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旬了,袋子里有生出月票吗?
……
------题外话------
“杀子,夺位!”
蒙国老王绿色的高帽子,在殿中微微颤动,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第二遍再问,语气诚恳了很多,收了人家主动送上的大礼,可想而知必须要付出代价。
“那么,大王需要朕帮你做什么呢?”
效忠书上已经盖好了蒙国大王御印,景横波毫不客气,立即取出随身小印盖上。
位子如果被篡了,他就要给篡位逆子留个膈应,算是对儿子的报复;如果没被篡,身边可信之臣已经不多,三岁小儿撑不住这绿帽江山,还不如做个太平公,在帝歌照拂下安享一生。最起码,蒙氏的王位,可以一直坐下去,而不必被周边各国各族吞并。
景横波微微点&}.{}头,老王养儿子虽然昏聩,关键时刻还是清醒的。
“如若本王为人所害,自不能让逆子得逞。如若本王赢了,也活不了多久,唯一的幼子继位,三岁年纪,如何和周边虎狼之国,身边老谋群臣相斗?还不如交给帝歌,最起码可保他一生安稳,可保蒙国百姓平安。”
“大王如何舍得?”景横波掂着效忠书问。
这是景横波最想看见的,也是宫胤一直想做的,却很难找到突破口,如今蒙国主动摊开了怀抱,一脸予取予求的姿态,景横波心花怒放——开了一个好头,以后便有例可循,大荒的统一,未见得便是梦想。
一旦将领由帝歌培养,官员由帝歌任命,蒙国王室其实也将名存实亡,和帝歌附郡没有任何不同。
景横波一路巡视大荒,所经之处王室凋零,和大部分王室都已经达成了效忠协议,获得了相当多的利益和权力,可以说,她使用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方式,在避免战争造成国力巨大伤害的基础上,尽最大可能将权力分散的大荒国体慢慢重塑,将天下之权往帝歌集中,但正因为这种方式的怀柔和不触动根本,所以她对六国八部的控制还存在变数,也不大可能在短期内达到彻底一统铁板一块的效果,六国八部太过分散,独立已久,想要撬掉所有王室的根基,只会引起拼死反弹,各国处于自身利益和统治考虑,在效忠的过程中总在讨价还价,试图维持自家王室的统治权,军政两方面绝对不肯松手。然而今天蒙国的效忠书,却是从根本上触及了王权,将军政大权交出,真正归入帝歌麾下。
条件没什么可说的,比景横波想象得还要谦恭退让,几乎将蒙国一半内政交出,甚至还提出,日后蒙国王族,以及蒙国即将接掌军队的将领,都会先到帝歌参拜王庭并学习,文官系统每三年前往帝歌述职,并且接受帝歌对蒙国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免和调动。
景横波哪里知道人家对她的第一次产生敬佩是这个原因,她看了一眼盒子里重锦封面,早已写好的厚厚折子。这是一封盟约,更准确的说是效忠书。白纸黑字清楚写着蒙国王室永誓效忠女王陛下,并就经济、国朝制度、乃至军队设置,都向帝歌做出的极大的让步和臣服。
人才,果然能做女王的都是人才啊!文可经略天下,武可安邦定国,连纳个王夫,都能不争不抢,调理和谐。
这样的事情路上总会发生很多次,景横波早已习惯。旁观的人可未必觉得,孙大夫吸吸鼻子,看一眼面前这三个名动大荒的男人,心想能让三个爱慕自己的、都极其优秀骄傲的男人如此和平共处,女王陛下调理后宫很有本事,大王如果能学到一半,也不会死那么多孩子了。
景横波要去取,三双手同时伸了过来,然后耶律祁微微一笑收了回去,裴枢怒哼一声猛然甩手,宫胤平静坦然地打开了盒盖,邀景横波同观。
蒙国大王转头,孙大夫从御案之下一个暗档里,取出一个玉盒,恭敬地捧了上来。
“那么,大王需要朕做什么呢?”
景横波想着听过的平王事迹,这位当初可是有贤王之称,忠孝仁义诸般赞誉,野性暴虐的离王蒙赫哪里能和他比。也是,只有把伪君子扮到极致,才能骗过老王这么多年,被他架空,被他渗入,被他把持,等到终于醒悟身边那条恶狼是谁,也已经来不及。
“其实早早发现,但一直不知道是谁,如今蒙赫一死,答案呼之欲出。”老王笑容苦涩,“总不能是我那刚刚三岁的幼子。”
或者王室都这样吧,以养蛊一样的方式来养儿子,自小放在竞争抢夺的环境里,面对着世间最诱人的权欲诱惑,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最后养出一群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后代,也叫自食其果。
景横波摇摇头,觉得养儿子养出这种结果也实在是可怜。
孙大夫低声道:“臣所采之花,是为了给大王解毒。大王中了毒,至今不知何人所下,这毒年深月久,下毒之期,当在十年以上。”
“那就自然不是本王。”蒙国大王笑了起来,满脸皱纹似层云垂落,越发老态毕露,“拜好儿子所赐,本王现在已经快被架空了。否则何必求到女王驾前。”
景横波笑吟吟瞧着他,悠悠道:“大王这是希望朕帮你终结哪位的王者之运哪?一般来说朕克的都是当权的那一个。”
“现在,或许该轮到本王了。”
“本王的儿子们,不是所有人都心怀叵测觊觎王位,但好孩子,得朝臣爱戴的儿子,死得更快,更早。”
景横波算了算年月,表示对老王的生育能力很佩服。
“本王生了一堆好儿子,在长达二十三年的执政岁月中,儿子们先后反叛三次,暴毙三人,被暗杀三人,襁褓中便死去两人。半个月前还剩女儿十一人儿子三人,如今只剩儿子两个。最小的儿子才三岁。”
或许是时间或者说生死太过紧迫,蒙国大王一句比一句直接。
景横波点头,她就是以祝他五十大寿理由进蒙城的,可现在看来,他像八十。
看见众人神情,蒙国大王也很直接,第一句便道:“本王离五十岁还差半个月。”
好在没有,只是老王弯了腰之后一时直不起,帽子“啪”一下架在裴枢头顶,裴枢扶起帽子顺带扶起老王的时候,脸也和帽子一个颜色。
景横波在他下殿之前,就站得稍微斜了斜,她很怕那绿色的高帽子会在老王施礼的时候掉下来砸到她头。
殿上没别人,门已经关了起来,蒙国大王由孙大夫扶着下殿,颤巍巍冲她施礼,又冲宫胤、耶律祁、裴枢施礼,看样子功课做得很足。
不过她记得蒙国大王年纪似乎也没老到这程度,如何衰弱至此?
第一眼看见蒙国大王,她又觉得这个大王还是做下去的好,因为反正这家伙满脸老人斑,眼圈青黑,离死不远,好歹该在这个位置上寿终正寝。
就冲这见鬼的帽子,她觉得蒙国大王这个位置还是别做的好。
进入大殿后,第一眼看见高耸入云的绿帽子,景横波脑袋拼命地仰上去,依旧寻不着帽子的顶,她很担心老王站起来,帽子就会把大殿的顶戳破,又担心帽子万一被什么东西撞一下,会把老王的脑袋折断。
景横波只在心中叹气,想着老王混得真惨,连王宫似乎都被别人把持住了,害她一个女王进城,都要偷偷模模。
一路进宫,景横波已经感觉到了这宫中气氛异常,引路的内侍看似目不斜视,却总在偷偷瞟她手中的盒子,殿下的守卫将军更是险些要求开盒,被礼司司相呵斥后才悻悻罢手。
女王陛下的瓜子,难道不是神秘的重要礼物吗?
按说外国使节会先住在驿馆,没道理第一时间召见,不过想见总归都有理由,景横波以需要向大王立即敬献姬国神秘礼物为由进了宫,当然,她身边内侍捧着的镶金嵌玉的华丽盒子里,装的是一把瓜子。
因为心情很好,景横波一路进宫的时候,都带着笑容。哪怕春水一路翻着白眼,她也不以为杵。
……
就是死亡。
要想不被要挟,只有一个办法。
是印痕,也是决心。
他的手,静静、紧紧按在桌案上,不知过了多久,桌面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掌印。
世道如天穹,盖住多少隐私黑暗。
蒙虎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已经渐渐发暗的天空,天色黝黯,起了点淡淡的星光,似他刚回到蒙国时看见的那口井,深邃、幽暗、微光荡漾,将一个欲待投井的少女苍白的脸搅碎。
其实,只要他蒙虎在平王这里,只要他“冲阵毁辕门”罪名在操作下成立,这封信无论写不写,蒙家都已经陷入了被动。
平王诱他入网,绝不会轻易放弃,如果能令他自己写信求援最好,但应该也会对他的拒绝有心理准备。
跟在宫胤身边多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政事,但对于朝堂权谋争夺的那些手段,他清楚得很。
他却因此深深皱起了眉。
他在窗前坐下,看着日头逐渐西斜,看着府中护卫来来去去,看着天光逐渐暗沉,平王府似乎已经放弃了说服他,这一天并没有谋士前来。
蒙虎又冷笑一声。
所以平王才费那么大心思诱他入陷阱,却又待之以上宾,要的,就是这一句摇尾乞怜,要的,就是拿他的安危挟持他的家族。
他蒙家是王族近支,多少年忠于王室,掌握军权多年,就算现在不掌军了,但老爷子军中故旧门生遍布蒙国,只要一句话,平王想夺位,最起码就不会再被外部边军掣肘,获得军方的默认和支持。
要自己写信给老爷子,说自己被俘,然后让老爷子投鼠忌器,不得不放弃一直以来忠于王室的立场,投靠平王,在这蒙国搅起夺权乱政的血雨腥风,然后或者被狡兔死走狗烹,或者被百姓指着鼻子骂失节叛臣?
平王真是好算计。
蒙虎听着那个说客走出去后,隐约间似有大片脚步声接近,慢慢冷笑一声。
他最后只能叹息一声,无奈地道:“大统领,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到底,也不用您付出什么,不过是给您家老爷子写封信……”看看面前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他最终还是摇摇头,慢慢走了出去。
男子说了半天,看看天色,悻悻摇头——连同自己在内,说客来了三批,说得唇焦舌烂,可面前这个人就像铁木一般,钉在地上,没反应,不回头,仿佛要用这样的姿态,天荒地老地拒绝下去。
但这些话好像都没效果,因为蒙虎自始至终就没回过头。
那男子不停地喝水,嘴唇都干起了皮,嘴边泛着白沫子,可见已经说了很多话。
他面沉如水,站在窗前,背对着身后滔滔不绝的男子,始终一言不发。
景横波在城门口,和人发生冲突时,蒙虎就在城内大明坊的平王府内。
……
景横波怔一怔,唇角慢慢弯起,一抹笑意,从眸深处点燃,蔓延,转眼,光芒万丈。
语气平淡,却似宣告。
这一句,不仅她,所有人都听得清晰。
随即她听见宫胤声音清晰而坚定地道:“之美,岂容亵渎。”
宫胤手指一弹,绢帕随风飘去,景横波眼角余光看见有两个围观少女悄悄去抢,撞在了一起。
“何必呢,”她欢欢喜喜看着上头尖叫晃荡旗子一样的小姑娘,眼睛弯如月,“挂那么高,很难看啊,虽然她确实非常难看。”
景横波笑眯眯看着,她最喜欢看宫胤出手教训人,他的做派似乎很装逼,可他做起来最自然,有种人天生高贵,动动手指都是纡尊降贵。
宫胤一抬手,春水递过雪白的绢帕,宫胤细致地擦刚才拎过吉衣领的手指。
众人顺着那风声轨迹,茫然抬头,然后就在城头旗杆上,看见高高挂着的花花绿绿的人。
手上人又不见了。
说完他抬抬手。
“如果这就是蒙国的高贵和美丽,”宫胤只淡淡一句,便盖过了她的声音,“那么,就让更多人瞻仰吧。”
“救命!救命!你们敢在城门口伤人……”吉声音尖利,拼命空踢。
“城门风大,几位老大人身体不适,可不要再冒了风。”立即上来一群年轻侍郎员外郎,将老家伙们搀了进去。城门口蒙国官员顿时走空。
“许是早上衙门那豆腐脑不大好,卑职也觉得不大舒服。”副相反应很快捂住肚子。
“啊呀,老夫忽然肚子痛。”礼司司相一脸痛苦对副相道。
“救我下来!救我下来!”吉在宫胤手上尖叫,此刻眼底终于露出恐惧之意,不敢说狠话,只拼命向家将求救,可家将投鼠忌器,哪里敢上前,那些趾高气扬的家将,只好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蒙国朝臣队伍,指望他们喝止。
众人看看微笑优雅的景横波,又看看裙袜散乱的吉,齐齐叹气摇头。
宫胤用一根手指勾着她衣领,拎得远远的,脸上虽无表情,姿态却满满嫌弃,道:“粗蛮无礼?”
她在空中抬腿要踢宫胤,罗裙纷飞,但除了让她姿态更难看之外,哪里能靠近宫胤一分。
吉此时才反应过来,眼看身子悬空,众目睽睽,羞辱感潮水般涌来,厉声尖叫:“放我下来!贱民你敢——”
四面百姓吃吃发笑,看看吉涂得血红的微阔的嘴,再看看景横波花一般的娇艳红唇。
随即宫胤道:“血盆大口?”
这个动作更奇异,众人更一傻。
蒙国官员还没想好是该劝阻还是该呵斥,那些家将刚刚反应过来怒喝着冲过来,那忽然换了位置的吉还在发呆,宫胤已经拎着她,转到景横波面前,煞有介事比了比。
蒙国官员们茫然地看看挂在宫胤手上的小姑娘,再茫然地看看那空了的轿子,才反应过来,轿中装逼的吉,已经拎在了“驸马”的手上。
她一张脸生得过于平板,却又很不符合年纪的涂着极厚的脂粉,白惨惨一片,这让她的嘴看起来更加怪异,如午夜嗜血食肉的女妖。
一个穿着华丽宫样罗裙,梳着直发,脸白得似霜,嘴和手却红得似血的小姑娘。
宫胤一抬手,手上忽然多了一个人。
她也算反应快,可惜和有些人比起来永远太慢。
他只一眼,那吉忽然便手抖了抖,随即冷笑一声,便要放下轿帘。
景横波还没回答,宫胤忽然转过身,看了吉一眼。
“你说什么?”那吉没听清,追问。
“唉,”景横波喃喃道,“姬玟在,一定很生气……其实我也有点生气了……这世上怎么这么多作死的人呢?”
四面微微窃笑之声,那吉却不知是听不懂,还是性情执拗,冷冷道:“如何不能?姬国王女又如何?王女驸马又如何?不过是一群粗蛮无礼的高原女,在穷乡僻壤里关起门来称王。听说你们那骑驼羊,嚼红果,嚼得一张嘴就是血盆大口?想想都恶心。你们山野女人之国本就低贱,一个驸马也未必及得我府中家将高贵,他贪慕我蒙城繁华,潜入我军中刺探军情,有什么不可能的?”
景横波笑吟吟道:“身边人这词儿用得极好,可不就是身边人。这位,是本宫驸马。”她也指指那轿中,戏谑地道,“吉,你可真让人捉急,你说,我姬国的驸马,跑来窥伺你蒙国飞马军军情?”
魏司相脸色铁青,冷冷道:“吉。你是要令我国在他国远道而来的贵客面前蒙羞是吗?这位是姬国三王女,代表姬国女王前来向大王贺寿。她刚刚抵达蒙城,她身边的人,如何能去窥伺你飞马军的军情?”
那手指弹了弹,轿帘动了动,那吉仿佛才看见这边朝廷官员似的,诧然道:“啊,原来是魏大人!魏大人怎么今天在这里,还护着这窥视我军的奸细?”
“吉。”礼司司相再难保持沉默,急忙上前一步,道,“不可无礼,这是大王的贵客!”
那手指依旧笔直指着,声音多了几分阴狠,“前几日潜入飞马军的几名奸细,其中有一人和这人很像!”
那家将一怔,看一眼宫胤,还未及说什么,景横波已经格格一笑,“吉,这是人,不是猫。”
这手指,这回直直指着景横波身边的宫胤,声音也多了几分不平静,道:“这个人……是奸细!带回府彻查!”
那苍白的涂着鲜红蔻丹的手,又伸了出来,孙大夫脸色一变。
轿子经过景横波身边时,轿帘忽然又掀开了。
后面一句走吧是对家将说的,家将应了,一行人继续向前,孙大夫又松了口气。
那吉家要了霏霏,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欢喜之态,也没让把霏霏放进她轿中,她似乎对这群人的反应有点诧异,又有点失望,语气也懒了下来,冷笑一声道:“算你们识相……走吧。”
霏霏此刻的毛色已经换了,染了一身金黄,看上去当真是一只普通的猫。女王的宠物虽然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但一路走下来,难免有人见过,为免身份泄露,连宠物都做了改装,比如二狗子,现在披了一身五颜六色的鸟毛,扮演一只翠鸟,由天弃带着,稍迟一步再进城。
“接着。”伊柒痛快地将霏霏扔了,那家将抢先接下,霏霏大尾巴在他脸上亲昵地一扫,也不知道施放了什么毒气弹,那家将一脸菜绿色。
景横波队伍中的人齐齐微笑——颠倒是非强词夺理的贱皮子见多了,讽刺都懒得。
“那是自然。”那家将傲然道,“蒙城吉府,百年世家,何曾会做那仗势欺人强买恶要之事?”
伊柒站在拥雪身侧,笑眯眯掂了掂银子,道:“二十两,买只猫,大方!”
一只手轻轻巧巧伸出来,平平一摊,“啪”一声银子落入他掌心,颤也未颤。
银子呼啸而出,那家将眼底露出残忍笑意,那卷帘的苍白的手,一动不动。
这是给钱,还是找事?
不是因为对方强买霏霏,而是她看见那锭银子不小,那家将还用了内力,银子呼啸着砸向拥雪的脸,如果拥雪反应慢一点,这银子能将她的满嘴牙打掉。
景横波一皱眉。
随即扔了锭银子在拥雪怀中,指指霏霏,道:“你这猫不错,我家买了。不必谢赏了,免得污了我家气息。”
很显然她的家将也是这么认为的,一个中年汉子当即道:“是。”
语声很年轻,不过少女声音,语气却特别淡,淡里却又微微的燥和睥睨,仿佛她要什么,天下都应跪送上前。
那手指了指拥雪怀里的霏霏,随即轿子里一个声音道:“这猫不错。”
看不见脸,只看见一只雪白的手,手上鲜红蔻丹如血欲滴,也不知道是那手太苍白,还是那蔻丹太鲜艳,色彩过于鲜明的对比,反让人瞧着不安,平白生几分阴森之气。
那轿帘却在经过拥雪身侧时,忽然掀开。
孙大夫和那礼司官员都悄悄松了口气。
眼看这行人就要。
这些人原本一脸挑衅之色,但见景横波的人真的让路道旁,也无处发作,只得阴沉着脸。
那一行人挤了过来,当先几个家将模样的人,眼神不住在景横波等人身上扫视,冷漠而警惕。
景横波嗯了一声,心想这个时候和平王有关系的人出现在这城门口,当真这么巧?
孙大夫在景横波耳边悄悄道:“吉家,和平王殿下是表亲。姑姑是前王后,她的父亲是平王殿下的舅舅,也是蒙城飞马军大将军。极得大将军和殿下的宠爱。”
“离远些吧。”有人道,“吉家人不好惹,现在还有平王殿下撑腰,今儿这城门口只怕又有事。”
那一行人便挤了过来,却是一乘颇为华丽的软轿,几个丫鬟护卫各自拥卫,神情都颇为骄矜,四周百姓多有认得,窃窃私语道:“这不是吉家的轿子吗?里头是吉家的?”
景横波自觉理亏,也不想在这城门口就惹事,据说平王最近势力颇大,麾下明暗高手日夜盯着蒙城内外,何必太过高调落入他人眼中。便和七杀打个手势,示意让路。
她顿觉歉意,急忙拨马,要让出道路,马蹄刚刚踏动,后头便一阵骚动,一行人硬挤了过来,挤得很是横蛮霸道,站在最后面的七杀竖着眉毛吊着眼歪着嘴,笑得已经很不爽。
景横波一怔回头,才发现自己这一行人,护卫多,接的人多,此刻都因为她发呆停下,便将城门口堵住,以至于进门出门的人和车马,都已经排成长龙。很多人已经露出不满之色,只是因为她们这一行人一看就身份高贵,一脸敢怒不敢言神情。
“哼”声未了,忽然有人尖声道:“那前方何人,为何长久阻道!”
只是终究意难平,此刻看着蒙城城门,想着如果不是这一摊子乱七八糟,自己说不定都已经和宫胤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她不禁恨恨地哼一声。
景横波应了,反正她这一路,多半是微服,她本无意再掺和王族争权,但却不能不救蒙虎。
这是孙大夫在路上,忧心忡忡向她提供的消息,为此孙大夫恳求她和属下收敛行藏,改换行装,以免被平王过早发现,在蒙城之外就发生冲突,进不了蒙城。
换句话说,蒙城周围的大军,马上就要全部属于平王,这叫老王如何能安睡?
在另一个壮年王子离王莫名暴毙之后,平王便成了老王膝下正当龄、名望实力都足堪继承王位的王子,并且很巧地,他掌握了驻地最靠近蒙城的峣山军,他的舅父掌握着蒙城飞马军,原本在离王掌握中,专门用来制衡平王的黑山司军,因为离王巡视边境而被带离京畿,离王身死后,这支军队以为离王报仇之名进驻濮阳,很是干了些天怒人怨的事,也不知道被抓住了什么把柄,现在据说也在向平王靠拢。
平王,蒙国老王颇为器重的两个成年儿子之一。原先也是朝中人人称颂的贤王,可这世上,往往越像圣人的人,越是奸雄。
而她不能不答应,那天在濮阳城西,收到了密报,蒙虎中伏,被蒙国平王设计擒拿,现在生死不知。
景横波心中暗暗感叹,心想大荒各国的王室真是越来越荒唐。一个大王在自己的王国都城,居然还不能光明正大地迎接自己的女王,还要隐瞒身份偷偷模模,这王权,该有多岌岌可危?
这当然是她同意的,因为她不能以女王的身份进入蒙城,这会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警惕。
是了,她现在的身份,是姬国的某位王女,蒙姬两国尚算交好,姬国王女代表姬国女王,前来庆贺蒙国大王半个月后的五十大寿。
只是这接待依旧满含着怪异的味道,来的人不少,礼仪也恭敬,身份也不低,最前面是礼司的司相,但并没有准备迎接女王的仪式,也没有使用女王仪仗,对面的司相执礼甚恭,却口口声声称她殿下。
这是她自“王室终结者”名号传开后,第一次被王室正面无排斥接待。
她在门口梭巡不前,所有人也便静静陪着,所有人包括她的部属,包括龙家子弟,也包括一路上陪她来王城的蒙国宫廷御前戍卫,和此刻特意前来迎接的蒙国的官员们。
她自失地一笑,想着也许就是这样,在没把大荒的事情都解决之前,老天不会成全她。
然而这一步脚抬在空中,最终却还是没能落下来。
五天前满怀喜悦和期待,打包行李,终于拐到了宫胤,要和他回去他的祖业。这段旅程对她意义很重要,她始终觉得,这会是她真正走近他不再面对拒绝的开始,是她和他终于放下一切的标记,是她平静隐居生活的起头,哪怕后头还会有波折,但最起码,已经走出了这一步。
命运安排她,总不能遂心而行。
这一刻她想的不是王城的巍峨,不是国家的繁荣,而是命运。
景横波站在蒙城的城墙下,仰头看城墙上深绿色“蒙”字大旗,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