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远处的一大片绿色花草之后,隐着三张表情各异的脸,在这两男一女的身后,还站着一脸窘然的老板徐大贵!
东关仁只觉得站的腿酸脚麻,侧过脸,偷偷瞥一眼神情无比专注的主子云流墨,心里暗暗月复诽,主子这是吃错什么药了,放着复仇大计不做,雄心壮志莫非被狗啃了?这个小女人,他咂模了半天,只觉得根本不值得主子这般费心,样貌瞧着不过尔尔,虽与一般的农家妇人有些不同,但是没瞧出什么特别来,虽有几分姿色,绝对算不得倾国倾城,与府里一众千娇百媚的美人,那是没的比啊,主子到底看上了她啥?
放着那么多清清白白的大美人不碰,整日价跟踪这个乡村小女人,岂非很奇怪?更何况,这女人还带着个孩子!
莫非,主子有啥奇特癖好,不爱少女偏爱少妇?不过有这嗜好也不稀奇,毕竟少妇身上更有一种成熟的风韵嘛……主子失踪那次,在苏溪村那穷村僻壤住了那么多天,上次又特意跑去小住了几日,这干柴烈火一相逢,那还不是“噼里啪啦”,说不准早就和那姓苏的女人颠鸾倒凤,成就了好事,果真如此,他还放心些,起码知道了主子没有断袖之类的癖好,自己也就安全了……
东关仁正在脑补春色无边的荒唐画面,嘴角勾着yin笑,却瞥见云流墨嘴角一沉,满面阴冷,墨色的瞳仁紧缩,杀气蒸腾,仿佛下一刻便要狂暴的涌出,拔剑将那温雅如兰的男人砍成七八截子。
云流墨正微眯着狭长的眸,从那绿色的缝隙中,死死的盯着那女人和男人的一举一动,从他这个角度看,两人怎么看怎么含情脉脉,情深意浓。
待看到端木轩将一盆漂亮的花木,微微含笑的送过去,他俊脸猛的一沉,一伸手,大掌一扯,不自觉的狠狠薅下一把绿萝叶子,五指狠狠一捏,揉成了一团浆糊,用力之大,那骨节都泛出了青白色,绿色的汁液沾染了满手。
“主子,别冲动!”东关仁顿感头疼,赶忙劝道。这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主子发怒的前兆啊!
“主子,苏姑娘不一定会收的,像我就不爱收男人的东西,何况只是一盆花,也没甚稀奇,她定看不上眼的……啊……额……她,她收了……”
眼睁睁的看着苏清婉笑眯眯的接过了那盆花,阿雎额角突突一跳,尴尬的猛咽了口口水。本想安慰一下怒意勃发的主子,没想到这一说,反而刺激上了,阿雎直恨不得将自己多话的嘴缝上。
“花擦!”又一大把绿萝叶,被狠狠的揪扯了下来,一用内劲,捏的碎成渣渣!云流墨直直的凝视着那女人嘴角的一抹甜笑,额角青筋暴跳,面色阴暗的仿佛暴风雨骤来的天空。
望一眼秃了一半的绿萝,老板嘴角心疼的一阵直抽,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老婆绿萝啊!他还指望卖个好价钱呢,按这么个薅法,会残掉的啊!这脸都毁掉了,还卖个蛋啊。
徐大贵往前大步走了几步,想要劝阻,然看这三人大有来头,脚步一顿,又瑟缩了一下,终究不敢多话,只弱弱的,在喉咙里发声道,“甭,甭给我拔秃了。”
东关仁一扭头,看着徐大贵那扭曲又纠结的表情,默默的叹口气,伸手入怀,模出一定银子,随手抛给了徐大贵。
徐大贵圆冬瓜似得身躯,灵活的一跃一捞,便将那定银子牢牢的夹在了指尖,冬瓜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起码纹银十五两!
“您站您站!”徐大贵立马变了嘴脸,笑呵呵的做了个手势,胖胖的冬瓜脸上热情洋溢。只要给银子,就是大爷,站到天荒地老的,他徐大贵也没意见,管这几个脑袋被门夹了的,站在这做啥呢?
“别说,还真是一对璧人……”东关仁伸手,缓缓摩挲下巴上尖锐的胡渣子,赞叹一声。
此话一出,东关仁立即感觉到一阵要杀人的锋锐视线,从自己的脖子上切割了过去,他心头一寒,一偏头,正对上身侧男人要杀人的眼神,不由尴尬的嘿嘿一笑,镇定的解释道,“主子,你听我说,东某人绝非此意……”
“阿雎,一会子挖个坑,埋了他。”眼锋如刀,云流墨冷冰冰的道。
“额……是,主子。”阿雎额头挂下三根黑线,狠狠的剜了东关仁一眼。
“阿雎,好阿雎,你可千万手下留情,东某人可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东关仁赶忙小动作的挪到阿雎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放软了声调哄道。
“谁叫你多嘴多舌,活该!”阿雎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很是没好气的道,“求情的话,留着给主子说去!求我有什么用!”
“咳,你瞧主子那脸,我再去招他不痛快,只怕就要油煎活剐了。”那张睿智的脸上嘴角一垂,做出一副苦兮兮的模样来。
“走开!否则立时就将你剁成泥肉。”阿雎心头一软,口气虽然还凶硬,面上的表情终究是软了几分,俏脸一烫,用力的拽出自己被扯住的那片衣袖。
“咳,早知你是只见死不救的雌老虎,还不如那姓苏的女人眉眼温柔?”东关仁故意摇头叹息。
阿雎俏脸一怒,手掌一翻,一道精光闪过,便冲那摇头的东关仁刺去,男人笑意微微,出手如风,一把拧住她的手腕,忽然凑上耳畔,认真道,“阿雎,有没有人说过,你生气的模样,极是好看。”
俏脸微微一怔,阿雎手一松,匕首“铿锵”一声落地,阿雎别过脸去,不再理会他。
这一幕,看的坐在一边剪花枝的徐大贵,叹息摇头不已,这点子小伎俩,哥早三百年就学会了,怎么偏着女人看这厉害,还吃这一套?可他徐大贵呢,精通三百多种泡美人的技巧,却还是孑身一人,终日与花草为伍,以花草为妻女,比如他手底下,这盆他呵护备致的建兰,便是他贤惠温婉的大老婆兰兰,众人笑他痴癫,他却自得其乐,古有先贤梅妻鹤子,传为佳话,他咋就不行咧!
不过,这三人扒拉着他的花草,往那叶子缝儿里,到底瞅啥呢?
徐大贵好奇起来,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过去,凑到三人身后,探出头,顺着三人的视线望去,只见斜对面的卖马铺前,一对男女正含笑攀谈着什么,那男的温雅清俊,眼眸中隐现精光,而女的虽是麻衣粗髻,却是气质窈窕动人,两人堪称一对金童玉女啊!身边还蹦跶着一个极其可爱的小男孩。
“这俩人,还很是般配的紧啊,哟,他们的孩子长得也挺可爱的。”
“你,说,什,么……”一张阴鹜的脸猛一回头,冷冷咬牙。
被咳了一跳,那徐大贵吓得“蹬蹬”倒退几步,脚一歪,差点踩坏了一株建兰,忙慌着稳住肥肥圆圆的身形,尴尬的轻咳一声,识趣的躲的远远的,呐呐道,“咋,咋了?小的说错话了?”
“那是他家娘子。”东关仁拢了拢袖子,瞅了云流墨一眼,憋笑道。
“啊,那男的岂不是奸夫?啧,没想到啊没想到!”看看一脸凶相毕露的云流墨,再转头看一眼那气质高雅的男子,徐大贵“哦”了一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娘子跟人跑了的欠揍表情……
云流墨的脸更黑了,俊颜上乌乌沉沉,眼眸中电闪雷鸣,暴风怒卷,仿佛要扫荡一切,若不是怕动静太大,打草惊蛇会引得那女人发现自己,他早就上前,“卡擦”扭断这恼人的家伙的脖颈。
东关仁见情势不对,赶忙起身,拽住徐大贵的衣袖,将他好歹拉到店铺里头,悄声道,“我说,这位掌柜的,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家主子娘子跟人跑了,心情不悦,你若是招惹了他,可没有好果子你吃。”心中暗忖,真是个八卦的男人!
“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么?我家主子,最喜扭断人骨。”东关仁拢了拢袍袖,嘴里拟声道,“卡擦!”
“啊!是是,我闭嘴,我闭嘴!”那徐大贵骇的一变色,连忙捂住嘴。
“大家都是男人,我懂,我懂!”想到那男人的娘子跟人跑了,徐大贵的冬瓜脸上,不由自主的表露出一脸同情来,甚至眼里闪现出一点隐痛来。想当初,他的相好便是因为嫌弃他穷,而跟着一个有钱的老头走了,这种苦涩的滋味,他如何不明白。
“知道便好。”东关仁郑重的点一下头,语重心长的拍拍徐大贵的肩膀。
这边厢,苏清婉与端木轩正聊的欢畅,两人细语柔声,又闲话了一会子,端木轩便告辞离去,苏清婉则含笑目送他远去。
那带着淡淡雅香的袍角一飘,便离开了,只在空气中残余丝丝幽香。
苏清婉微微吁了口气,站在这样俊美无双的男人旁边,还真是压力不小,不说旁的,就说这花鸟市场上一众千金和贵妇,都被端木轩俊美的身影吸引,因而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呢,那仇恨嫉妒的目光,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啊!
看一眼和小乌龟玩的正欢的儿子,苏清婉心中泛起柔情,模模小家伙软软的头发,“天天,既然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乌龟了,咱们就回家罢!”
“不要,娘亲你答应给我买马儿的!娘亲骗人,娘亲说话不算话!”天天嘟着小嘴,气呼呼的瞪着苏清婉。
苏清婉扶额,没想到小家伙还惦记着呢,她只得柔声道,“好了好了,买给你,真是个难伺候的小祖宗。”
那卖马的老叟,还在不紧不慢的刷着那马栗色的毛发,苏清婉上前询问道,“大爷,这马怎么卖?”
那卖马的老叟,闻言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子,漫不经心的瞟了苏清婉一眼,左手继续刷,右手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慢慢吞吞的道,“一百两,不二价,还价不卖。”
“这么贵?”苏清婉颦眉,“忒贵了点吧,八十两如何?”
“还价不卖!爱买不买!”矮小的老叟不屑的瞟了苏清婉一眼,连正眼都懒得看她,只懒淡道,“姑娘啊,看你是乡下来的吧?我这马不是普通杂种马,不是你这等乡下佬买得起的,我劝你还是去买那边老白的马,嘿,那马都是贱种马,便宜。”
苏清婉眉心一紧,怒极反笑道,“一百两就一百两,今儿这马,我还非买不可了!”这狗眼看人低的小老叟,令苏清婉心头大为不爽,若不是儿子实在喜欢这马儿,她才懒得跟这种势利眼打交道呢。
“哎呦,原是小老儿看走了眼,既是付得起,什么人买都是一样的。这马归姑娘你了!”小老叟立即变了脸,干皱漆黑如树皮的脸上,挤出一脸热情的笑,乐呵呵的样子。
伸手牵住马缰,苏清婉掏出腰上坠的荷包,便准备付钱,谁知她银子刚递出去,便听到一道清脆跋扈的女声道,“我出两百两!”
苏清婉眉间一颦,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满身华美衣料的女人,在两位丫鬟的簇拥下,扭着腰肢,颐指气使的往这边走来。
她长相还算清丽,只一张脸浓妆艳抹,那白色的粉底厚的像刷墙,敷的还不匀称,一眼看去,仿佛一张假面浮在脸上似得,那过度的惨白,配上浓重的胭脂水粉,简直拉出去就可以扮女鬼了,而且化妆的痕迹太重,脖子又没有照顾到,一白一黑,上下两截十分鲜明,看起来像月兑节了一样,很不协调,而她一点儿也不以为意,估计还以为自己甚美,顶着满头累赘的珠翠,故作优雅的迈步。
那小老叟却是反应极快,手一缩,干笑两声,咧开缺牙漏风的嘴道,“对不住了姑娘,那位小姐出价更高,小老儿的马儿,只能归她了!”
“什么!明明是我先相中的,做生意最是讲究诚信,你这老头,怎么能这般行事!”苏清婉狠狠皱眉,递银子出去的手,也僵在了空气中。
“切,你以为你是啥,一个乡下女人,还敢在我西梁县里耀武扬威?这种好马,乃是产自穆克草原的纯种马,你也配吗?”那女人将苏清婉从头扫到尾,冷笑几声,一把从苏清婉手里抢过了缰绳,那尖利的指甲,“嚓”的刮过苏清婉的手背,留下一道皮肉翻卷的浅浅血痕。
“嘶……”苏清婉吃痛,松了手,对那女人怒目而视。
“小姐果然识货啊!小老儿这匹,就是产自穆克草原的纯种马,哎呀,您真是行家啊,这匹马得亏遇见您了,您就是发现那千里马的伯乐啊!”那矮矮的小老叟窜到那女人身侧,一阵乱拍马屁,恶心的苏清婉胃里一阵翻滚,只想把中午和早上吃的都吐出来,吐他们一脸。
“不服气呀?呵呵呵……”那女人纤纤两指,捏着紫色绣鸳鸯的丝帕,掩嘴轻笑道,“回家养猪去吧!”
在苏清婉冷冷的目光中,那女人伸手入怀,夹出一张银票,那动作极为缓慢,刻意让苏清婉将每个细节都看的清楚,然后将那银票在苏清婉眼前晃了一晃,洋洋得意道,“以你的身份,应该没有机会见识到这么大额的银票吧?也罢,今儿本小姐心情好,便让你开开眼。”
“噗。”忍不住嗤笑一声,苏清婉撇嘴道,“还真是……大额呢,我身上随便一张,也比你这张多。何不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免得自讨没趣?”
一个伶牙俐齿的丫鬟,顿时跳了出来,戳着苏清婉的鼻子骂道,“你这丑村姑,好大的口气!牛皮倒挺会吹,你道我家小姐会信你的鬼话?”
苏清婉也不多话,伸了伸手,随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沓子厚厚的银票来,重重的甩在那小姐鼻梁上,口气淡淡道,“喏,瞧瞧是不是鬼话?”
那主仆三人,定睛一看,惊诧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女人喃喃道,“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清婉步步紧逼,掷地有声,那女人步步后退,汗流浃背。
“你这种女人,我最了解了,上了妆美艳动人,卸了妆吓跑男人,全身上下锦衣华服,内里就是草包加花痴,没事就装无辜装可怜装清纯,见了男人就改不了往上扑,就跟狗改不了吃屎,一个道理!”
“你问我是什么人,专克你的人!”
说到最后一句,“噗通”一声,那小姐脚下一滑,便摔进了养蛇的池子里,只感觉冰冷滑腻的东西在她胸口腻来腻去,挥舞着双手乱抓,疯了似得乱蹬双腿,惊恐的大喊大叫,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被丫鬟拖起来的时候,还一身透湿,玲珑的曲线毕现,被水一冲,那张浓妆艳抹的脸,顿时现出原形,变得就像是凄厉寻仇的女鬼一般!
连她的丫鬟都骇了一跳,周围的人更是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那小姐更是双手也不知道放哪好,一时掩胸,一时遮脸,只觉得羞愤欲死。
“混蛋!”那女人喉间,迸出尖利的一声叫,纤纤手指象钢针一样戳向苏清婉,死死磨牙道,“我孟紫嫣死也不让给你!”
“啧,姐还不稀罕了。”苏清婉蔑视的瞧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天天我们走!”
小家伙却一溜儿小跑到孟紫嫣身边,伸出小手,拽了拽她的袍子下摆,小脸上写满同情,另一只手举得高高的,将一方干净的小手绢递上去。
孟紫嫣低了低头,忽然见到这么一个可爱灵秀的孩子,那双黑玛瑙似得大眼里还充斥同情,她不由的怔愣了片刻,下意识的伸手去接。
“姐姐,你的脸好丑,还是擦一擦罢,吓到人就不好了!”小家伙紧紧女敕蒜头似得小鼻子,笑眯眯的柔声道,“我娘亲时常说,长得丑不是你的错,但是出来吓人就是你不对了,姐姐你还是早点家去罢!”
“……?!”孟紫嫣去接手帕的手,就那么僵直在了空气中,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俏脸憋到扭曲,连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臭小子!你敢说我丑!”半响,孟紫嫣猛然爆发出来,尖尖的十指微屈,犹如钢针,锋利的朝前一伸,张牙舞爪的要去就抓天天的面皮,小家伙嘻嘻一笑,灵巧的一跳,便闪了开去。
两个丫鬟大急,立即上前,死死抱住孟紫嫣的腰,一叠声的苦劝道,“小姐啊,他只是个孩子,不要跟个孩子计较啊!这么多人看着呢,会笑话咱孟家欺负小孩的!”
孟紫嫣闻言恢复了几分理智,却还是气的七窍生烟,一扭腰,“啪啪”两巴掌,打得两个丫鬟“哎呦”直叫唤,她把怒气都发泄到了两个丫鬟身上,指着鼻子,高声骂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方才还敢偷笑,以为本小姐是聋子?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哩!仔细我撕烂了你们的嘴!还不快帮我抓住那小鬼头!”
“不要了小姐,这会有损咱孟家的声誉的!”两个丫鬟捂着嘴,一人拖住孟紫嫣一条胳膊,呜呜咽咽的苦劝道。小姐真是被气晕头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打一个几岁的幼童,小姐不要脸,她们还要脸呢,这可是会犯众怒,被群殴的。
这混乱的一幕,看的苏清婉好气又好笑,赶忙将双手托着小腮,在一边观战的兴致勃勃的儿子,强行一路拖走。心里无限月复诽道,儿子,你这么月复黑,你老爹知道吗!
“坏女人!”天天还不忘扭头,小手扇了扇,扮了个鬼脸。
一大片绿色花草之后,传来一阵低低的憋闷朗笑。
“哈,有趣有趣!”东关仁摩挲着下巴,一脸感兴趣的道。这女人,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千金之时,倒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他开始有点理解,主子为何会特别关注这个乡下小娘子,想他东关仁风流倜傥,阅美无数,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却还是平生未见。
“有趣的,是那美人吧?”阿雎淡淡的捏了捏指节,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美人落水,倒的确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嘿嘿。”阿东关拢了拢袍袖,双目微眯,色眯眯的目光,流连在那“湿身美人”窈窕毕露的优美曲线上。事实上,不只是他,花鸟市场里一多半的男人,目光都紧紧的追随着呐!
“你信不信,我让她湿身美人,瞬间变尸身美人?”横了横手中匕首,阿雎冷毅的嘴角,勾起一丝寒意,周身杀气乍现。
东关仁俊脸一僵,打着哈哈道,“阿雎,何以你总跟美人儿过不去?你又杀不尽天下美人儿?”
“错了,阿雎要杀的,乃是天下负心薄幸人,切了他们的根,也好叫他们不要祸害世间痴情女。”有力的手指翻转把玩着手指匕首,阿雎冷冷瞥了东关仁一眼。
“啊咳……”东关仁只觉一阵凉风吹过,裤裆顿时阴嗖嗖的,一手握拳,放到尖刺胡茬的下巴处,勉强镇定的咳一声,讪讪的别过头去,不敢再和阿雎对视。古人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惹谁千万莫惹女人,因为她们行事不讲道理,只凭感觉,狠起来,可要比男人更阴几分。
东关仁往繁茂绿萝的一角缩了缩,就识趣的不敢再惹阿雎,凭他多年的经验,阿雎表现的越淡漠,就越生气,杀气也越浓,他还不想被剁成肉酱,装在坛子里。
“嚓嚓!”一大片绿萝叶漫天飞舞,气氛正尴尬的东关仁和阿雎,齐齐扭头,顿觉不妙。
“你去。”目无表情的盯着东关仁,云流墨阴着脸,不容分说的下令。
“啊?!”东关仁怔愣了一下,两只袍袖一拢,立即肃然道,“主子有何吩咐?”
“她喜欢那马。”云流墨凝视一眼远处的女人和孩子,声线低沉道,“你便将那马买下给她。”
“主子,这……”东关仁睿智清俊的面膛,也不由染上一丝窘色,那女人既看上了那马,那马就是她的?什么逻辑啊,主子这是叫他去夺回那马,杀了那抢马的孟小姐?虽然杀人,东关仁并不陌生,但是这大庭广众的,自己的行为必然引发骚乱,这就容易暴露主子的行踪……实在是危险的紧啊。
东关仁犹疑了一下,正要开口劝主子三思,阿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扯他的胳膊。
“你不是中意那美人儿么?这么点小事儿,难不倒你大情圣的罢?”阿雎冷冷的撇着嘴角,抱胸道,“你只需过去讨好两句,那美人儿一高兴,指不定就将那马让了你?这不正是你擅长的么,做出这副为难的脸子给谁看!”
淡漠的表情,却是酸酸的语气,空气中弥漫着好大一股醋味儿,这半冷不热的一句,倒是让东关仁一时怔愣,迈不开腿了。女人的心思,海底针呐,他模不准阿雎这话,是激将还是试探。
“你不去,我去!”阿雎朝云流墨点一下头,“刷”的拔出了匕首,霍然起身。
东关仁一把将阿雎按住,微叹口气,一甩垂感极好的袍袖,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那孟紫嫣正在两个肿脸丫鬟的搀扶下,呜呜咽咽的哭的伤心,忽然眼前多了一方鹅黄色洁净绵软的丝绢,她诧异的抬起两只花了眼影的,黑团团的眼睛,望向眼前的人,却是陡然间,眼前一亮,仿佛两盏油尽灯枯的灯盏,忽然间滴入了满满的灯油,瞬间热辣辣的燃烧起来,大放炙热的光。
连她身后的两个丫鬟,都面面相觑,齐齐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小姐啊,你就不能矜持点儿嘛,咱能不见个美男就两眼放光么?这老爷交代的骄矜自傲,大家风范,您都忘到哪里去了!
“孟小姐是吧?请恕东某人唐突,我东关仁最见不得美人垂泪,小姐休要再哭了,哭伤了身子,东某人可是要心疼的。”东关仁欠了欠身,将伸着的手往前递近几分,依旧微微含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这个笑容,可是大有讲究的,他每日晨起,可都要对着铜镜练习一番,他坚信迷死人不偿命,而这个东氏招牌微笑,恰如其分的妙,也的确为他成功勾搭了不少大姑娘小媳妇,俘获了无数少女那颗砰然跳动的芳心。
果然,那孟紫嫣只觉一阵晕眩,下意识的伸手,羞答答的接过了那方鹅黄色洁净绵软的丝绢,她被眼泪浸湿的指月复,触到他暖热的掌心,那张晕了妆的大花脸,腾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乖乖,那红的,比火烧云都要厉害,瞬间席卷了大半张脸,连耳根子都像被烙铁烙过,红的透透的!估计放片薄薄烤肉片上去,也“刺啦”一声,都能给你烫熟了。
“多谢公,公子垂爱……”孟紫嫣一激动,舌头都捋不直了,结结巴巴的道。想到这俊美公子,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姓氏,想必方才那窘迫的一幕,也叫他看在了眼中,心中顿时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心里直后悔,去跟那个乡下悍妇争辩,失了她千金大小姐的高贵身份。
“好马!”装模作样的打量了那马儿一番,东关仁赞叹一声,“这是孟小姐的马吧?小姐甚有眼光,东某人佩服之至。”对着这样一张令人崩溃的花脸,东关仁饶是定力深厚,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调情,转头一刀切入正题。
“嗯!”那孟紫嫣含羞低头,弄着头发,“是紫嫣刚刚买下的,公子喜欢?”
“实不相瞒,东某人最是爱马,这匹甚合东某人的眼缘。”东关仁故意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可惜它与我无缘,只不知紫嫣小姐可否割爱?”
那孟紫嫣听到东关仁唤她闺名,比方才又亲近了一层,心里甜的要淌出蜜来,咬了咬唇道,“不过是区区一匹马儿,公子喜欢,紫嫣送你便是,谈银子可就俗了呢。”
“正是正是,紫嫣小姐真真雅人,好气度!”东关仁又是舌绽莲花,一番吹捧,吹得那孟紫嫣如坠云里雾里,末了方笑道,“那东某人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东关仁一伸手,便扯住了马缰,就在这时,一道清亮中带着精明的女声道,“等等。”
“不知……公子今日可有空闲,陪紫嫣共酌一杯?”孟紫嫣眼珠子一转,嫣然笑道。她心中却是灵了起来,这公子是萍水相逢,倘或就这么让他走了,她上哪里再找他去?她闺中寂寞,倘若有等俊美公子相陪,可是惬意得很了。
俊脸微微一僵,东关仁心中暗骂一声,小狐狸精!今日倒真是阴沟里翻船了,为了这马儿,看来还非得牺牲色相不可。
“没有。”东关仁淡定答道,见眼前美人儿勃然色变,两只黑乌乌的大眼睛,幽怨的瞪着自己,他这才不紧不慢的道,“不过,明日有,凭小姐这般花容月貌,丽质天成,关仁何忍拒绝?”
“公子你讨厌!”孟紫嫣瞬间心花怒放,将柔软的身子,有意无意的腻了上来,低低嘟囔道,“方才真是急煞紫嫣了。”
“那这马就归公子你了!”那小老叟甚有眼色,将那马牵了过来,点头哈腰的将那马缰绳双手呈上,咧开缺牙漏风的嘴道,“公子请!”
东关仁却也不接,只凑过去,对着那那小老叟耳语一番,又朝另一边努了努嘴,那小老叟漆黑的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来,一对鬼祟精明的小眼儿,顺着那方向看过去,正是方才那对母子,虽然诧异,但是反正银子已经得手,那小老叟才不管个中蹊跷,只一个劲儿的点头,谄媚道,“小老叟办事,公子放心!”
那孟紫嫣却也不傻,举目望去,只见那小老叟,就到那乡村女人和那孩子面前送马去了,顿时变色,瞪圆了眼睛,急道,“你,你和她们是一伙儿的!”
“那倒不是。”东关仁不急不慌,暖热的大掌缓缓按在孟紫嫣的双肩上,将她肩膀一扭,大力扳了过来,深情看着她薄怒的眼眸,“连生气都如此可爱!”
对上那深情的眼,孟紫嫣俏脸霎时红了,竟忍不住咬唇一笑,直到身后的丫鬟重咳一声,她才猛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
慌忙正了正脸色,绕着一缕湿漉漉垂下的发丝,嘟囔道,“那,那你怎么解释?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这一句,却是软趴趴的气势全无,听得她身后的丫鬟一阵翻白眼,差点晕死过去,小姐,你这是质问吗,你有一点审问的气魄么,你丫那是调情罢!
东关仁眼神垂落到孟紫嫣湿哒哒的胸前,“咕嘟”一声,猛地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在那俩丫鬟重重一声咳以及鄙夷的眼神中,他猛然发觉失态,果断一抬头,伸手狠捏了捏孟紫嫣小巧的下巴,深情款款,“不是,我说我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紫嫣小姐你信不信?”
“信!”孟紫嫣想也不想,狠狠点头。
我擦!那两个丫鬟嘴角狠狠抽搐,差点脚滑的东倒西歪,赶忙互相扶了一把,才勉力稳住身形,两人对视一眼,差点泪流满面。小姐你用用脑子好不好,他说你就信啊!你连怀疑都不怀疑一下,回答的那么干脆利落猛!你到底知不知道,矜持两个字怎么写!莫非,传闻中的胸大无脑,确有其事?
东关仁满意的点点头,又编造了一通他家主子如何如何,跑了娘子如何悲痛欲绝,买这匹马,是为了讨好媳妇孩子的鬼话来,听得那孟紫嫣一愣一愣的。
“你家主子是眼睛不大好罢?怎么会……看上那种乡野女人?”孟紫嫣疑惑的眨眨眼,黑色眉粉在眼睛底下蜿蜒下两条扭曲的蚯蚓。
东关仁忍住要喷饭的恶心,手指轻佻的一勾,挑起孟紫嫣的下颚,嘿嘿笑道,“额,咳……他眼睛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眼光好不好,你说呢紫嫣小姐……”他对着这么一张鬼脸,实在要吐了!要不是看这女人身材实在有料,他恐怕早就落荒而逃。
“你好坏啊公子!老是这般调笑紫嫣,紫嫣可不依呢……”孟紫嫣脸儿垂的更低了,羞涩的不行,那矫揉造作的模样儿,惹得她身后的丫鬟胃里一番,差点也要跟着吐了,想到小姐的跋扈脾气,又硬生生咽回去。
孟紫嫣见东关仁腰封上坠着的香囊好看别致,便出口讨要,东关仁怔愣了一下,随即解下,不以为意的送给了她,孟紫嫣大喜,心道香囊可是属于定情之物啊,既然这公子愿意送,想必对她是真有几分意思的,两人浓情蜜意的又腻了一会,约定了明日相约的时间地点,在丫鬟的一再劝说下,孟紫嫣这才恋恋不舍的告辞,施施然的拖着滴水的裙角走了。
东关仁望着那略丰腴的身影,一步三回头的远去了,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抹一把汗,苦笑。美男计,真他娘不是人干的,早知如此,还不如让阿雎一刀了事。
这边厢,苏清婉正怀抱花盆,带着天天逛着花鸟市场另一边,这边的动物品种更丰富多彩,小家伙跑来跑去,看的兴致勃勃,挥舞着小胖手,一会子逗逗金鱼,一会子模模小猫,玩的不亦乐乎,苏清婉嘴角含笑,也不催他,反正就当带儿子逛动物园了呗,还是免费的不花银子,多痛快。
这时,苏清婉眼角一瞥,就看到那卖马的小老叟,牵了那马就过来了,径直走到苏清婉母子面前,点头哈腰的将那马缰绳一递,“这位姑娘,小老儿这马,是你的了!”
“什么?!”苏清婉挖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这老头耍自己玩呢吧,心思一转,莫非是方才那小姐又不要了,所以这小老叟才来找自己?可是,似乎也不对啊,她明明看到那女人已经付了银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