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第七十八章   献吻

作者 : 天下归元

对了,忘记说了,昨天我根本就没写题外话。

……

真是太过分的事情了!

很多人在留言区告诉我题外话这回终于都被吞啦!

是不是很奇怪万恶的潇湘这回终于在PC端和客户端都吞掉题外话啦?

大家昨天是不是没有看见要月票的题外话啊?

------题外话------

他笑起来眉宇疏阔,令人觉天光云影飞动,漫天的日光忽然泻落。

男子身形高颀,锦袍玉带,黄玉束发冠,眉目英秀,不算绝美,但看来有昂然之气,是极有男子魅力的类型。

男子捡起鞋,对她扬了扬,笑了笑,“陛下,穿鞋?”

那人弯下腰,捡她的鞋,景横波刚想提醒他鞋子卡住,注意不要硬拔,男子已经发现,一笑,将手掌按在石板上,景横波瞪大眼,看见石板慢慢塌陷,鞋子无声松落。

“喂你……”

那袍角停在她鞋子面前,她抬头,看见一个黄衣男子,正低头看着她的鞋。

景横波三两口喝完汤,模模肚子将碗一搁,正准备跳着将鞋子穿上,忽然看见一方淡黄袍角。

侍卫们远远站着,想笑,又觉得其实女王也是怪寂寞的。

天光熙熙,微风习习,山石上赤脚坐着女王陛下,对着远远的静庭,大口喝汤。

他不吃,她才不要怏怏回去倒掉或者对着罐子迎风流泪,她要吃得更多,把他那份吃回来!

她拔了两拔,没拔出来,又怕损坏鞋跟,赌气将鞋一扔,干脆赤脚坐在了一边的假山石上,顺手将罐子拎过来,打开罐子,开吃!

景横波拎着罐子,也不想回自己寝殿了,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便出了自己宫室。走到一处人工湖边,脚下忽然一歪,低头一看,高跟鞋的鞋跟又卡在石缝里了。

……

这一番心情如乱弦,拨心湖涟漪千端,待何时整理分明,静听。

情不知其所起,无需知其所起,不知何时他已经走那般远,一回头来路繁花遮没人眼。每片花叶,都是她笑颜。

或许是玉照宫前她扑向“冰晶无头尸”时的哀恸决绝……

或许是寝殿遇刺客她倾尽全力的扑杀。

或许是迎驾大典她光彩照亮大荒。

或许是小河边她狡猾拒绝耶律祁引诱。

或许是百里迎王驾帐篷里耶律祁刺杀时她舍身相护。

或许是王宫内河船上她全力一扑。

或许是天南王宫那一舞。

或许是山林行走那一段朝夕相处。

或许是一路前行见那般笑颜明亮永不改。

或许是大燕县城青楼之内那一舌忝。

谁知?

是何时情根深种,换此后地覆天翻?

他静默,乌发垂落如流水。

那一线便如一条新添掌纹,诡异昭示人间命运。

他低下头,慢慢摊开掌心,一线隐约红丝,穿过掌心,直入腕部,其余部分掩在袖中,不知其深处。

宫胤睁开眼,眼底红影一闪而过。

蒙虎长叹推门离去。门扉缓缓合起,将光影渐渐弥合。

寒气烟光里,那雪山一般的男子,岿然不动,不言不语。

“主上……”蒙虎终于忍不住,低低道,“是何时情根深种,换此后地覆天翻?”

宫胤面无表情,冰晶淡淡寒气里眉宇宁静。

蒙虎无声退下,走到门边,犹豫回首。

“退下吧。”宫胤盘坐,闭目调息,“我再调息一会,铁星泽来了,就传他进来。”

“什么时候你管起军方的事来了?”宫胤声音淡若烟气不带寒意,蒙虎却打了个颤,垂下头去。

“主上!”蒙虎一震,扑跪向前,抬起头时神态焦急,“成都督已经离心,英统领现在是您身边军方唯一贴心人!您不能……”

“命令蛛网探子,搜集英白违法乱纪证据。”

蒙虎瞪大眼睛。

“此一时彼一时,”宫胤淡淡道,“现在,我不打算默许了。”

“主上您也知道,”蒙虎唇角一抹无奈的笑,“他这是老毛病,可以没有爹妈女人,不能没有酒和赌,但这么多年,他可从没坏过您的事儿,您不也是早就默认了吗?”。

“玉照龙骑大统领英白,是不是最近又开始流连赌场酒肆了?”

“是。”

宫胤抬起头来,似乎已经有了决断,道:“从明日开始,重整亢龙蛛网,将当初那批最秘密的蛛网探子,都送出帝歌。”

有些突发的意外,将主子原先想好的打算彻底打灭,事态如下坡的马车轰隆隆向前,让人惊觉天意之前,再缜密的计划,再周全的思虑,都无从抵抗,苍白无力。

蒙虎抿抿唇,神情苦涩。

宫胤垂下密密眼睫,似在沉思,半晌轻轻道:“天意……”

“似有异动,几位新提拔的参将很受排挤。”

“亢龙如何?”宫胤问。

蒙虎仰头看他,内室暗淡光线里,他遥遥而立,恍惚还是当年独自从雪山上走下的少年,一剑斩恩仇,从此以冰雪困守。

“无妨。”宫胤居然轻轻笑了一下,“再过段日子,也许这玄冰也没有用了……”

“属下死也不会让人踏入一步。”

“没事。别那么紧张。”他起身,雪白袍袂在细碎冰晶上拂过,发出细微的碎裂声响,“这冰室的冰,是荒龙野上的千年玄冰,可以助般若雪真元稳固,你守好了。”

宫胤手一抬,止住了他的话头。

蒙虎一眼看见,心头大震,慌乱之下破口而出:“主上,难道那……”

宫胤缓缓闭上眼,手腕垂在膝头,中指指尖,隐约一丝细细血线,蔓延直上腕脉。

“是。”

“她走了?”

宫胤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蒙虎觉得隐约看见他眼底红影,但一刹就不见,恍如错觉。

再抬头时,他眼底有深浓忧色。

蒙虎关上暗门,蹲,手心按在地面冰晶上,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碎冰之上,宫胤趺坐,雪色衣袍和细碎的冰晶混杂,脸色也皑皑如雪。

内室一片冰晶世界,满地碎琼乱玉,似乎只跨越一道墙,便从秋到了冬。

墙翻下那一刻,一股逼人的寒气飙射而出,蒙虎打个寒噤,关上所有门窗,回头。

蒙虎走到宫胤常坐的书案后,伸手在案底轻轻摩挲,随即,他身后的墙无声翻倒。

书房里几个来回走动的侍卫,看他进来,无声退了下去,屋内顿时无人。

侍卫点点头,蒙虎微微颔首,回身进了书房。

侍卫默默地关上了侧门,回头看了看前方书房廊下,蒙虎正从屋内走出,对这边望过来。

景横波叹口气,怏怏地拎着罐子往回走。

景横波踮起脚,越过侍卫肩头看静庭书房,隐约人头晃动,他确实还在忙。近期她很少有机会见到他,有时候并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很多场合都有亢龙军将领和他麾下群臣在,自从有次一个亢龙军将领控制不住情绪,试图挑衅她之后,宫胤就极力避免她再次和那些人撞在一起。

“陛下,请不要为难我等。”侍卫不动,来来回回就这么一句。

“这话我听了无数次了。”景横波皱起细细的眉,“我不会打扰他,我也不指望他忙得要命还得抽空来看我,我就坐在一边,不,不打扰,不行么?”

“回禀陛下,”侍卫礼貌却坚决地将她拦在侧门之外,“国师正要接待重要客人,不方便,请您先回去休息,他说有空会去看你。”

但她却在静庭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

景横波拎着一罐补汤,去给男盆牛送爱心。

……

远远地,翠姐打了个踉跄……

她走出好远,景横波还追出去扒着门框喊:“记住啊,不要给钱!不给食宿!不提供画笔颜料和纸!咱们穷,如果可以,让他们交地盘费和观摩费!”

翠姐一边摇头一边走了,她觉得景横波不该做女王,该去做奸商。

“花个毛的钱!你去告诉他们,你手上有上次迎驾大典上传说的,举世无双的精微高清晰仿真小画,可以给他们欣赏学习临摹,前提是给我们免费画一个月的广告画!”景横波拍翠姐肩膀,“我,他们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是请最好的画师,画那么多张画,要花很多银子呢。”翠姐有点心疼银子。

“真亏你想得出来。”翠姐接过照片,景横波连连嘱咐,“别用手模!些!做完几天广告记得给我还回来!”

“拿着画像往前走,在通往咱们那个画像馆的每个路口贴一张,再做个箭头指示。”景横波道,“每副画都有留白,会让人一直好奇跟下去,最后,一直走到我们门口,而这张宝贝照片,你就用一个水晶框,镶嵌在我们大门上。”

“这些画像画好怎么弄?”翠姐拉回话题。

“就是,”景横波立即回神,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要不然要男盆牛干什么?男盆牛不就是为姐冲锋陷阵挡枪子的嘛。”

“大波……”翠姐看她忽然出神,了悟地拍拍她肩膀,“别想太多,朝廷里的事儿,咱们不必太操心,国师会把一切安排好的。”

会好的,什么都是一刹那……

就像此时心底忽然莫名其妙地一抽痛,也是刹那……

穿越是一刹那,离别是一刹那,所有的失去和获得,都是一刹那……

刹那,这个对她来说过于文绉绉的词,也是刹那之间涌入了她的脑海,忽然她便觉得,此时此刻,这个词再合适不过了。

她手指轻轻抚模着照片,眼神有点空。

“对啊。刹那,留像于刹那间,记忆却永远。”景横波忽然有些怔怔地,“人活在世上,哪有什么永恒,有时候有那么一刹那的美,就很好了啊。”

“刹那?”翠姐皱皱眉,直觉这名字实在算不上吉利。

“抄袭的啦,”景横波挥挥手,“小蛋糕爱写诗,经常风花雪月唧唧歪歪,写满一个小本子还要锁起来不给我们看,呵呵姐是什么人,早看过了,酸,酸得很,不过这个句子可以勉强拿来一用……对了,我的画像馆,就叫‘刹那’吧。”

“风华长留,刹那倾城……”翠姐想了想,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还能想出这样的句子。”

“去找帝歌最好的画师。”景横波将照片翼翼放进盒子里,嘱咐翠姐:“让他们对着这张照片,画一批图像出来,一点点按层次画。第一张只有花影扶疏,第二张开始出现亭台楼阁,第三张花影里面露出静庭的小轩窗,第四张小轩窗里出现一个人影,每张都必须好好画,尽量还原图中景象,每张下面都在显眼处写上‘风华长留,刹那倾城’”

“可是就一张,这么小,贴在哪里合适?不走近都看不见……”

“就这张了。”景横波拍板,“根本看不出他的脸,但味道十足,最好的广告效果。”

现代那些大明星小鲜肉,景横波以往花痴舌忝屏的对象,现在若站到她面前,她必得伸一根手指,说声:“LOW!”

景横波连连点头,她也觉得,宫胤风采,非语言画笔可直现,就算这来自现代超越时光千年的最高端照相技术,也不过勉强体现几分罢了。

“这张真的将国师的风神气质,拟出了七八分。”连翠姐都忍不住赞叹。

色彩鲜明和谐,人物如霜似雪。明明只是一个远远的轮廓,所有人却都忍不住盯着那人影,遐思遥想,这般风姿气度,可为神仙中人?

照片略呈俯拍效果,近处花影扶疏,亭台楼阁,一蓬绿荫深处是黑瓦白墙紫红色的轩窗,窗前静静立着白衣的人影,看不清脸容,却可以看出人若玉树,发若乌檀,领口珍珠淡金光芒微晕,映一抹柔软红唇。

她抽出一张照片,递到翠姐面前,“天生的偶像派代言人啊这是!”

景横波想了想,一拍手,跑进了换衣间,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叠照片出来在手中选,“哪张好呢?这张!哎不行太清晰!这张!哎不行他在笑哎,他的笑怎么可以给别人看见?这张!哎能看出静庭的背匾,不行不行……哎对了,这张!”

这一日翠姐回来,说画像馆已经快竣工,接下来就该开业了。她有点发愁的是,画像馆位置太偏,紧邻着的赵府现在又出了事引人忌讳,怕是没有生意。

景横波感受到诡异的气氛,不想给宫胤再添麻烦,也就老实度日。画像馆还是买了下来,安排了翠姐带人去装修,赵府现在自顾不暇,也无人再来找麻烦。

她被保护得更好,守卫更严密,连相邻的昭明公署,被雷劈后都不再重建,以防再次发生耶律祁偷袭事件。

那片真空,覆在景横波的头上。

大荒朝野,无声角力,在力量逐鹿的交汇地,却有一片宁静的真空。

高踞莲台的神,现在却似乎慢慢举起了刀,下一步刀会落在谁的头上?

动亢龙,无疑宫胤在自断臂膀,但重组军方将领,带来的又是另一轮的紧张气氛。没有人能猜得到宫胤打算做什么,为什么平白无故地忽然要动亢龙军,导致帝歌的局势紧绷,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女王不合格,换了就是,根本不值得大动刀兵。对于宫胤这个永远稳坐最高莲台的国师来说,他只要高踞上座,轻轻点头就可以了。

体现紧张感的,还有宫卫的调整,亢龙军被调出宫廷守卫,由玉照军全权接手。随即不多久,亢龙军相当一批中层将领被查出克扣军饷,发配边疆沼泽,宫胤新提拔了一批普通出身子弟,并在帝歌百姓中开始招新兵。

景横波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宫胤的压力,虽然他一言不发,但是睡得更迟,出去得更多,召见群臣也更多,有时候静庭灯火一夜不熄,有时候半夜还能听见官员愤怒的声音,每次这样的愤怒争执声过后,第二天大朝会,就会少一两个官员,而当日的朝会气氛,就会更加凝重肃杀。

事情在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上次赵府抓到的那个刺客,在审问中突然死亡,蒙虎将人交的时候,已经再三关照,但还是出了岔子。接着又有流言出来,说刺客其实还是女王派去的,这是在杀人灭口。

景横波并没有直面这样的压力,很多事情被宫胤压下,但景横波能感觉到听政时众人越来越不怀好意的目光,能看到宫胤案头堆得越来越高的折子,这些以火漆密封的折子,宫胤从来不让她看,但她能猜得到内容——不外乎就是攻击女王,或者废黜她的提议。

冲突和矛盾那般鲜明地摆在面前:士大夫阶层和百姓的矛盾、不甘于做傀儡的女王和希望女王继续循规蹈矩的群臣们的矛盾、军方高层和女王的矛盾、文官派系和女王的矛盾……都渐渐汇聚成一片尖锐的压力,插入帝歌城的最中心。

当然,民间反应越好,大臣们越不乐意,某种程度上,封建士大夫阶层和普通百姓阶层,其利益从来都根本对立。

和朝廷几乎形成同盟的反感不安相对应的,是民间现今对景横波的无上拥戴和好评,大人物的生死和百姓无关,百姓只喜欢那些将他们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人,赵士值和他的遭遇,也让百姓拍手称快——赵府盘剥百姓,抢占民居,以各种手段欺骗强索贫家女子,早已民怨沸腾。

更不要说那些捍卫旧传统的老臣们,除了大贤者常方等几人坚持捍卫女王,认为大荒不可缺女王之外,其余人大多觉得女王离经叛道,气质迥异于历代女王,观其言行,放纵恣肆,必定不会是个安分人物,且手段繁杂,行事诡异,只恐心怀叵测,对大荒王权有翻覆之祸。

很多人从赵士值的现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都觉得似乎到目前为止,和女王陛下沾上边的事情和人,都没有一个好收梢。短短数月,桑侗败在她手下,成孤漠死了唯一独子,赵士值死了连自己都没保住。尤其桑家,根基深厚的百年豪门,败得莫名其妙。朝中已经有女王“煞星照命”的闲话出来,继亢龙军之后,大荒的文官派系,也对女王陛下的存在,出现了抵触情绪。

所谓物伤其类,文官们对于中风的赵士值的遭遇,自然也是同情的,赵士值善于表面文章,和同僚关系不错,他中风后不少人前去探望,亲眼见赵府愁云惨雾,丧妻又重病的赵士值一夜老了十岁,五个小姨子整天哭哭啼啼,偌大一个清贵府第,短短几日便现出衰败景象,令人心惊。

买房子事件之后,景横波有一阵子没有出宫。朝野上下,最近不太安分,赵士值中风了,所谓的副相自然没戏,所谓的联合士子和文官集团声讨女王自然也无法实现。只是当日的事,还是传了出来,渐渐便有一些不太好的流言。什么女王擅闯大臣府邸啦,什么女王挟持赵导致赵被杀啦,什么赵大人为救跌跤中风啦,都是些对景横波不利的流言。更有将那日赵士值慷慨激昂演讲搬出来,暗指女王跋扈无行,据说这些流言,最早从帝歌署流转出来,却在亢龙军那里得到证实。

……

她看着宫胤的背影匆匆消失于软轿内,抬头望望渐趋昏暗的天色,天边正有层云涌动,滚滚而来。

禹春过来,挡在了景横波面前,蒙虎手肘搁着一件黑色披风,给宫胤披上,黑色丝质披风沉沉落下,景横波从禹春背后探出头来,忽然觉得披了黑衣的他,此刻看出了几分清瘦来。

景横波险些被他肩膀撞着,愕然抬头,宫胤已经抬手唤过禹春,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事,你先护送女王回宫。蒙虎,你陪我走一趟。”

宫胤霍然转身。

“咦,你背上沾了什么?红颜料?车内靠背不干净吗?”。她立即好奇地凑看。

她无意中一转身,忽然看见宫胤背后似乎有一道红色痕迹。他衣衫如雪,从来纤尘不染,这一道痕迹便特别显眼。

景横波眼看广场上的士兵又多了起来,心知宫胤可能又加强宫廷守卫了。

车子在宫门前停下,宫胤神态已经恢复如常,让景横波先下车。叫过负责宫廷守卫的玉照士兵,嘱咐几句。

……

半晌,她听见他轻轻道:“横波,我只愿你欢喜永久,懂得更多。”

彼此气息交融,怀抱温暖。

她想抬头看他,被他用下颌顶在头顶止住。

他身子笔直,却没有立即拉开她,想了想,轻轻抬起手,抚过她流水般的顺滑长发。

“谢谢你,”她将脸贴在他肩上,轻轻道,“不是谢你帮了我,而是谢你用了心。我现在一点也不愤怒委屈了,很开心,很温暖,很欢喜。”

他心中未及巨震,她已经更快地闪开,笑吟吟地注视着他。

她并没有回答,他愕然抬头,正想教训这花野猫好好听课,她忽然欢笑着扑过来,抱住他脖子,飞快地在他颊上一吻。

似感觉到她的注视,他并不抬头,只道:“很多事情的解决,不必针锋相对武力相拼。将自己置于险地,智者不为。”

她抬起头,注视对面的男子,他却无意邀功也无意卖好,随意拿起一本书翻阅,垂下的睫毛浓密,静谧如雕塑。

宫胤的出手,永远如此缜密而森然,是洪荒巨兽隐藏的雪白獠牙,一闪间吞噬所有希望。

副相也好,和宫胤软抵抗也好,用自己在文坛的影响力召集士林和文官集团抗议也好,想必这辈子,他都做不到了。

赵士值这一辈子,想必都难以痊愈了。

景横波也想笑。

“是。”蒙虎声音里似有笑意,随即退下。

“想必被刺客那一刺惊吓所致,着医官前往全力救治。”宫胤顿了顿,平淡的语气多了一丝嘲讽,“让他好好养身体,副相的位置,还等他痊愈接任呢。”

景横波霍然回头盯住宫胤,宫胤唇角慢慢一勾。

正想嘲笑他的幼稚,便听外头蒙虎敲响轿板,轿子停下,蒙虎在外头低声道:“回禀主上。赵士值中风病倒。家人递折子替他告病。”

这算什么理由?

景横波:“……”

他点点头,轻轻巧巧地道:“因为我想让他跌一跤。”

她想了一刻,不确定地道:“赵士值?”

“你想想。”他却不直接回答,把问题抛给她。

“揪出凶手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来这么一招?”这是她最想不通的问题。

“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先遣人过来查探消息,得知情况之后做了安排。”

“啊哈,但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怎么来得及?”

“是。”

“怎样怎样?”她抱住他手臂,“我猜的对不对?这所谓的凶手设机关是不是你安排的?”

景横波懒得和他斗嘴,真要斗起来她也多半是输。

“这是和你学的,多谢。”他答的很快。

“您能不这么自恋么?”她呸他。

“很好。”他淡淡赞扬,“你跟我久了,终于聪明了一点。”

“哦?”他并无意外之色,相反神情鼓励。她得了鼓舞,立即道:“因为你后来揪出凶手时,他在帝歌署官兵的人群中,从位置看,就算他从你轿前经过,也无法靠近你的轿子,而且官兵列队通过,前后都有人,真要放个机关谁看不见?就算他靠近了,手快了,没人看见,但蒙虎禹春离你轿子也不远,能疏忽成这样?就算他们都疏忽了,一个能发射那种暗器的机关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装上的?角度呢?安装呢?调试呢?那么巧一装就装上,一射就射中?凶手如果有这个本事,也不用躲在人群里趁浓烟射暗器栽赃了!”

“对了,先前你说凶手在经过你轿子时,在轿杠下放了暗器机关。”景横波终于把盘桓在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可是我觉得不大可能。”

宫胤也不催她,他特别清透的眼眸里似有笑意淡淡,在幽光中如琉璃流转,看得她各种发痴,如果不是眼角瞄到轿帘,她差点又忘了。

“那个……这个……”她忽然把想好的话题忘了。

景横波抬手,捂住忽然发红的脸——打住打住!再这么想下去,她又得孟浪了!

“嗯?”他似乎有点懒懒的,微微带了点鼻音,在这幽暗空间却显得低沉绵邈,声声回旋,听得她心上痒痒,似被早发的春苗撩上心尖,忍不住就想起刚才他劲健的双臂,沉重的躯体,和无限逼近的清郁而又魅惑的男子气息……

“对了,我有一个疑问。”

谈公事!

“咳咳。”眼珠子东南西北溜一圈之后,她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话题。

……

哦NO。

没关系,你孟浪其实没错,就是浪的时间地点不对?

哦NO。

没关系,是我先孟浪?

景横波暗叫一声糟糕,不说尴尬,说了更尴尬,怎么回答?

“方才的事……我孟浪了。”

好在半晌之后,宫胤终于轻轻开口。

两人都不,便显得气氛古怪,越古怪景横波越不自在,越不自在越怨念——明明是他干坏事,怎么倒显得自己心虚对不起人?这算什么事儿?难道真的是气场越强越占理?凭毛啊。

宫胤不,慢慢整理袖子,景横波脸上发烧,左顾右盼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见他声音平静,蒙虎才退了下去。景横波吁一口气,微微尴尬,自说自话地道:“他也太了。”

宫胤扶着轿壁,慢慢坐正,靠住靠背,道:“无妨,继续。”

蒙虎却似乎没有离开,日光将他微微躬身的影子映在帘上,几分不安和关切。

宫胤对她浅淡地弯弯唇角。

“没事。”脸上腾腾发烧的景横波,立即慌乱地抢先回答。又低声问宫胤:“没事?”

轿子也停了下来,蒙虎微带担忧的声音响起,“主上……”

他撞上去的时候侧过脸,脸撞在了身后靠背的深紫锦垫上,稍稍一停。

因为知道他的强大,惶急之下用尽力气,谁知道一手推出,竟然没有遇见任何抵抗,他的身子被推得一偏,撞在轿壁上,整个轿子都猛然一晃。

几乎想也不想,她立即抬臂,用力将他推到一边。

景横波不防一个玩笑的献吻,竟然引发这冰山如此剧烈的反应,她惊惶地瞪大了眼睛——不行!这事她还没准备好!

他双臂一颤,猛然抓住她肩膀,身子一翻,已将她压在身下!

一色猩红,刹那将出!

更猛更烈的焚心之火,刹那狂飙,破十二明堂,直上重楼!

明明只是温热柔软,明明逼人的只是她的甜美香气,唇上心上却似被利刃逼着,一线火热自咽喉奔腾而下,似一粒火种抛入本就沸腾不休的油田,几乎立刻,轰然燃着。

软玉温香那般突然,由她送上。

他身形一僵。

“用……”她忽然身子向前一送,唇贴在了他唇上,“唔唇……”

“用什么……”他似有些心不在焉。

“堵话,用的不该是手指,多煞风景……”她笑眯眯仰起身。

景总裁笑眯眯地注视她的别扭冰妖精,想着先前见过他出轿一招擒凶手的英姿的人们,如果能看见此刻,该有多颠覆啊……

他果然不动,手指在她掌握里略有些僵硬的竖着。景横波想狂笑——角色错置啊亲!

她叹口气,握紧了他的手指,他似乎又不自在了,试图往回抽,她当然不放,威胁他,“你再乱动我扑上来了!”

小说里这个时候恼羞成怒的男主似乎都应该用唇来堵住他们的小妖精……

她喋喋不休的话被他的手指堵住,景横波万分遗憾为什么不是唇。

“我不知道。”景横波眨眨眼,“我只知道我抛个飞吻你都擦我手,不相干的人可能包括全帝歌人民,你确定要开个长长的名单给我吗?我担心会有床那么高……”

“你自己知道。”

景横波咕咕一笑,“谁呀。”

他静了静,答:“以后少和不相干的人在一起。”

怕他尴尬推开她,她把玩着他的珍珠,轻声道:“今天谢谢你……我不想给你惹麻烦的。”

习惯了就好啦。

朦朦胧胧里,她感觉到他微微急促的呼吸,忍不住笑一笑——女人在怀,这初哥又紧张了。

这是爱,还是缺乏安全感之下的依赖感,她还不知道,可是她知道自己想这样的一刻,多些,更多些,想这样的时间,久些,更久些。

有种人,让你觉得可以将全部托付。天地山川,连同自己,都在他怀抱。

景横波觉得温暖而闲适,先前的愤怒纠结紧张不满,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自然冰消雪融,他不安慰,不讨好,不亲近,甚至依旧毒舌,可是她听见那声国师驾到就紧张喜悦,看见他轿中人影便气息平稳,听到他声音便彻底放松,看见天地明亮,万物都有光。

两人都不,轿子微微的摇晃着,肌体便时不时轻微碰触,隔着衣物,一次次一点点体验彼此的温软和柔韧,一次次一点点,掠动一份甜蜜又酸涩的心情,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听心跳,他则在细细嗅她发上的清香,她觉得他的心跳世上最沉稳最好,他觉得他亲手洗出来的发最柔软最香气逼人。

她“咯”地一声笑起来,觉得这醋挺甜。

他“嗯”了一声,道:“确实,你喜欢的挺多。”

“哪种都喜欢,”她抱住他的腰,“只要是你就好。”

他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似缠绕此刻难言心情。忽然问她:“你喜欢我热一点?”

她的长发落下来,一缕缕垂在他手背,遮住了他指甲上忽然泛出的红色斑点。

这是不是说明其实他没什么,什么妨碍都没有?

当日天南王宫里,那一场寻不着地方的吻,导致他浑身结冰的事儿,她印象深刻,心里总在猜疑,他的般若雪是不是如武侠小说说的那种,不能亲近?否则怎么一动情就结冰了?为此偶有接近他,总在仔细观察,倒也没再次发现这种结冰现象,如今居然热起来了。

她放下心,展眉一笑,“原来你也能热起来,太好了,当初你忽然结冰,可把我给吓死了。”

她怕他发烧,用手背试试,额上却温度如常。

“你的手忽然热了哎。”她将脸颊贴在他手上,感受奇异的热度。他一直是微冷的,清凉如初雪,有这样的热度真让人诧异。

他手一颤。

似有浪潮汹涌而起,冲撞冰雪堤岸,他似听见霜雪碎裂之声,放射状零落如裂甲。

而那一头袖执彩缎,含笑成礼的人,可会是……他?

“倭堕低梳髻,连娟细扫眉。”她可有一日,会挽长发,梳堕髻,扫娥眉,贴花钿,彩裳漫玉阶,十里嫁红妆?

心和喉间都似在发甜,甜到尽处是难以自控的心情。

宫胤抓住她的手,定定看了她半晌,昏暗的光线里她泻落的长发与猫一般的眸子都在熠熠发光,侧头的气韵甜蜜爱娇,不同于平时的艳丽风流,此刻眼前是个灵活娇气又无法掌控的小女子。

“真的永远不梳了?谁来也不梳?你说的哦。”她点他鼻子。

景横波狡黠地笑起来。

“当然……”他随口答,忽然一顿。

“不好看吗?”。她腻在他腿上,抱住他脖子,“真的不好看吗?那以后我就永远不梳这样的发髻了,嗯?”

这个眼界比天高醋量比海宽的家伙,估计一照面就想做这个动作,忍到现在算是奇迹。

景横波这才想起自己头上还是妇人发髻,是为了装成耶律祁的小妾随便挽的。

“知不知道这样很难看?”他道。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一挥,将她的发髻打散。

景横波眨眨眼,四面嗅嗅,“咦,好酸,好酸。”

“不如女王陛下英姿飒爽,”他眼皮都不掀,顺手取过一本书来看,“一人千面,角色多变,从小妾到侠女到女王,都游刃有余,姿态完美。”

“多谢你来解围,”她笑嘻嘻地道,“你今天真是帅呆了。”

景横波坐好——坐在他膝盖上。

“坐好。”他道。

景横波倒不是来揩油的,她扒着宫胤的脸左看右看,奇道:“咦,你的脸色挺正常嘛。还有一点红晕呢。”

不过他及时地将手臂横在了月复前,避免了某些过于尴尬的接触。

轿子窄小,她撞进来的时候宫胤无处可躲,只得用胸膛承接了她热情的力度。

景横波趴在宫胤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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