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上传,发现字数偏少,现在实在没精力再减或加,回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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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对手是我,。”
他道:
他笑容依旧,几分幽魅,语气在秋日金风中,轻松又柔和。
青灰色碟垛上,耶律祁立在秋阳之中,银黑衣袂荡一抹飞扬弧度,手中长剑笔直端凝,一泓秋水,居高临下,对准了她眉心。
对面。
她顿住,慢慢回身。
许平然眉梢一扬,眼底露出一丝怒意,身形将转,正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一着令她永远难以忘怀的纪念,忽觉身后一冷,四面杀气凛凛然,如乱雨逼来。
景横波却不依不饶,身影一闪已经出现在邹征背后,又是劈手一抓。
两条纤细+.++人影一闪就分,红影白影交错而过,各自裙裾飞扬,邹征被两个女子旋转的气流带得一个踉跄,慌忙向许平然身后退去。
“是吗,那倒要试试。”景横波笑声懒散曼长。
“你倒有几分狡猾,”许平然唇角笑意讥诮,淡淡道,“可惜我在,你怎么来,都是死路一条。”
白影一闪,许平然出现,指尖一弹,雪白的手指被弹开。
此时景横波正劈手抓向邹征。
银黑人影翩飞如雁,渡过半边护城河,攀绳而上,跃入吊篮,再经由吊篮纵身而起,等城墙上士兵在将领“快砍吊篮”急令中,将吊篮绳子匆忙砍断时,他已经出现在城头上。
慢了一步被暗器袭击再被扯回去的裴枢气急败坏大骂:“耶律祁你个奸贼!”
这边声音方出,那边城下大旗之下,两条人影电射而出,其中一人稍快一步,头也不回手一撒,漫天金光一闪,另一人被迫一个跟斗翻回,早已被部将扯了回去,大叫“少帅不可!”
还是那慵懒沙哑的声音,笑道:“剥了皮瞧瞧什么货色!”
胸前却已经多了一只手,雪白的纤细的修长的,指尖纤纤,动作轻巧却无比精准,劈手就抓向他的衣襟。
邹征没听过这声音,却直觉不好,心中轰然一声,便要向后退。
声音慵懒,微微沙哑,尾音微上扬,听着,勾魂。
将领还没来得及凑趣地笑答,忽然有人笑道:“是吗?若此时砍断你两半,我也觉得是美事。”
眼看吊篮上了一半,他转头对身边将领笑道:“若此时砍断吊绳,女王陛下摔成肉饼,想来也是一件美事。”
眼看女王真的坐上了吊篮,被慢慢地吊了上来,吊篮不断上升,他高悬的心才慢慢降下。
他盯着女王步伐,忽然觉得有哪里有点不对,可是又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心中笑自己紧张过度,悄悄在衣襟上将掌心汗水拭去。
他心中一喜,忙召唤将士尽快将尸首收拾了,城墙前站了一排士兵,备弩拉弓,对准吊篮中女王,以免她上城后忽然出手。
他心思还在城下,转回目光,一眼正看见景横波已经下马,红衣飘飘,微微低头,正走向放下城墙的吊篮。
邹征心中有些惊讶,忍不住也看了那士兵尸体一眼,除了他喉间骨头碎裂,看上去像是被巨蛇忽然勒死有点奇怪外,那尸体没什么异常,也不知道这种见惯死亡的冷酷女人,怎么竟然会因为这尸首失色。
那渊渟岳峙,气度镇定惊人的女子,上城来一直毫无动作,此刻却忽然上前一步,盯着那死去的士兵,面色微微变化。
邹征在变乱方起时并没有上前,下意识往将士们身后一缩,随即他眼角瞟到许平然,不禁一怔。
众人哗然,有人扑到那边城墙边向下看,只隐约看见一长条黑影,似蛇又比蛇大很多,一滑一弹没入城下草丛中不见。
等众人追,就看见那士兵软软靠在城墙上,脖子软软地垂下来,一模他的喉骨,已经碎裂。
声音惨烈,吸引得众人霍然转首,就看见一抹黑影从一个靠后城墙的士兵身后掠过,隐约可以看见超长的似尾巴似腿的东西,阳光下闪着些斑驳的鳞片光芒。一闪不见。
忽然城头上有人惊叫一声,“什么东西!”然后便是一阵格格声响,一声惨叫,“啊!”
正在景横波将下马还没下马,众人目光都凝注在她身上之际。
那将军急忙去安排,邹征又将这意思和景横波说了,看她毫无异议,似乎准备下马,顿时舒了口气。
邹征急忙对守城将领道:“不能开城门放吊桥,安排吊篮放下护城河,让女王坐吊篮上来。”
邹征颇有几分惊喜,没想到景横波真的愿意孤身入城谈判,急忙看了许平然一眼,那女子雪白的裙裾静静委地,没有表情和动作,似乎和她毫无关系。
似乎她要蹈死,众人也相陪。
万军无声,并没有人因为她的决定动容,也无人劝阻。
“好,我来。”
鲜红旗帜飞扬,半挡住景横波的脸,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听着什么,随即她轻轻笑了。
宝甲确实是宝甲,他已经试验过,百炼精钢的匕首也不能斩动分毫,这让他有了勇气上城,去面对这些可怕的女人。
邹征抚了抚胸口,想着这关键时候,夫妻还是夫妻,明城终究还是懂大局的,这大荒,能和她相依为命的,不就是自己么。
她语声温柔如三月细雨,“这是宫中珍藏的宝甲,我一直藏了很久,如今拿出来给你,你得好好珍惜性命,有你,才有我啊。”
衣袍之下,是护身软甲,今天早上,明城亲自为他穿上。因为诸事繁杂,好久没在一起的夫妻,今早难得的情意缱绻,明城的手指,轻轻在他颌下拂过,系紧了软甲的丝带。
他按了按胸膛,以示发誓,手指触及胸口触感坚硬,令他的心定了定。
邹征听着,只觉得女子问出这样的话,就一定还有余地,又瞄一眼许平然,道:“入城自会诉真相于你,你放心,朕可以在此发誓,绝不伤你性命!”
她语气苍凉,似乎在看着邹征,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云天之外,这一句看似问句,却只像在问天边云霓,无尽苍穹。
良久景横波才缓缓道:“宫胤,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景横波似乎在发怔,久久不答,邹征盯着她身影,心中焦躁似沸粥。
邹征看一眼身后许平然,咬牙道:“帝歌城坚兵足,并有玉照亢龙守护,你区区疲军,如何能抗我雄城?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只要你弃械入城,和朕一叙,自有你及横戟军一分出路,如何?”
景横波扬声冷笑,“我已率叛军兵临城下,你要我如何悬崖勒马?”
为免景横波不抱希望拼命,他指指城下,“悬崖勒马,犹未晚也。”
他上前一步,命人传话,“若想见朕,自缚来见!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如果能劝她回心转意,不仅帝歌之围立解,身后那莫名其妙女人的威胁,想必也不存在了。
宽袖下拳头忍不住又紧紧一握。
邹征摆了摆手,他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据说黑水女王和宫胤当初很有几分私情,此刻她因为一纸赐死令长驰千里挥师帝歌城下,但这种疯狂行为,岂不更说明女子心思未死?这是要当面问个明白的架势,如果能劝她回心转意……
将领色变,“大胆逆贼,敢直呼陛下名讳!”
“宫胤,你来见我。”
景横波抬起头来。却没有看那喊着套话的将军。
“黑水女王!你是我大荒之臣,怎可篡逆谋反,挥兵于帝歌城下?还不速速退兵,自缚于陛下驾前?当真要这十万虎贲,都因为你的野心狂妄,葬身这雄城之下吗?!”
这让他心情烦躁,偏转头不看她。示意守城大将上前对城下喊话。
那个古怪的女子,也来了。他百般拖延,她似也不急,仿佛笃定他会将皇位交出。
邹征衣袖下的拳头紧紧一握,他再次生出那种不可控无所靠的感觉,但此刻根本不是追究或者发火的时候,那只能暴露他的无能,他目光向后一转,看见远远跟上城墙的那幅宽白裙裾,心中不由一抽。
四面士兵面面相觑,无人能够回答,守城官一脸愕然——他从未收到过关于换旗的命令。
在横戟大军抵达的此刻,这种情况更让他尴尬,这岂不是帝歌自己示弱,在等人家来补旗?
然而此刻,三旗仍在,女王旗破破烂烂招展,他的旗帜根本没有!
他明明记得自己登基没多久,就曾吩咐过将女王旗取消,城头只留两旗,一个是开国女皇的金凤旗,一个是他为自己设计的金龙旗。
他怔了怔,不禁勃然大怒,“这旗怎么回事?”
他倒松了口气,为免自己太受影响,干脆转开目光,随即他看见了帝歌三旗。
天生尤物,便是如此。
或许,这满城男子,都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笑吧?
他心中哑然失笑。
再一转头,城头上的士兵们,大多数都盯着那一角红衣,那些青春少艾的脸上,流露的,不也是向往神情?
这感觉让他心中一颤——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不,隔这么远,不可能!
懒懒的,斜斜地,手指挑着缰绳,在对他笑。
远远地,明明看不清人脸,邹征却忽然觉得,那女子似乎在笑。
铁血与柔媚的结合,明明不谐,此刻瞧来,却又令人心中一动,似看见染血刀刃挑起一缕明媚朝霞。
黄罗伞盖下邹征一眼看见底下大军,心中一紧。那万军前头,一袭如火红衣的,不用说就是那个艳名远播,近乎传奇的黑水女王景横波。隔这么远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女子的姿态永远与众不同,万军整肃两军对垒的此刻,她竟然还是不穿甲,在马上坐姿随意微微斜腰,大红丝袍同微卷黑发在风中飘荡,身后兵甲坚硬线条刚刻,而她柔美慵懒如一卷艳红丝带。
虽然当了皇帝,但那人竟然还是一身白衣,似乎不想让身份的改变,抹杀属于他的最鲜明的个人特征。
景横波一动不动,盯紧了黄罗伞盖下那个有点模糊的修长身影。
横戟军也发出低低的鼓噪,目光聚集在景横波身上,等着她一声令下。
皇帝亲临城头了。
城墙上忽然有了动静,士兵在加固城防,奔走甚急,远远的城上,黄罗伞盖一路迤逦上城来。
此刻这浩浩帝歌,巍巍大军,莽莽大荒,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明明空杆,景横波却仰起头,迎着日光,死死盯住那位置,日光如此猛烈,将她眼底的一汪莫名液体,慢慢烤干。
那印着白山黑水,代表国师的帝歌旗,没有再升起。
那里没有旗。光秃秃的旗杆也比其余两根矮了一截,上面砍痕斑驳,还是当初她留下的。
景横波目光已慢慢转向右侧帝歌旗。
她身侧,耶律祁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女王旗,眼中光芒一闪,微微一叹。
这一刻她眼神复杂——悲伤、愤怒、痛苦、无奈、惆怅、苍凉……清晨的光到了她此刻眼底也成夕阳,写满落日人尽天涯的离别和追索,唯独没有该有的激越和喜悦。
她只是久久盯着女王旗,从看见那旗那一刻,她似乎有些震动,但这震动转瞬即逝,随即她便平静下来,将那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那旗果然是自己当初走的时候砍的那面。
众人中,只有那个本该最激动的景横波,是平静的。
“今日帝歌换我旗!”万军齐吼,城墙上守兵脸色铁青,旗帜动荡不休。
不知谁热血激发,“嗷”地一声大喊,“今日帝歌换我旗!”
“这面旗,迟早有一天我会来补好。有种你们就换了,谁换,将来我杀谁全家!”
“这个叉告诉你们:今天我先做傻×,来日你们全傻×!”
“那是我的旗,我的纹章已经刻上,就是这个叉!”
女子微微慵懒沙哑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每个人耳侧,回荡在城池上空。
见到那面残旗的那一刻,所有人胸中热血都似被点燃——两年前那女子在城下搏命发声,两年后她终于率军重来,以敌人筋骨为线,以兵戈长矛为针,再补女王旗!
然而今日帝歌城下,再见它。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包括景横波自己。帝歌统治者不会允许这样一面充满羞辱的旗帜,依旧在大荒政治中心飘扬,不会允许一个落魄女王的誓言,凭借一面旗帜,依旧将阴影覆盖在帝歌人的头顶。
当初女王被放逐,城下怒劈帝歌旗的传说,早已流遍大荒,横戟军很多士兵也听说过,因此对打到帝歌,都有一份热血沸腾的期待,私下里也议论过,等到当真兵踏帝歌,直面铁墙的那一刻,是否真的还能看见那面被画了叉,羞辱了整个帝歌的旗帜?
所有横戟军战士凛然抬头,怔怔地望着那面旗,眼神满满不可置信。
一直是当初那幅旗帜,被她划了一个大叉的旗帜果然没有经过任何修补,城头大风,霜雪冰雹,将那裂口划得更大,远远看去,像几张撕裂的乌黑大嘴,在上空冷笑。
左侧,艳红如血的当代女王旗,和金凤旗相比之下显得很破旧,这破旧是有原因的——因为它就没换过。
中间,属于开国女皇的金凤旗依旧如前,在城头猎猎,旗上金凤凌空飞舞,乌黑的凤眼几分冷漠几分讥诮地下视大荒。
帝歌三旗。
鲜红横戟军大旗下,景横波以手搭檐,迎着清晨的阳光,看着城墙上那三座旗杆。
一字排开的方阵在青灰色的帝歌城墙远处巍巍,兵甲的寒光和护城河上翻涌的黑浪交映,
兵临城下。
大荒历三七二年九月初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