的凝脂膏,她那过敏的脸,恢复的很快,眼看着就要大好了。
可是,她并不感谢苏清婉,相反,她对苏清婉充满了怨愤,因为苏清婉不仅勾走了她的梦中情人顾云棠,还害得她被上官建抛弃,成了西梁县的大笑话,因此,苏清婉一踏进来,她便将充满仇恨的目光,钉在了苏清婉的身上。
随着林含雪那声刻薄的讥讽,她身侧围绕的一群千金,都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在她们恶意的目光里,徐月荷手足无措,很是狼狈,两只手在衣裳下摆蹭了蹭,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
“苏清婉,怎么哪里都能看到你呢?你们两个,不会是混进来的吧,就你们这样,啧啧……我都替你们羞愧。”
林含雪得意的拿起腰间挂着的一枚白色玉牌,扬了扬,红唇微咧,“看到这个没?你们连这个都没有,还敢在那,模这里的宝贝!”
“又不是你的,我模一下,咋的了?”徐月荷恼了,一叉腰,羞怒交加的喝道。
“错。今儿这个就是我的了。”
林含雪冷笑一声,手轻轻一招,招来这里的侍者,趾高气扬的走过去,挤开惊愕的徐月荷,“我要买那个陶罐。”
林含雪到柜台交了银子,在徐月荷郁郁寡欢的目光中,当场接过了侍者双手恭敬递过来的陶罐,“林姑娘,你真有眼光,这个童子牧牛陶罐,属于您了。”
林含雪得意的抱着那陶罐,忽然往徐月荷面前一送,水眸眨了眨,一副大方的模样,“想不想仔细看看?罢了,今儿本小姐心情好,就给你瞧瞧吧。”
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苏清婉,陡然觉得不妥,她可不觉得,林含雪是个大方之人,果然,下一刻,她敏锐的扑捉到了,那双水杏眸子中的一丝毒意。
心中暗叫要糟,正要出声提醒,却见徐月荷已经忍不住伸手去接,就在她手指触到那陶罐壁的一瞬间--
“砰”一声。
那名贵的陶罐顿时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徐月荷“哎呦”惊叫一声,呆愣住了,脸上随即浮现出又害怕,又惋惜的神情,那可是整整300两纹银啊!她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
“啧,我好心给你模模,你居然故意摔了我的宝贝!”
林含雪立时摆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尖尖的指尖,如同钉子一样,戳向徐月荷的面门,尖声道,“赔!你们赔偿我!”
“你,你血口喷人,明明不是我摔的……”徐月荷慌了,结结巴巴的解释起来。
“哼,不是你摔的,是谁摔的?大家可都看到了,我看你如何狡赖!”
林含雪扭头,朝身边的千金们问道,“是不是,你们看到没!”
众千金都是与林含雪玩的熟惯了的,自然众口一词,指责是月荷故意打破了陶罐,勒令她赔偿,众人齐齐的喷向徐月荷,那阵势,吓得月荷圆圆的脸盘子,都刷白刷白的。
“莫慌,大不了赔他们300两就是。”苏清婉紧紧拉过徐月荷,安慰一声。
这种事儿,只发生在短短一瞬间,哪里说得清楚?只怕是越描越黑,而且这林含雪,明明就是存心报复,身边那些证人,都是她的人,这古代又没有啥摄像头之类,真相如何能够还原?只怕她们是得吃下这个闷亏了。
“哈,苏清婉你想的真美,方才是300两,现在可就是600两了?!300两是我买的价,可是这个宝贝,可是我的心头好,不给600两,本小姐就要找风月楼的人,来处理了。”
林含雪冷笑一声,眼中十分盛气凌人,环胸而立,“而且,你们也别想开溜,这风月楼的规矩,损坏了宝贝,就要按价赔偿,否则,你们是出不了这个门的。”
“600两?你怎么不去抢?!你杀了我,也没有600两,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徐月荷气的整个身躯都颤抖起来。
“是谁在我风月楼,喧哗吵闹?”一道冷淡微哑的女声,却带着极大的威慑力,在楼梯口响起。
众人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一位身量高挑,身材窈窕的女子,款款走来,梳着简洁大气的高髻,发髻上,只插着一支造型古朴的乌木簪子,她身上,一袭考究的纯黑色长袍,将整副凹凸有致的娇躯,都紧紧包裹了起来,黑衣黑靴,甚至连头上,都带着黑色的帽子,垂下黑色面纱,将脸庞遮掩了起来,只半露出一抹艳色红唇,仿佛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抹霞光,显得十分神秘。
女子的身后,还跟着四个面目沉冷,一色青袍的男子,那四个汉子,个个眼中精光内敛,显然都是功力深厚的练家子,但是他们跟在女子身后,却显然万分的恭敬。
“我是风月楼的老板。发生何事?”女子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停留在苏清婉的脸上时,却是微微一亮。
居然是风月楼的神秘幕后老板,李黑凤!
众千金倒吸了一口凉气,皆是兴奋非常,忍不住瞻仰起风月楼老板的风采来。
林含雪回过神来,立即抢着恶人先告状,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求那李黑凤为她做主,急道,“老板,他们欺人太甚,若是不令他们赔偿,可是要坏了这风月楼的规矩!这个陶罐,价值起码600两,我不会看错的,就让他们陪我600两,赶出去便是!”
“说的不错,我们风月楼的规矩,不能坏。”李黑凤缓缓的点了点头,“照价赔偿,天经地义。”
“老板果然是明白人!”林含雪见李黑凤赞同,顿时高兴起来,得意的瞟了苏清婉一眼。
“林小姐说这个陶罐价值600两,而林小姐你已经付了300两,再付300两,此事便算了了。”李黑凤淡淡道,“我风月楼不会再追究。”
她的声音,无比冷淡,听在众人耳中,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什么?!”林含雪差点吐血,水杏似得眸子,睁得老大,惊诧道,“老板你弄错了吧?这个是她们摔坏的,要赔钱也是她们啊!”
“林小姐。”李黑凤重重的咬了这几个字,眉头一点点颦起,一丝冷笑道,“我们风月楼,养的并非闲人,那宝贝怎么没的,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如何,可还要追究下去?”
“在我们风月楼寻事,你只怕找错了地儿!”李黑凤的声音沉哑,威肃中透着重重的寒气,让人心中大震。
“我……”
在这似乎无所不知的女人面前,林含雪顿时泄了浑身的劲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连带着她身边的一众千金,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再丝毫帮腔了。毕竟这是人家风月楼的地盘呐,若是惹了事,那李黑凤身后的四个精壮汉子,随便一个,就能够将她们像丢小鸡一样,丢出去!
在李黑凤那强大气势的威压下,林含雪灰溜溜的又缴出了300两,却是恨得银牙咬碎,气的一张小脸煞白,心里诅咒了苏清婉一千一万遍。
凭空花了600两,非但没能报仇,反而还受了这等闲气,林含雪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过身在人家的地盘,她又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只得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李黑凤这才满意了,转向苏清婉,快步走过去,淡漠的眸子里涌出热切来,“苏大夫受惊了,都是黑凤招呼不周,还请见谅。”
“哪里,还要多谢李老板明察秋毫,为我等解围,清婉感激不尽。”苏清婉深施一礼,笑容盈盈。
众人看这两人熟络的样子,皆是大惊失色,都猜想,苏清婉这个村姑模样的女人,如何能攀上了传闻中冷清高贵,向来待人冷冰冰的李黑凤?而且,这李黑凤对待苏清婉的态度,简直让众人跌破眼镜!
尤其是那林含雪,简直就要将嘴唇咬出血来,没想到啊,苏清婉居然有这样的背景,居然和这风月楼的老板是老相识!怪道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搞得苦不堪言。
“苏大夫乃是黑凤的救命恩人,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黑凤那双原本漆黑淡漠的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钦佩和感激之情,表情十分诚挚。
原来,半个月前,李黑凤身患恶疾,曾经到苏氏药馆求诊过,正是苏清婉治好了她的病,因此,她将苏清婉视作救命恩人,那两张墨玉玉牌,自然也是她为了答谢苏清婉,而送给她的。
在众人一片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的眼神中,李黑凤忽然走到徐月荷的面前,浅笑道,“这位是苏大夫的朋友么?”
“对,我叫徐月荷,方才的事,真是多谢你了!”徐月荷一脸感激,深深的鞠了一躬。只要不要她陪那600两,甭说鞠躬了,磕头都成,刚才的事可真是吓坏她了,让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李黑凤伸出手,轻轻扶住,粗哑的声音里,有平稳的力度,“不必如此多礼,苏大夫的朋友,就是我李黑凤的朋友。”
“嘿嘿,对,大家都是朋友。”徐月荷抓抓头,瞧了苏清婉一眼,一咧嘴,憨憨的笑开。
“你喜欢的那只童子牧牛陶罐,是没了。”李黑凤顺手一指,右边陈列的粉彩牡丹纹盘口瓷瓶,“那边那只,你瞧着如何?”
“好看,忒好看了!”徐月荷顺着那方向一瞧,只见那粉彩牡丹纹盘口瓷瓶,素雅美丽,高贵大方,显然要比方才那只童子牧牛陶罐金贵的多了,她下意识的月兑口赞道。
“来人,将这只瓷瓶包了,给这位姑娘。”李黑凤淡淡一声,眉头间没有一丝不舍,仿佛她送出去的,不过是一只包子,馒头。
话音一落,众人的眼睛立即瞪得溜圆,简直嫉妒的要发疯了,那只粉彩牡丹纹盘口瓷瓶,可是价值800两啊!
林含雪更是感觉胸口一堵,血气翻腾,连眼前都黑了一黑,身子一软,差点栽倒下去,幸而被身边的千金们扶住。
“不,不……我不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真的不能要!”徐月荷惊慌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感觉舌头都打结的不会说话了。800两啊,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拆了卖了,也卖不到啊!
“你是苏大夫的朋友,又是第一次来,这份薄礼,就当是见面礼了。”
李黑凤却是不以为意,转向苏清婉浅笑道,“二楼拍卖要开始了,希望苏大夫和徐姑娘今晚玩的愉快。”
言罢,李黑凤转头吩咐侍者道,“还不快带苏大夫和徐姑娘上去?她们是我风月楼的贵客,好生招呼着,不得有任何闪失。”
李黑凤的人,做事效率极快,说话的功夫,便已将那粉彩牡丹纹盘口瓷瓶包好了,送到徐月荷面前,徐月荷仿佛还在梦中,连连咋舌,却又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模。
“好了好了,先搁在底下吧,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苏清婉轻轻拖了徐月荷的手,轻盈的一个转身,步伐优美的朝着二楼的楼梯走去。
“天啊,清婉,那个,真的是送给我的么?”
徐月荷迈上楼梯的脚步,都兴奋地有些虚浮,两眼发光,急切道,“来,你快掐我一下,看看疼不疼!”
“傻妞。”
苏清婉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戳了一下徐月荷的大脑门,嗔道,“人老板都说送给你了,风月楼的老板说的话,能是唬你玩的么?”
一边蹬蹬爬楼,苏清婉一边将袖子里的黑色玉牌拿出来,替徐月荷系在腰带上,又将另一个,系在了自己身上,免得再有林含雪那种不开眼的女人,来挑衅。
走上楼梯,在走廊里聚着闲唠的一众千金们,打眼一看到苏清婉和徐月荷,正想着拿来嘲讽几句,找找优越感,眼光落到她们身上的黑色玉牌后,眼都看直了,生生将冲到喉咙的话,给咽了下去。
在这个地方,带着黑色玉牌的人,都是风月楼的上上宾,可不是她们得罪的起的。
进入二楼的大堂,徐月荷的嘴都张的合不拢了,这里的装饰,厚重大气,四周的墙壁上,挂着深紫色的帘幕,显然是比一楼的,更加富丽堂皇,美轮美奂,而且并不显得俗气,细节处,处处现出主人高雅的情调,和独到的眼光来。
拍卖已经开始了,台子下的一排排座椅上,已经坐满了宾客,渐渐热闹起来。
而大堂里的台子上,出现了一位万种风情的女子。
她容颜艳丽娇媚,双目灵活,肌肤如玉,仿佛在牛女乃里润泽过一般,而头上挽着一个大大的发髻,上面插着六根华贵的金钗,金钗头部,又缀以祖母绿的猫眼石,左右各三支,如同孔雀开屏,很是耀目。
虽然身材,算不得十分高挑,但是一袭深红色庄重的长裙,将她傲人的身材,勾勒的无比曼妙,该翘的翘,该圆的圆,没有一分长得不美丽,真是一个天生的尤物,尤其这个尤物,老天不止赐予了她无比的美貌,还有舌绽莲花的能力,那么她已经能够横扫千军如卷席了,什么样的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若是定力不够的男子,只怕当场就要飙鼻血了,好在台下的男人都是一方权贵,还算是见过世面的,虽然热血沸腾,倒也不至于闹出洋相来。
她正是风月楼的金牌主持人,金玉人,也是这风月楼的头号招牌,已经连续蝉联了十二年,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到这里一掷千金,只为了一睹她的风采。
“看了她,我都觉得我算不得女人了。”徐月荷呐呐道,有种自惭形秽的,想一头撞死的冲动。
“别想不开,和她一比,大部分女人,都算不得女人的。”苏清婉玩笑一声,拉了看呆的徐月荷,悄悄在最末一排的位置坐下。
金玉人不愧是金玉人,一番舌绽莲花的开场白,将即将开场的宝贝渲染的神之又神,顿时将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台下的权贵们都热烈无比,口中呼喊着赶紧上宝贝。
能让众人如此激动的,自然并非凡品,今天第一个出场的宝贝,便是素有“天下第一剑”之誉的湛卢宝剑。
接着,几个青衣汉子,抬上一只锦盒,放在金玉人面前的聚宝台上,复又退下。
苏清婉微眯了眯眸,只感觉那盒子未打开,便有剑气激射而出,不由轻声叹道,“好剑!”
金玉人纤手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把剑来,高高举起,抑扬顿挫的道,“今日拍卖的第一件宝贝--湛卢剑。所谓乾坤开胜地,紫气抱卢山,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在此灵山铸成此剑,相传湛泸剑出炉之后,便身有灵性,能够认主,并且只认当世名君为主,昏庸之君不能控。因此,湛卢剑是一把仁道之剑,而仁者无敌,各位,谁想要获得这把无敌之剑呢?起拍价,仅仅五千两!”
这把宝剑,通体黑色,并没有一般宝剑的锋利,反而有一种沉重和宽仁的沉淀,就象历史长河的一只深邃之眸,高高悬起,警示世人。
苏清婉虽然赞叹,但对宝剑没有兴趣,便只是饶有兴致的望着众人出价,这种热血沸腾的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谁不愿意体验一把做仁君的无上荣耀?因此现场的气氛,空前的激烈起来,叫价声此起彼伏。
“八千两!”
“一万两!”
“一万两千两!”
“两万两!”
最终,那把湛卢剑,以两万两纹银的高价售出,得到它的那位宾客如获至宝,笑的咧开了嘴。
后面,又陆续拍卖了名家字画,玉器古董,甚至还有一匹绝世名驹,堂内的气氛,越来越热烈,简直就像是烧开了一锅水,叫价声不绝于耳,不过苏清婉并不感兴趣,只懒懒的倚靠在舒适的大座椅上,侧耳倾听,只有在听到一些上了年份的草药的时候,才会有点兴致,不过那些药材,都比不上她的那棵300年份的极品野山参王,居然还都拍出了天价,这让苏清婉不禁感叹,大曌国的有钱人,真多啊!
“清婉,你快看!是你的雨花石!”徐月荷的大眼眸猛地一亮,伸手就大力的推苏清婉。
苏清婉连忙坐正了身子,看向台子上,那张华丽的梨花木大聚宝台上,果然摆放着她送来的雨花石,几十枚极品雨花石,在盘子中拼成“万寿无疆”四个大字,连同一个酷似寿桃的大雨花石,极富意趣。
“这是什么东西?又非玉器翡翠?”人群中有人质疑道。
“好看倒是好看,只是说到底,就是堆石头罢了,哪里值得花银子?”
“下面,玉人要隆重为大家推荐的一样宝贝,可是大家从未见过的世间稀品--多色丝纹玛瑙雨花石。”
金玉人扭了扭妖娆的腰肢,笑意满满,“大家看,这宝石色彩斑斓,玉质天章,包罗万象,又极富雅趣,乃是”石中皇后“,观之令人心旷神怡,赏之可意安体泰,传说还可通灵。不论是买回去书斋添趣,拭几焚香,邀两三好友共赏,还是作为寿礼送人,都是极好的,各位有没有心动呢?起拍价仅仅1000两,机会难得哦!”
“美是美,只是不知值不值这个价。”
1000两对于堂中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无非是买个乐子罢了,而且这样特别的造型,用来做寿礼,十分新奇,再妙不过,只是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石头,不知如何鉴定其价值,一时众人倒是踌躇起来。
苏清婉心中也有点忐忑,毕竟这个朝代的人,并不知道雨花石的价值,而且并无形成玩石之风,她此番拿出来献人,也无非是碰碰运气罢了,反正也没有什么损失。
相对于之前的热闹场面,这次的便冷清的多了,一时之间,都没有人开口叫价,金玉人也有点着急,眼看着这宝贝就要流拍,她也很是无奈。
“我要。”忽然一个淡淡的男声响起,声音不大,但是却透进每一个人耳中。
众人皆是好奇望去,只见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白袍男人,眉目淡淡,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哦,这位公子出价了,太好了,公子目光如炬呢,还有哪位爷要出价吗?”金玉人很是兴奋,没想到这石头,还真能拍卖出去。
谁知道她话音未落,又听到另一个粗沉的声音:“两千两。”
出价之人,是一个土豪富绅,平日里就喜欢摆弄这些奇石古玩,他倒是很看好这尊“万寿无疆”,虽然搞不懂,这石头值不值钱,但觉得这造型十分霸气,赶巧他老母即将过寿,便打算买来,博老母欢心。
“三千两。”白袍男人头也不抬,懒洋洋的将头后仰,仿佛对那台上的宝贝,不甚上心,这倒是令苏清婉觉得甚为奇怪。
“四千两。”那富绅哼了哼,很不屑的盯了白袍男一眼。
“五千两。”白袍男人一脸漫不经心。
那富绅顿时一头汗,不过就是堆漂亮石头制成的盆景,他再喜欢,也不愿意花过多的代价,眼看白袍男人一副志在必得的小模样,他咬咬牙,只能放弃了,众人更是啧啧称奇,纷纷议论道,不过是堆石头,居然还真有人去争抢。
“好,公子出价五千两,这‘万寿无疆’,就归公子了!”金玉人笑脸如花,小手一挥,极快的落了玉锤,仿佛生怕那白袍男人反悔似得。
“天啊,居然卖出了,那几颗石头,居然卖了五千两!”徐月荷激动地拼命摇晃着苏清婉的胳膊,简直把苏清婉都摇晃的快散架了。
苏清婉也没有想到这副作品,居然真的会卖掉,而且买下她的人,就和她坐在同一排的位置上,显然也是个低调之人,苏清婉凝目看去,却见是一个样貌俊冷的男子,眉间凝着睿智之光,双手微拢在袖中,虽然意态闲散,十分低调,但是苏清婉还是一眼看出,他不是一个一般人。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无论怎么隐藏,气质总是卓绝的。
本以为这副‘万寿无疆’,就算能卖掉,买它的,也只会是拿来充门面,附庸风雅的富绅土豪,谁知买主,居然是这么个,看起来极其务实聪慧的男子,这让苏清婉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瞧那男人的神态举止,似乎对这‘万寿无疆’,并不如何感兴趣,可是他出价时却是十分坚决,半丝犹豫都没有。
虽然想不通,但是卖掉了就好,这已经让苏清婉喜出望外了,何况,居然卖到了五千两的高价!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拍卖大会还在继续,苏清婉却是没什么心思看下去了,起身出了二楼大堂,本打算离开,却得到李黑凤的邀请,请她上三楼一叙。
三楼,是风月楼用来招待贵宾的地方,苏清婉不知道李黑凤有什么事要跟自己说,心中疑惑着,便让月荷在二楼等着,自己随着青衣汉子,到了三楼的一间雅室。
布置舒适雅致的三楼,水晶串成的幕帘,架子上,摆放着银白点朱流霞花盏,淡淡的熏香缭绕,如兰似麝。
李黑凤请了苏清婉坐下,命人上了香茶,苏清婉细细观察,只见幽暗静谧的房间里,李黑凤眉间,有深切的忧虑之色,便知她有事要说,也不催,只静静的喝着茶,等李黑凤理顺了思路,自己开口。
“苏大夫,我有一个朋友,心气郁结,得了重度抑郁之症。”果然,李黑凤沉哑的开了口,“我知道你医术高明,你能否救救他?”
“重度抑郁之症,病由心生,本非草药能医。”思忖了片刻,苏清婉斟酌着开口道,“不过,我可以试试其他的法子。你先带我去看诊罢,看不到人,我不好说有没有把握。”
“他不愿意见人,也不愿意让人靠近。”李黑凤一脸为难,摊了摊手道,“更别提让人医治了。”
“这我也没有办法了,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既是不愿意让人诊治,便是神仙也是治不得他的。”苏清婉无奈的轻摇了摇头,忽然问道,“那个人,想必对你很重要吧?”
冷漠的脸上,起了些微的波澜,李黑凤低了低头,低哑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情愫,“我也不知,只知他若能好,我便好了。实不相瞒,我开这风月鉴宝楼,其实也是为了求一灵药,盼能救他于水火。”
“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怕人世间的灵药是不顶用的。”苏清婉安慰道,“不过你这一番苦心,他必然会知道的。”
“难道,真的没有法子了吗?”李黑凤不甘心的问,面容微微激动起来,满含忧虑的轻叹一声,“他的病又重了,已到了自残的境地,我很担心。”
“这样吧,前些时日我得了些药材,制几幅宁神解郁药,你且煎了给他吃着,不过也别太期望效果,重度抑郁之症,不是光靠汤药好的了的,能够缓解下就算不错了。”苏清婉无奈,想了一会,方才慢慢的说道。
“他既有自残的行为,说明病已经很严重了,你们要严加看管着。”苏清婉一脸严肃,继续道,“而且抑郁之症患者,通常睡不宁实,我那里有些凝神安眠的香,可定神魂,明日你让人到苏氏药馆,一并取了去。”
“多谢苏大夫。”李黑凤十分感激,仿佛看到了希望般,黑纱上的两只眼睛,都明亮了起来,并拿出重金相酬,“还望苏大夫收下。”
苏清婉立即婉拒,“这如何使得,清婉也没帮上什么忙,就不必了,就当相交一个朋友。”心中不由得轻叹一声,忽然有些好奇,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李黑凤这样的女人挂在心上。
而且,那人居然还是一个不想活的人。
真是想不通啊,谁若是有这样的土豪做朋友,当真是日子滋润的很,怎么会有寻死之心。
李黑凤再三感谢,这才命人备马车,将苏清婉与徐月荷送回了苏溪村。
垂柳巷,流云府书房。
这间书房题名“卷云斋”,布置的简单大气,以庄重霸气的沉黑色为主调,分里外两进,里面是一间可供休憩的小室,此时一位男子,便慵懒卧在湘竹榻上,塌上散乱的堆了几本兵书,还散着一些宣纸,上面画满了排兵布阵的玄妙阵法,那墨迹未干,使得不大的静室内,充盈着淡淡的墨香味儿。
而男子面前的黑漆绘红梅小几上,摆着一盆雨花石,润养在天水中,室内清幽的光线下,折射出一些迷离的光华,那修长有力的手指,不时伸出,闲闲的拨弄那几十枚极品雨花石,瞳仁微缩,欣赏的望着那“万寿无疆”四个大字,只觉十分霸气,又将那酷似寿桃的大雨花石拿起来,细瞧一番,复又放下。
这是那个女人的手笔,乃是她亲制,这里每一颗的雨花石,仿佛都带了她独特的气息。
心烦气躁时,云流墨便静静观赏这盆景,心里便升起了一阵淡淡的欢愉。
隔着一重珠帘,一男一女,身形笔直的站在外室,目光却是不时的盯着内室的云流墨,小声的交谈着。
“阿雎,主子何时有这养石之癖了?”东关仁微拢了拢袖口,扯了扯嘴角道,“主子对着那盆石头,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吧?”
“你不懂。”阿雎淡淡一声,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却是有情绪流转其间,“这是睹物思人,聊慰相思意。”
“一盆石头五千两,啧,请恕在下确实想不通。”东关仁双手抱胸,一脸无奈,“还害的我东某人在那风月楼待了半日。”
阿雎冷嗤一声道,“你倒亏了?不知是谁买回了西贡良驹?这把越五宝剑,又是哪里来的!只怕带去的银两倒花了个干净!”
“嘿嘿,什么事总是瞒不过阿雎你的眼睛。”东关仁尴尬的模模下巴,笑了一笑道,“不过倒的确不亏,你是不知,那风月楼的主持人金玉人,真真是万中无一的妙人儿啊!只睹她一眼,也值当这趟了。”
阿雎忽然发难,一个胳膊肘子抡过去,重重打在东关仁的胸骨上,那一招又快又狠,毫不留情,直打的东关仁闷哼一声,捂了胸口,“哎呦”着道,“真真是最毒妇人心,我东某人又哪里得罪你了?!”
“哼,主子命你办事,你还有闲心看女人。”阿雎眼中浮现出一点异色,却极快的敛去了,口气更是冷淡了几分,“我只是代主子教训你罢了。”
“阿雎,你真够狠的。”东关仁苦笑了笑,站直了身体,久久的凝视了阿雎一眼,方才意味深长道,“我看旁的女人,主子又如何会生气,只怕气恼的,另有其人?”
“你再胡说,只怕嘴也不想要了。”阿雎端正的脸颊上,浮上一丝微红,轻轻的别开头,一句话听来虽狠,语气却是绵软无力的,说的气势全无。
心里凌乱的想着,方才那一下,以那人的身手,明明可以闪开的,却是没有,是不是到底意味着一些什么……
“是是,东某人闭嘴就是。”东关仁瞥了阿雎一眼,含笑一声。这女人若是恼了,他的日子必不好过。
见阿雎的脸上闪过落寞,东关仁忽然笑了一笑,凑到她耳边,神秘的道,“阿雎,东某人有一礼相赠,你定会欢喜的。”
“怎么,又切了谁的脑袋?还是胳膊啊大腿?”阿雎毫不客气的讽刺一声,翻了个白眼,淡泊的脸上,满是不屑的表情。
上一次,这男人一脸闲散神秘的,说要送她一个礼物,然后就从身后掏出了一个人头,那是一个打伤过她的女杀手的头,很新鲜的人头,面部表情生动惊惧,还滴滴拉拉的淌着血,一看就是才摘下来不久的。
虽然,她自己也是杀人如麻,对人头这种东西,并不会觉得惊恐,更不会被忽然吓到,但是她相信,天底下没有女人,喜欢收到这样的礼,不管那个人头是谁的……
而她,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无聊”,便转身走了,打那之后,她再不对他的礼有所期待,因为期望越大,希望越大。
“这次不一样。”东关仁笑了笑,眼角倒是自信满满的扬起,拢起的袖子展开,从里面变戏法似得,掏出一把轻巧的匕首来,随手递到阿雎的面前,“如何?她叫赤凤,轻巧灵便,你使起来定是好看的,又锋锐,杀起人来,便如砍瓜切菜一般。”
这把赤凤匕首,是他昨日在风月楼买来的宝贝之一,造型古朴,重量却轻,匕首上隐泛血色,十分完美,也不知为何,一看到这把流光溢彩的匕首,他就觉得,世间唯有阿雎,可以相配,可以驾驭。
同样的不起眼,同样的暗红色,同样的淡漠内敛,却充满了凝聚的巨大力量。
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全是那个淡漠冷静,却充满力量的女子,在耀目的阳光下,挥舞着赤凤的模样,很是动人,甚至,他连台子上那千娇百媚的金玉人都看不见了,最后他鬼使神差的,便将这匕首买了下来。
好看……听到这两个字,后面的便完全听不到了。
阿雎的耳根子陡然红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她。
她的目光落在那把匕首上,狠狠的亮了亮,的确是很适合她,伸手便接了过来,在手中比划了两下,压抑住心中的雀跃,淡淡道,“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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