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一刻她瞪大眼睛,险些一个踉跄栽倒。
下一刻她出现在宫胤的屋子里。
“咻。”
她将内裤收起,咕哝道:“总算做好了,总得试试大小是不是?”三两下换上丝绸睡衣,冰冷的绸缎冻得她一个寒颤,她找了件大氅披上。将内裤揣在怀里。
景横波拿着那条内裤,放在自己睡裙边比了比,陶醉地道:“姐手工就是这么精妙,这颜色也选得好,正好和这睡裙搭配,呵呵呵那家伙看见这条内裤,要不要激动得晕过去?”
那东西揉在手里小小一团,展开了却不小,红色,平角,毫无技术含量的四四方方一块,看上去像男式内裤,唯一亮点是裆中间似乎有团刺绣,绣的那东西造型比较诡异,有点像海参。
景横波比划了半天,忽然扔开裙子,跳到一边,在自己那个大箱子里翻了阵,掏出一件红色的东西。
“主上,你那叠图纸有张划掉的,俺还是给做上了。呵呵呵,如果你能看见那件衣裳,那么,恭喜你,女王打算色诱你啦!”
此刻,远在帝歌的禹春大统领,看着天边的星月,也在笑嘻嘻模着下巴。
“哟,某人这是在暗示我吗?”。她将衣裳翻来覆去地瞧,笑嘻嘻地咕哝。对着镜子比了比,骄傲地一挺胸。
她记得她有件留在玉照宫的睡裙,依稀就像这个式样。
低领,半袖,束腰,飘洒的短裙,玫瑰红的丝缎,像最柔美的花瓣。
这明明是一件性感版绣花睡衣嘛!
手忽然在底下一模,模到了一点滑滑软软的东西,不像礼服,但可以确定是衣服,她来了兴致,猛地一抽,唰一下那东西滑在手中,她展开一看,“哟呵”一声。
她扒在箱子里翻了好一阵,原本已经失望了,十六件礼服,件件都是长款保守版,漂亮是漂亮,但是除了手之外,什么肌肤都没露出来,她严重怀疑这衣服是宫胤设计的!
为了翻个最惊艳的墙,她去翻礼服箱子,想要找件漂亮方便又不那么招眼的小礼服,去和宫胤来场夜下约会。
景横波抬起袖子,抹了抹快要流出来的口水。
她让拥雪回去一趟,拿来了自己拍卖得来的宝贝,以及她的某件神秘礼物,等下要好好向宫胤献宝,比如那火心甲什么的,很薄啊,银白色很通透,换句话说,有透明效果啊!这要宫胤穿上躺下来给她看……她想起当初在帝歌,夜闯寝殿看见宫胤的透明睡衣造型……
她坚持住在宫胤隔壁,夜里翻墙方便嘛。
商王给宫胤安排了外庭的一座单独宫室,原本要按照规矩,将女性贵宾安排到内宫,但景横波立即拒绝了,开玩笑,她才不要和商国王后住在一个区域,这要万一王后半夜越想越气,操把大刀过来宰她怎么办?她倒不怕王后宰她,但影响她和宫胤谈情说爱什么的也是不好的啊。
……
半晌,宫室里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哭声。
她轻飘飘地走了出去。
“是了。”商悦悦声音空洞,“我想,下辈子,再也不要做女人,再也不要,做你的女儿。”
王后垂头,捂住了脸,身子瑟瑟颤抖,半晌颤声道:“……我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你弟弟……”
商悦悦不再说话,站起,转身,游魂一样飘了出去,一直走到殿口,才幽幽道:“我是你的女儿,还是妓女?”
眼底怒火,烧得王后向后一缩,讷讷垂下了眼。
商悦悦霍然睁开眼。
“那个……”王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好一会才牙一咬,道,“那个什么紫微上人……如果你方便,也可以……接近一下……那样的高人,虽然未必会像裴枢那样肯承担……但也许会因此……照拂我们一些……”
商悦悦咬着下唇,别过头去。
她从床边的暗屉里取出一个小瓶,塞在商悦悦的腰带里,“这个你留着,到时候,撒一点……”
“悦悦,谢谢你!”王后立即直起腰,她额上血迹往下流,人却忍不住绽开笑意,这让她的脸看起来半面天使半面魔鬼,幽幽可怖。
少女还是闭着眼,热泪横流,从脸颊无声滑入衣领,她哽咽着,几不可见地微微点头。
王后惊喜地抬头,“悦悦,你答应了!”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垫在了她额头下,瓷片擦破手指,她手指的血,和她额头的血,流在了一起。
不成功便成仁,求不动女儿,也只能这样死在这里了。
她特意把头磕在那燕窝碗的碎片上,再抬起头来时已经血迹殷殷,她疼痛地申吟,“悦悦……求求你!”一边对着瓷片,将额头狠狠地撞下去。
“悦悦!悦悦!悦悦!”王后看她始终不答,身子猛地一软,砰砰磕头,“算母后求你了!母后求你了!悦悦!”
商悦悦闭着眼睛,不言不动,泪如雨下。
“听我说,悦悦,现在咱母子三人都陷入绝境,等待我们的是死路。你便是为自己的命,也不能不再努力一次……裴枢虽然不喜欢我们,但母后看得出来,他是个敢作敢当的硬汉子,真要和你在一起了,绝对会对你负责……到时候,以他的军力和能力,最起码可以保住我们不死,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反攻商略,帮你弟弟夺取王位。到时候,你就是最尊贵的长公主,你还能拥有裴枢,母后承诺你,以后会用一辈子,好好疼爱你,补偿你……”
王后眼睛一垂,避开了她的目光,她也有些难堪,可是有些执念,不是一些愧疚和自责,便可以抹杀放弃。
母后却要她去做,最低贱女子都不会做的事!
她是商王和王后的长女,是最尊贵的公主!
她今年十五岁,也到了择婿年纪,有些事已经由老宫女启蒙,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可是因为懂,才更无法接受。
她眼眸里迅速蒙上一层水光,再也扶不住王后,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声音还未出已经成了哽咽。
少女的惊呼几乎破音,商悦悦脸色霍然惨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后!”
“悦悦……”王后附在她耳边道,“你去找裴枢,成为……他的人。”
商悦悦看弟弟被赶走,心中更加不安。
“说了不许你插嘴,滚出去!”王后眼眸一竖,商曜素来有些怕母亲,只得退开。
商曜忍不住道:“母后,您失心疯了吧?裴枢刚才什么态度,您没看见吗?”。
商悦悦一呆。
“不,还有希望,还有希望!”王后抓住商悦悦,“悦悦,你去找裴枢,你去找裴枢。”
“那您要怎样?那您要怎样?”商悦悦终于忍受不住,痛哭失声,“别不甘心了!别不甘心了!再出什么事,咱们才是真正的经不起了……”
“不不,我知道没希望了,商略不会放过我们的……”王后紧紧抓住商悦悦的臂膀,尖尖的指甲,深深刺入她的肌肤,少女吃痛地皱眉,不敢吭声。
“母后!”商悦悦拉不动她,只得噗通一声也跪下来,抱住她的肩,凄声道,“败了就败了吧!我们以后可以安静过日子。父王气头过了,还会想起您来的。父王那么宠爱曜儿,也不会完全不给他机会的,您别绝望,您先别绝望……”
“悦悦!”王后一把抓住了商悦悦的裙子,仰头望着她,“悦悦!母后败了!你也败了!你弟弟也败了!我们要被打入地狱了!最重要的是,你弟弟会被毁了!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商曜被惊住,抖索着嘴唇退开。
儿女的呼唤拉扯,并没有能令王后起身,她似磐石一般,死死跪在地上,跪在一地稀脏的燕窝羹中,一手推开商曜,“走开!今儿的所有事,你不许插嘴,否则母后立即死在你面前!”
“母后!”两人急忙扑上去拉王后。
商悦悦惊得瞳孔都大了一圈,商曜霍然转头站起。
王后忽然抬起头来,一手拨开燕窝羹,碗落在地上,碎片与汤汁四溅,商悦悦惊得连忙退开,连连抖着被弄脏的裙子,不防王后忽然坐起身,就势身子一滑,忽然便跪在了她脚下。
她将燕窝羹再次凑近王后唇边,“母后,您吃一些……”
王后却似呆呆地没听见,眼珠子激烈地转动着,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商悦悦看见她这副神色就害怕——母后每次下重大决定,都这个模样。
久居深宫,性格软弱的公主,能做的,也只有此时不离不弃,留在母亲身边。
商悦悦坐在床边。端着一碗燕窝羹,轻声细语地劝着王后,“母后,母后,您多少吃些……”
一句“为了你好”,足可扼杀无数儿女的抗争,写满为人子女的无奈。
便丧心病狂,不择手段,那也是他的母亲,是为了他好。
她的幼子商曜坐在一边,背对着她,脸色铁青。少年在要命时刻护持了母亲,但不代表他内心赞同母亲的做法,此刻握紧双拳,胸中满是愤懑,却一句都无法对已经快要崩溃的母亲发作。
王后此时正躺在正屋里,不言不动,直直望着殿顶。
她们已经听说前头出了事,但也不知道什么事,只知道来了很多护卫,带走了大部分宫人,然后封门,加派人手看守。一连串动作看得久经宫中风浪的宫人们胆战心惊——这分明就是在封宫!王后娘娘出事了!
王后寝宫灯火未熄,一片死寂,所有宫人都躲在自己的下房里,瑟缩不敢言声。
……
“大王放心!”
“别人不敢,这位连帝歌都敢打的裴少帅,一定敢。”商王痛快地BIUBIUBIU几下,将憋了一天的气都放了个干净,才冷笑道,“今夜只怕还要有事,烦请各位,都警醒些。”
一个鹰钩鼻老者仔细瞧了半晌,沉吟道:“当日纷乱,没有看清。如今瞧来,有几分相像,不过,不会有人这么大胆吧?刚刚闯宫盗钥匙不成,就敢陪着王室成员出现?”
“BIUBIUBIU,”商王道,“你们瞧,这位裴少帅,背影是不是有点像那日闯宫者?”
他站在阶上,看着几人背影远去,目光着重落在裴枢身上。他身边,忽然冒出几个影子,高高矮矮。
商王给耶律祁裴枢等人也在外廷安排了住处,一边殷勤送客,一边对殿下的侍卫统领使了个眼色。
她酥麻麻地也跟着告辞,酥麻麻地接受了商王关于住宿的安排,酥麻麻地和商王商量好明日谈赔偿,酥麻麻地甩下了裴枢和耶律祁,跟着宫胤魂一样地飘了。
他用鼻音悄悄说话,景横波觉得自己立即酥了。
手再次被拉住,她转头,某人一边正经地和商王说累了要告退,一边轻声道:“想听,等会都说给你听。”
景横波转身就走,“一句情话都不给我,什么仇什么怨!”
某人不答。
“为什么?”
孟破天还没回答,宫胤忽然走过来,也不打招呼,一手牵走了景横波。景横波刚要抗议,他淡淡道:“你无需什么高人指点教。”
景横波松了口气,孟破天来了,裴枢也没法再吵下去,很多事涉及隐秘,不适宜再给孟破天听见,她急忙过去拉孟破天叙话,又问她如何变化这般大,孟破天只道有高人指点,景横波听得羡慕,连忙问高人是谁,是不是可以给她引见一下。
宫胤笑而不语。
“机关算尽,枉费心思。”他轻蔑地点点宫胤,加重语气,“枉费心思!”
裴枢盯他半晌,忽然低低笑起来。
宫胤对他举了举杯,“你有权力干涉你喜欢的人的事,那么,喜欢你的人,自然有权干涉你的事。”
再转头时盯住了宫胤,裴枢身子往下一探,双手压在桌上,压低声音问:“你的手笔?”
一惊醒,眼眸便恢复清明,他目光一缩,忽然掠过一丝杀气。
他一直瞧着孟破天,直到孟破天走到他对面,自然又姿态优美地坐下,大大方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对他敬了敬,笑道:“少帅,好久不见。”他才惊醒过来。
他的眼眸也有一霎迷乱。
然后有一天,喜欢的那种型,忽然变成实体,俏生生立在他面前,还是一个他知道对他情根深种的女孩儿。
人在青春萌动,还没有爱人的那时候,总会幻想自己的另一半,这和最后选择了爱谁无关,只是心头一个虚幻的想象,久而久之,也便忘了。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好像看见了一个自己假想中的完美女子,这女子并不是景横波的形象,他也没觉得景横波是最完美的女子,这是他少年时,幻想过的心仪女子的模样。
裴枢眼神微微变深,着实怔了好一会儿。
少女的甜蜜天真和女子的成熟诱惑,这一刻在一个人身上绽放,而那个人,相比别人,对自己意义亦有不同,算是他一生中,除景横波外,接触最深的女子。
灯光下,孟破天正一偏头,对他微笑,笑容还是那天真少女灵动婉转姿态,却多了三分优雅气质,三分有意无意的媚态,让人想起午夜在墙头悄然绽放的夜来香。
这一眼一瞧,又是一怔。
这一喊,原本根本不愿多看外人,一心只虎视眈眈找宫胤吵架的裴枢也一怔,不禁回头仔细看了一眼。
她举手投足的姿态,三分优雅三分贵气,裙裾不动,人已经行云流水般进到殿中,景横波只觉得她的步态说不出的好看,就着灯光仔细一瞧,惊呼,“破天!”
不等他欢迎,殿口女子已经迈过门槛。
“如此,也是贵客,快请,快请。”商王急忙相迎。
宫胤的车马,持了黄金级别的请柬,只要不带太多人马,可以自由出入商王王宫。
商王有些惊讶,宫胤转头对他解释,“老夫的车马,接来的新客。”
景横波眨眨眼,又揉揉眼——这位是谁?瞧着好眼熟。
殿内宫灯辉煌如白昼,她却在门槛处半明半暗的光影中,露出的半边脸颊线条精致,一抹红唇,如晚绽的玫瑰,在雪地中盈盈欲滴。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裙裾垂曳,衣带当风。
殿口,不知何时立了一道身影。
“什么来不来……”裴枢刚骂出半句,忽有所觉,霍然转身。
“是吗?”。宫胤转动酒杯,目光中忽添淡淡笑意,“遇事莫吹大气,瞧,能让你负她的人,来了。”
“凭我相遇她至今,未敢一事相负!”
“骄狂、霸道、凶残、冷血。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谈爱与护持?”
“你的答案?我是男人,我知道男人所谓的苦衷,都不过是个人私欲的掩饰,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看一个人,看他行事,绝情、冷酷、狠辣、决断。你这样的人,叫我怎么放心!”
“我和她诸般种种,我会给她答案,却无须向你交代。”
“掀起伤疤的痛,也抵不上制造伤疤的痛!”裴枢毫不退缩,“你不过是仗着她心里有你罢了!”
“别挑战我的耐心。”宫胤抬起眼,乌黑的眸瞳似深渊,要让人吸入,“你口口声声护她为她,再不分轻重猛掀伤疤,你真的为她考虑过?”
景横波吸一口气,只觉心间一痛,似被割一刀,再淹过这泼洒的酒液。
“咔嚓。”一声,宫胤手中酒杯忽然碎裂。
“不甘不愿,尴尬无奈,也比雪夜受伤被逐,流放天涯,心伤若死来得好!”
“你便管得,也该先管管自己。”宫胤声音冷冷,“她如今不甘不愿,尴尬无奈,你怎么不管?”
“这就对了。”裴枢立即打断她的话,转头又盯住了一直默默的宫胤,“你若做得完美,别人再说什么那叫煽风点火找茬。你没做好开头,就别怪别人顶到面前质问!我裴枢追求所爱,不是死缠烂打。大丈夫何患无妻,便纵她一生和我无缘,我也没什么可怨怪的。但就算分道扬镳,到老到死,她过得不好,我想管她,我都管得!”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你有。谢谢你,只是我不……”
景横波被他灼灼目光逼得后退一步,心中满满不知是感动还是无奈,这样的问话真真逼人入死角,偏她还一丝也回绝不得,回绝了,对不住她的良心,也对不住裴枢一腔诚心。
“我既然说要护她,那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裴枢又是猛地一口酒,抓过酒壶再斟一杯,凶狠地道,“你就算占着她霸着她,也管不着喜欢她的人关心她!若她父母兄弟在,你也能对他们说,这是你和她的事,外人无权置喙?”他转向景横波,“我不和你玩暧昧,就退一步,我就算是你的朋友,你的亲人,一个在乎你的人,有没有权利管你的事,你说!”
随即他淡淡道:“这是我和她的事,外人切莫置喙。”
宫胤也静了静,他微微垂着头,从景横波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垂下的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情。
景横波听得心腔子一缩一缩,心想少帅这暴龙脾气,骂起人来竟然这么切中要害一针见血,老实说,这些话多少也切中她的心思。当初那事件,宫胤给出的解释,并不能让她完全释怀,是她自己不愿意再介意,不愿意将一生浸泡在仇恨怨气之中和自己过不去,才就此放开,可是如果有可能,她希望能听见更令她信服的理由。
裴枢此刻也不怒了,也不烦躁了,端着个酒杯,扬眉笑道:“你懂什么叫纠缠?让人陷入情网再负了她将她一脚踢开然后想起她的时候又舍不得了再回头各种姿态这种才叫纠缠明白吗?”。他一口气说完,灌一口酒,“我跟你说,男人凶悍也好,霸道也好,无耻也好,都不如伪君子来得可恶。爱她就得好好护她,一辈子护着她,珍惜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丢下她放弃她离开她,这才不负自己对她的一生承诺,不负她这个人。做不到这一点,扯什么其余别的都是胡扯蛋!”
她扶着额退到一边,这边这两个的“唇枪舌剑四面埋伏群魔乱舞八连杀”还在进行中。
这位的“不动声色含笑杀人无影潜行绝杀剑”也很厉害啊!
景横波“呃”地一声,目瞪口呆地看他潇洒走过的背影。
“你看那两个,带给你的永远是烦恼。事到如今,该选谁,你还不知道么?”
这个念头还没转完,耶律祁端着杯走过她身侧,在她耳边轻轻抛下一句。
耶律祁忽然端杯,走往上座,似要去给商王敬酒,挡住了商王的目光,景横波松了口气,心想耶律就是最识大体的好男人啊……
上座商王好奇地探着脖子,他也察觉了这边的情形不对,虽然裴枢宫胤声音都不高,但明显气氛紧张。
她此刻满心感激,幸好耶律祁没插上一脚,不然这局面就太尴尬了。
景横波怨念地揉着手帕——如何才能阻止两只情敌吵架?帮谁都会让吵架更剧烈,这真是个无解的命题。
“你让开。”两个男人同时开口,同时将她拨到一边。
“喂喂你们别……”景横波感觉到火药味渐浓,张开双臂挡在两人之间,“别吵别吵啊有话好好说啊……”
“纠缠心有所属的女人,不做也罢!”
“我不过是勇敢追求我喜欢的。”裴枢冷笑,大殿辉煌灯火下,漂亮的脸澹澹生光,“比起有些态度暧昧不明,忽冷忽热,对女人也藏藏掖掖,心思难测的男人来说,最起码我敢做敢当!”
宫胤一手拈杯,一手拉住景横波,也不看他,淡淡道:“论起霸住两字,似乎少帅更合适。”
裴枢忽然绕过她,探头对她身后宫胤道:“喂,整天装神弄鬼藏头露脸不敢见人的,你以为这样霸住她,就是对她好了?”
她只得站在两人之间,嘿嘿干笑,道:“好好好,没吃饱,好好好,以后再吃……”
景横波恨不得一个瞬闪,闪到月球上去,可是不能,这两个干柴烈火哦不天雷地火,真要碰上了怎么办。
裴枢按住了她另一边肩膀,“和这种人在一起,当然吃不好,别吃了,回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景横波急忙道:“啊哈我吃好了谢谢大王款待现在我想去睡觉……”没等说完已经被宫胤一把拉下,“没吃饱说什么吃好,坐下。”
她想快快解决,有人却不想,裴枢显然是那种越挫越勇类型,黑了一阵脸后,干脆起身,蹬蹬蹬直奔她来了。
景横波扶额——神啊,还是快让她把这顿饭吃完吧。以后再也不要这群人同席!
“就是你说的。”宫胤不急不忙给她斟酒,“胡扯。”
她直觉不好,捣了捣宫胤,“喂,刚才裴枢在说什么?”
她呆了呆,抬起头,看见对面裴枢的脸,好黑。
殿中气氛却有些怪异,她顿了顿,忽然想起,刚才好像裴枢说了句什么来着?偏巧那时宫胤在说这个宫颈,她没听清。然后裴枢那句话说完,她就喷出去说了句“胡扯”……
“少胡扯吧你!”她扶着桌子,笑不可抑。
宫颈?
景横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明白这是在接上先前“儿子名字”的话题,再一想,忍不住“噗——”一声喷出来。
正在这一刻,宫胤忽然凑在景横波耳边,轻声道:“你说,叫宫景好不好?”
这话说得自然,她没有拒绝的理由,笑吟吟也举杯就唇。裴枢看她要喝,目光一闪,笑道:“喝了这杯,就算是接受我的心意了!”
那边裴枢眉毛一扬,忽然向她举杯,大声道:“女王陛下,来一杯。”
景横波默默——展示亲昵这种事,要不要干得这么行云流水?
不过那动作只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过了一会,半只蟹递了过来,景横波还没来得及道谢,宫胤已经伸过手来,将盘子里还没动的那一只截去一半,拿到自己盘子里,道:“加起来还是一只,你我分着正好。”
景横波下意识笑道,“好呀好呀。”想到耶律祁的美食不禁眉飞色舞,忽觉身边人动作一顿,顿时暗叫不好。
对面,耶律祁忽然笑道:“这蟹性凉,你脾胃不算强壮,不可多吃。实在馋的话,下次我做姜葱炖蟹给你吃。”
再看身边那人,目不斜视,几乎不吃什么东西,还在拿着一只蟹,玩着他高超的剥蟹技术。
她很担心裴枢也要凑热闹,裴枢却一直在自己喝闷酒,似乎想将所有的话都用酒给自己烧了,景横波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才注意到自己碗里满满都是菜,鱼剃了刺,虾剥了壳,蟹看起来是完整的,一拨就发现完整的盖子底下是完整的肉,排得整整齐齐,还是一只蟹形。
这顿饭着实吃的景横波胆战心惊,耶律祁时不时对她举杯敬酒,她每喝一口都能感觉到身侧温度低一度。好在耶律祁没说什么,宫胤也保持沉默,只有她像夹心饼干一样,默默体验着被压力挤压成渣的滋味。
商王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几个人之间的诡异状态,安排位置的时候,裴枢远远在她对面。
景横波好像感觉到了身后裴暴龙的怒火,唰一下飙在了她的背上……
用最亲密的肢体语言,和最高冷的态度,来回答了某人的挑衅。
宫胤忽然将景横波手一拉,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耶律祁微微一笑,不理他。裴枢听着不顺耳,反唇相讥,“我们护她是本分,轮不到你来谢,你是她什么人?”
身边那个人,态度倒是不错,道:“那是自然。正好借花献佛,谢各位对她的相助情分。”
景横波怨念地望天,身边那个人不用看,谁走他也不会走的。
她瞟瞟裴枢,裴枢眼睛一瞪,“看我干嘛?爷又要和公主周旋又要打人,都这时候了你还要爷饿着肚子回家吃饭?”
她瞧瞧耶律祁,耶律祁含笑道:“今儿看了一出好戏,胃口大开,正想着商国的盛宴呢。”
耶律祁和姬玟还在,裴枢也在,三大情敌聚首,再加上裴枢和宫胤的不对付,这要烈火脾气的裴枢一个控制不住……
此时景横波才发现,这一顿饭,不那么好吃啊。
原先准备的宫宴,此刻只剩下了寥寥数人,撤去了很多席面,又重新上菜。景横波和宫胤下了殿,在商王奉请下入席。
“哈哈哈,事情已过,休要再提,如此,重开宴席如何?”商王故作爽朗的笑声,在空寂下来的大殿中,有点空洞地回荡,“上人请,女王陛下请!”
但望她懂得珍惜,不要再搞七捻三。自己作死不要紧,带累这一对孩子就不好了。
商王这个王后,着实不是个好东西,但她运气好,有一对不错的儿女。
商悦悦低着头走过来,在另一边搀住了王后,姐弟两人将哭泣的王后扶走,护卫默默跟上,景横波看着三人相互扶持的背影,凄凉地消失在大殿尽头,幽幽叹了口气。
“母后,别求了!”倒是她的幼子,颇有些烈性,用力一把搀起她,“走,儿子送您回宫!”
“大王……”满脸的泪水糊花了王后的妆容,她哀哀伸出的手指,无力抓挠在冰冷的金砖地面。
“正是看在这些情分的份上,本王才让你继续做王后。”商王向后一闪,冷冷道,“难道你做下这样的事,还能继续履行王后职责?你做这些事的时候,又何曾顾念一分本王和你的夫妻情分?”
王后到了此时,再维持不住先前的雍容端庄,也装不得死,死命地爬过去,试图抱住商王的腿,“大王!大王!您不能这么对我!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夫妻的份上,看在臣妾这么多年陪伴的份上……”
景横波唇角一勾,表示满意,她当然知道,这是商王给她的交代。
换句话说,王后已经等于被废,只是为了给她和王室留面子,允许她保留王后头衔到死而已。
这话一出口,王后如遭雷击——以后不许出宫,等于是永久软禁,商王甚至没在这句话里加上“若无旨意”四个字,就是表明态度,以后便是这事情过去了,他也不会下旨解禁。
商王又看一眼王后,对从人道:“请王后回寝宫,以后也不要再出来了。”
“好的好的。”景横波微笑点头,让拥雪回去拿换洗衣物,拿换洗衣物是假,急着要将自己拍卖会上买的东西向宫胤献宝是真。
因此哪怕景横波暗示留宿的要求,让他心中不安也不愿,也只得连连点头,收起剑道:“是啊,天色已晚,行路不便,贵客们要么就别出宫了,在宫内将就一晚。尤其女王陛下,小王还需要和您讨论一下事后咱们的合作事宜。”
商王听见她愿意放王后一马,心中一喜,他倒不是怜惜王后,而是当真因为这事一剑刺死王后,于他颜面也有损,再说幼子难免心中生恨,对这个小儿子,他还是真心疼爱的,不想处理得太过激烈,伤了父子情分。
想定了,她敲敲椅子扶手,懒洋洋笑道:“喂,大王,你们的家务事,还是私下慢慢处理吧。你以后管好你家这位就行。今儿天晚了,你看……”
景横波冷眼瞧着,觉得就冲着商略这德行,也不必现在就弄死那王后。商略如果做了商王,只怕又是一个凉薄恶毒之辈,对她的大业不利。还不如留着这两人,一人恶,一人奸,趁着今日死仇已结,让他们俩没完没了内耗去,耗死商国算完。
阶下那母子俩还在抱头痛哭,商略横眉竖眼,死死盯着他爹,希望他老爹雄风大振,一剑捅死这娘俩,从此去了他心月复大患,然而他却失望地发现,他老爹的剑一点点地在下垂,似乎没有抬起来的可能。
说句“姓宫”就这么难吗!
身边那家伙不说话,景横波翻白眼,闷骚,有种你闷到底啊。
……
远在南齐的小皇帝,忽然打了个冷战,狐疑地四处望望,“谁背后说我?”
景横波悠悠道:“哦。想三个崽子的大名到底叫什么,景色?景致?景点?景德镇?景泰蓝?”
宫胤瞄一眼失魂落魄的景横波,忽然道:“你这什么表情?你想到哪里去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放松还是遗憾,她天生性格外向奔放,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勇于争取,不管那些规矩礼教乱七八糟。她喜欢宫胤,想扑倒他,想和他在一起,但心底总隐隐漂浮着一层不安的情绪,这让她竟然也有点患得患失起来。
“哦……”景横波的表情立即从天堂到了地狱,软不拉唧地坐下,眼珠子定定的,光芒茫然又复杂,看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下一刻他扬眉一笑,“我是说,今晚咱们要在商国王宫留一留,好好和商王谈谈赔偿之类事宜。”
砭骨寒意如剑,刹那穿透心房。
他心中忽然一痛。
宫胤仰头看她,她脸上满满震惊,两颊已经烧起红霞如火。眼神却分外晶亮,一半惊喜一半渴望。
“哦……啊……啊!”景横波漫不经心答了第一个字后,忽然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