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也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怎么回事,身子还没转过来,眼前一黑,已经软软倒了下去。
但她没有听见花瓶砸中人的闷响,甚至没有花瓶落地的碎裂声。
这轨迹正冲她身后,只要身后真有东西,都一定会被这花瓶砸中。
人还没完全转身,手一挥,架子上珐琅花瓶已经狂冲而去!
她收回细丝,调好戒指,霍然回首。
她低下眼,没有看见影子。
刚刚室内明明无人!
仿佛什么人或物,就在身后!没有呼吸,没有动作,但她就是觉得,身后多了什么东西!
有……存在感!
她走到门边,转动戒指,戒指里弹出一截细丝,她拔出细丝,准备插入锁中。忽觉身后有异。
这么一想,她松口气,站起身,准备把屋子搞点小破坏,做出撬门假象再走。这样她一个大活人忽然在上锁的屋子里失踪,蒙虎也不会想到她景横波身上。
细想想,蒙虎哪里想得到她敢在宫胤面前出现。他身系宫胤安全要务,事务千头万绪,他向来也不是个细心的,没发现也正常。
景横波一看这架势,放下心的同时也有些疑惑——难道蒙虎真的没有认出她?否则根本不会这样看守,只要不绑住她,这天下几乎没有可以留住她的地方。
护卫令她进了一间空了的厅堂,将门锁上。然后站在廊下守卫。
景横波跟着玉照护卫,直进入了这户人家的后院。
……
“说,那门在哪!”
“啊啊啊不算狗洞!我曾养过一群野犬沼泽的鞑犬,最是体壮如牛,身形高大,为免惊吓家人,专门辟了一条道出入,那门其实已经够人进出了,藏在树荫里,很难被发现……”
“娘的,你敢让爷爷钻狗洞!”
“啊啊啊别阉我,我想……我想……”大少爷拼命擦汗,好半晌才疑疑惑惑地道,“……我……我家后墙有个小门,是给狗出入的……”
“说!”那灰衣蒙面人将剑搁在他脖子上,“你家有什么办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给我想!想不出来,就阉了你!”
“就……就一个后门……”
“后门有几个?”
“没……没有……”
“有没有暗门?”
大少爷体如筛糠,“……没……没有……”
“你家有没有暗道?”
问话开门见山。
找了个姑娘,还没来得及浪几浪,忽然几条人影破窗而入,一掌拍倒了姑娘,拎起了他。
让出府邸的大户,一家子暂时无处可去,就在街边茶楼里歇脚。这家的大少爷,是个闲不住的,刚坐下就跑到隔壁一家花楼去了。
……
“我觉得,”他缓缓道,“等下要有好戏看了。”
耶律祁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一个角落,眼底有种奇怪的神情。
“你们扯什么废话。”天弃抱胸不耐烦地道,“说说,咱们要怎么办?真听大波的?”
耶律祁打苍蝇一般挥开了他的手,淡淡道:“勉强能算我情敌,至于你,还是和你六个兄弟一起一辈子比较合适。”
“干嘛拦我?啊干嘛拦我?她去见宫胤了啊!她去见我那死情敌了啊!”伊柒跳脚。气势汹汹指着耶律祁的鼻子。
一个阴暗的巷角里,站着耶律祁等人。
她进府后,玉照龙骑立即便封锁了整条街道,驱散百姓,百姓依依不舍地离开,边走边议论街上的奇事。街上渐渐没了人。
那护卫应是,过来拉景横波。景横波打算人家如果给她上绑那就立即移走,绝不自投罗网,但对方态度很是客气,似乎当真不打算为难她。她不到迫不得已,不想在这些人面前展示瞬移,想了想,对远处耶律祁还是打了个稍安勿躁手势,跟着护卫进了门。
蒙虎却还是一眼都不看她,脸上生硬如戴了面具,似乎急着去伺候宫胤,扭头对一旁两个玉照护卫道:“带到府里,不可为难,等会我有空会来亲自审问。”
旧日情分,他人若是不记得,她又何必顾念?
蒙虎留下她,是要干什么?她不想多想,如有恶意,离开便是。想要出手,反击便是。
她心中认为可能蒙虎是认出她来了。毕竟她的改良化妆术虽然不错,但糊弄熟悉的人却不够,尤其阿善和蒙虎一直在一起,她的易容手法蒙虎怎么可能不熟悉?
景横波看和婉一步三回头进了宅院,偏头看蒙虎。
“公主放心,我们问清楚便放行。”蒙虎神情忽然柔和很多,对和婉躬身,语气也恭敬许多,“您请。”
和婉想想也对,才再三嘱咐道:“你务必,真有什么不对记得呼救。”又再三拜托蒙虎,“大头领我这真的不是刺客,请你们千万不要难为。”
“没事的。你去见国师,也好帮我说清楚真相啊。”
“可是你……”和婉一脸真挚的担心。
“公主。好不容易才拦下国师,不要浪费了这宝贵机会。”她一笑,拉了拉和婉的手,“你要国师的护卫,不会冤枉无辜。就让我随他们去,问个清楚就行了。”
就冲今日这一句,这姑娘,她帮定了。
她原以为这世上处处碰壁处处寒凉,却未曾想在经历地狱之堕之后,她还能得人间温暖、真情、信任和捍卫。
景横波心中一热。
“她是我的,我她。”和婉坚决地道,“当年我无意中助过国师,后来他承诺,以红玉蜻蜓为记,会答应帮我一次。现在我拿红玉蜻蜓请求他,不要追究我这个的罪,她不是刺客,我以我的性命发誓。”
蒙虎诧异地看她。
“不。”她忽然道,“请代我向国师告罪,我不去了。”
“我……”和婉看看她,又看看一脸坚决的蒙虎,走出两步,又停步。
当然,她不抱什么太大期待,正常人会选择什么,她明白。
在逃婚获得帮助获得所爱,以及捍卫真心助她的好友面前,她会选择抛弃哪个。
景横波冷眼旁观,她想看看这小姑娘,在面临抉择前,会是怎样的态度。
“公主不必多理会,还是赶紧去见国师吧,时辰有限,耽误不得。”蒙虎催促。
和婉张大嘴,神情骇异。
蒙虎不看景横波,生硬地道:“这姑娘手指上可能有暗器,我们怀疑是混入公主身边的刺客,必须查问清楚。”
和婉大惊,“为什么?”
和婉正要走,蒙虎又道:“至于您身边这位姑娘,请公主恕罪,我们要拿下审查一番。”
和婉正要答应,那边蒙虎已经走过来,他眼神只落在和婉脸上,道:“公主,国师有请。”
“让我走。”景横波对走到她身侧的和婉悄悄道。
襄国的官员速度很快,看来也无法违抗宫胤的意旨。就近在附近安排了一座府邸,是当地一个大户献出来的,为了保证绝对安全,主家的人在一刻钟内全数离开,玉照龙骑快速入府检查之后,请国师移驾。
景横波低下头,衣袖里的手指慢慢攥紧。
很不幸,这些句子,还是他教的。
人贵有自知之明。匹夫之勇不足取。忍耐是天下第一美德。
从那日城门砍旗后,她就没动过刺杀宫胤的想法,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杀不了他。
戴着帷帽的和婉感激地点头,又无限感谢地看着景横波,景横波忍住一口老血,对人群中被远远隔开的耶律祁等人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低头思索该用什么法子月兑身。
宫胤一停驾,玉照便封锁了整条街道,驱散所有无关人群,和婉翻倒的马车自然是关注的重点,马车的车夫想要搀走和婉,和婉正在挣月兑,宫胤眼神看过来,立即有几个玉照护卫,隔开了想要带走和婉的人。低声道:“公主,请随我们来。”
景横波想看不出和婉真的和宫胤交情不错啊。
“请贵国安排就近房舍,本座想歇歇脚。”宫胤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再次鸦雀无声。
“大胆!”一个襄国官员立即怒喝,“国师入城,大王正等着迎接,一切仪礼皆有时辰安排,岂容你一个无知民女,随意搅乱!退下——”
她对着地面,沙哑着嗓子答:“一时半刻难以说明,还请国师停驾,听小女子一一细说。”
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把和婉这事凑合了,应该能混吧。
看来这家伙不肯出面,但阴人很有一手。推她的又是他吧?
她心中若有所悟。
景横波这时候依旧注意到襄国群臣队伍里,好像没有纪一凡。
襄国众臣急忙地聚拢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幕,襄国大王还在宫门等着迎接国师,不想这里竟然发生这么一出。
他似在对天发问。
“有何冤情?”
宫胤眼底照例没有人群,只在马车前静静回身,却并没有看靠住马车的景横波。
万人街道,无声。
原以为相见无期,再见必定多年后沙场为敌,不曾想这么快便长街当面,她一时竟不知如何放置自己。
想要心如死水,想要冷漠岿然,想要不动如山,心理建设做了这么多,每次看见那个白衣身影,依旧似被无声打一闷拳。天灵盖上一片冰凉,似还飘着那夜彻骨寒冷的雪。
怕一刻眼底情绪,泄露太多。
他身影一出现,景横波立即用力偏转头去。
他是一抔雪,只在清净寂寞处,晶莹。
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惊了那谪仙一般的人,又怕那太阳太烈,将这冰雪琉璃人晒化了。
正午的阳光本来炽烈,但此刻人们似都觉天色黯淡三分。
车门缓缓打开,宫胤出来时,众人气息忽然都一窒,只觉得眼前雪影碎光,天地清凉。
无数少女又兴奋,又遗憾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个和国师近距离接触的好办法?瞧那浪蹄子,现在还趴在国师马车上不愿下来呢!
这是要当街审案?
这女人真有什么天大冤情?喊一声国师就应了?
稍稍一静后,马车放下踏板,百姓们轰然一声,都知道国师要出来了。
护卫们将要揪住她的手臂,都收了回去。
“且慢。”宫胤的声音再次传来。
那姿态,看上去像她忽然被国师美色所惊,要趴在车窗上舌忝屏一样……
然而立即一股麻痹便自手臂传来,她身子一软,靠在了马车车身上。
感觉到那句话喊出来,手上一松,她立即抽手,准备闪。
她可以对所有人喊,唯独不该在这个人面前喊!
这世上她最不该此刻喊这句话!
冤枉啊!
瞬间扯碎,永难复原。
一腔热血泼冷雪,万古艳火冰水绝。那些用尽全力付出的热情,用尽全力向全世界抛洒的心意,落在了冰中,雪里,水上,最酷最烈的风中。
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适合喊这句话?
冤枉啊!
然而一喊出来,她心中的愤懑之气,忽然也似狂流奔涌而出。
她完全是随口喊的,这台词蹦出来,大抵是现代那世古装狗血剧看多了的缘故。
景横波也定在了那里。
拦轿鸣冤?可是国师不管六国内政,这种场合拦国师的轿子,是不是对象错误?
这算个什么事儿?
整个崇安的百姓,一傻。
从翻倒的马车底下艰难爬出的和婉,惊喜地抬头。
人群中正拦住伊柒不许他大叫的耶律祁和天弃目瞪口呆。
将要出手的护卫们手一停。
乱七八糟的长街忽然一静。
……
她沙哑着嗓子一声大喊:“冤枉啊!”
来不及多想,她被抓住的手掌拳头一松,掌心里的红色玉蜻蜓掉落。
景横波心中一紧——果然是宫胤的声音!
“来人,将这……”
马车里终于传出声音,清冷,漠然,一丝淡淡凛冽。
这一霎全部的精气神都凝在了指尖,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清冽的呼吸,微微拂在了自己手指上。
她低下头,雪白马车勉强能映出自己此刻影子,本就化过妆,再抹上一脸黄土,宫胤隔着窗纱,能认出她才奇怪。
一瞬间她心中掠过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宫胤不是最讨厌和陌生人肢体接触的么?怎么随随便便伸进来一只手,也会去模?
但是一动就发觉动不了了,手已经被宫胤抓住。
景横波一僵之下,下意识要将手臂收回——这要宫胤发神经,把这手砍掉怎么办?
……
他终于动了。抬手,捏住了她的指尖。
手臂忽然动了动,似乎想要收回。
马车里光线淡淡,照不亮他静水深流的眼眸。
他目光久久落在那戒指上,似乎吸了口气。
手上唯一触眼的,应该是那枚古铜色猫眼戒指,暗刺已经自动缩回,猫眼石光芒流转,真似一只狡黠的猫眼。
他目光在那手指上掠过,指甲很干净,没留长指甲,修剪得很齐整。
手臂纤细笔直,腕骨精致,手上虽然脏兮兮的,但手指纤长精美。
凝视着面前的手臂。
宫胤笔直端坐。
……
而马车内的人,依旧毫无动静。
看着她,撞在马车上,莫名其妙划破了坚硬的窗纱,卡在了那个破洞中。
此刻四面忽然安静,人人都僵硬在原地。
她有点遗憾。
景横波甚至感觉到自己手背差点就撞上了宫胤的脖子。
她撞出去的时候手是向前伸的,手上戒指的暗刺已经弹开,暗刺极其锋利,嗤啦一声,宫胤马车金丝纱的窗纱被划开,她老人家一条手臂,就那么直挺挺地搠了进去。
景横波只来得及抓一把黄土往脸上一抹,一只手对身后胡乱比了个摆手不要叫的手势,随即便砰一声,莫名其妙地越过了人群的缝隙,撞在了宫胤的马车上。
身后又是一阵风卷来!
宫胤的马车就在眼前,已经停了下来。护卫们正向这边聚集,因为靠近道边,一时挤不过来。
景横波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推马车撞她的人是谁,也不确定飞石子救她的是不是耶律祁他们,尤其怕出手的是伊柒他们这些逗比,万一逗比们有谁一激动,再像上次一样喊一句护驾,她就完蛋了。
护卫队又惊又怒,一边对她包围而来,一边对路边人群大喝:“抓刺客!人群里还有刺客!”
一点细细的石屑簌簌落在她脸上,刚才打开两柄枪的,似乎是两颗石子。
景横波无奈,正准备施展瞬移逃开,猛听得啪啪两声脆响,两柄枪忽然荡开,枪尖荡出一个交叉的弧,从她鼻尖擦过。
立即有人怒喝:“何人惊扰我主!”两杆长枪,闪电般向她头顶交击而下!
她一跌就知道不好,刚想爬起来瞬移,忽觉身后被人重重一推,一个踉跄,冲出了街道!冲到了宫胤马车侧的护卫队中!
马车下就有百姓跪着,顿时惊声尖叫,四面逃散,景横波正在马车口,半只脚在马车外,顿时收势不住,跌落地下。
身后忽然有风卷过!与此同时,马车猛地向一边倒下!
只这么一犹豫。
虽然料定他不可能看清楚,但她还是心中一震,觉得此刻出去不妥。
隔着前方跪着的人群,她看见巨大白金马车窗内,那个朦胧的轮廓,似乎偏头对这边看了一眼。
一开车门,她就发现,不知何时,宫胤的马车正好行驶到她们这辆不起眼的小马车面前。
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在车内她无法瞬移。
景横波硬着心肠拨开她的手,“任何事我都可以考虑帮你,唯独这件,绝对不行。”
“詹妮!詹妮!”和婉十分紧张,颤抖着手拉着景横波的衣襟哀求,“求求你,帮我这一把,他只要进了宫,我肯定没机会和他接触……”
道路旁的男女们,都偷偷抬头,想要从马车的车窗内看一眼这大荒第一人的风采,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风仪超绝,冰雪之身。只是宫胤向来端正严谨,他的马车没有寻常贵族那些半遮半掩供人瞻仰的丝帘珠串之类的东西,车窗上蒙了淡淡的金丝纱,众人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秀挺的轮廓。
用整块玉木打造的这样的马车,全大荒也只有一辆,甚至女王都没有。这是当年宫胤登国师大位,镇服黄金族之后,六国八部臣服之下,合力为他打造的马车,以示对他地位的尊重和承认。是宫胤在大荒威权的象征。他平常也不用,只有莅临六国八部这样的藩属之地,才会摆开这样的仪仗。
宫胤车驾缓缓前行,已经快到近前,还是他素来的风格,一色雪白的玉照龙骑,似皑皑的雪,在长街上无边无际蔓延,拥卫着中间白金两色的马车,马车并不似寻常贵族雕鞍饰轮,只是一色少见的原木白色车身,镶嵌金边,但极其宽大,超越王侯规制,明眼人都知道这种白色车身并非后天漆成,而是使用的巨木沼泽里的一种“玉木”,其色如玉,其质也如玉,坚硬异常,刀砍不伤。并不俱水淹火伤,不受虫蚁侵蚀。向来极其珍贵,有“一寸玉木一方玉”之称。
“我说你做梦。”景横波起身,准备下车,混入人群,省得和这小神经病揪扯。
“你说什么?”
“所谓脑残就是你这种。”景横波喃喃道,“我跌他面前?他应该会很高兴地下令开车从我身上碾吧。嗯,说不定还来个倒车再碾一次,省得死得不利落还要赔钱。”
“不是的!你可以装作不从车中跌倒在地,国师心慈,一定会派人扶你,然后你就可以帮我说出请求,拦一拦他。”和婉抓住她的手,“放心,我不会害你,国师以前见过我一面,还得过我的帮助,只要你和他说是我派来的,他绝对不会为难你。”她摊开掌心里一枚红色的玉蜻蜓,塞给景横波,“等他马车经过咱们这里,你冲出去,把蜻蜓砸向他的马车……”
“冲撞国师大驾是死罪,你要害我去死?”
“我一出面,就会被潜在附近的护卫拦住,其实昨天也有人监视我,但只要我不出格,都不会对我出手。”
“你可以自己去!”
但同情归同情,让她帮忙拦宫胤车驾?死也不干!
景横波心中微微叹息,不知道该赞扬她好还是同情她好,当所有人都在阻止或者在放弃,只有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仍旧在为爱情锲而不舍地努力。
“我看似自由,其实身边宫女都是王后派来看守我的。没有一个贴心人。昨天我冒险找一凡,也是想让他去求国师,谁知他不肯……”和婉泫然欲泣。
“你昨天为什么不想办法派人出城通知?”
“我是没有办法!”和婉焦急地道,“国师日理万机,今天才赶来观礼。他会被直接迎入王宫,他一进王宫,我就再没有机会和他单独见面了!按照规矩,他不能进后宫,我这个准新娘,更不能见外男!”
“你等他进宫不就可以求他了,想死别拖我下水!”
“我要拦下他,求见他,请他帮忙阻止这桩婚事,现在只有他的话,才会令父王重视了!”
“你疯了?”她气若游丝地道。
她忽然理解了以前人们对自己的感受——这时不时抛个炸弹的赶脚真的要人命啊!
景横波脑中又轰然一声。
这念头还没转完,她就听见和婉忽然道:“詹妮,求求你,帮我一个忙,拦下国师的车驾!”
他前呼后拥,高举九重,一会儿就从自己面前过了,关自己什么事?
不就是陪和婉在这里看看?
奇怪,紧张什么?
景横波紧绷了一阵,忽然又松了下来。
她就算瞬移,也移不出这十里长街,出现在哪里都是古怪。
景横波却浑身麻木,只想跳下车离开,但此刻人山人海,道路上却无人,她一旦冲上道路或者逆行,立刻就会被一路开道的护卫们发现。
和婉的车已经避到道边,小丫头正扒着车门探头向外看,眼睛里星光闪闪,脸颊泛上兴奋的薄红,和现代那世追逐明星的粉丝们神态一模一样。
参拜声如雷鸣,震动崇安。
“国师万安!”
几乎立刻,道路两侧人们如草偃伏。
队伍的最前面,几乎囊括了襄国朝廷所有的文武众臣,这些人一大早出城三十里接驾,此时方到。
再一抬眼,便看见前方旌旗招展,车马如龙,白山黑水旗帜猎猎飞舞,长长队列出现在道路尽头。
景横波心中轰然一声。
正想问和婉,和婉已经指着前方,兴奋地道:“来了来了!哎呀,我终于可以亲眼看看国师了!”
她心中忽然一动,直觉不好。
这是谁来了?
景横波又注意到路边姑娘尤其多,虽然很多戴着帷帽,但依旧看得出激动兴奋之色。
道路明显特别干净,以黄土垫高了道路,人都聚集在道路两侧,路边每隔十丈左右,便有鲜花果品的案几陈列。正是所谓迎接贵人的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礼节。
好多人。
随即景横波发现,这出城的道路也不对劲。
出宫问题不大,出城可就有点麻烦了。
不过路却越走越宽阔,好像是通往城外的道路,这孩子要出城?
车子一路往城中心而去,却不是昨天的路,景横波深以为然,情侣约会嘛,当然要和地下工作一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和婉一路上很兴奋,兴奋中又有些不安,不安中又有些紧张,神情千变万化,五颜六色,景横波心中好笑,心想小姑娘真是愈挫愈勇,昨天见情郎受了那么大打击,今天又原地满血复活了。
出宫不久,她就看见了耶律祁和天弃伊柒,按照事先商定好的手势打了个招呼,那几个人站得远远的,看她的神情有点古怪,景横波也没多想,跟着和婉上了车。
看和婉着急的模样,景横波认为她一定是去找纪一凡,最后努力一把。正好她也想见见这家伙,最起码要把那晚被推下祠堂的帐算回来。
景横波也想出宫,看看耶律祁他们到底在哪里。晚上的事情,还需要商量一下。
和婉似乎很急,兴冲冲拉着她便出宫去了,她在宫中自由度似乎很高。
“以后有机会可以教你。”她向和婉要了全套胭脂水粉,重新简单化妆。过了一会儿,镜子里出现细长眼睛皮肤苍白的姑娘。
女人对他人姣好容貌的反应,也可以测试心性。她对和婉的反应很满意。
景横波这下笑得越发真诚了。
“我的天……”和婉声音里满是惊叹,“想不到你这么美!你何必把自己化丑了?不过你的妆容术也好神奇,居然和你本人相差这么大!”
她对和婉一笑。
再抬起脸时,她看见和婉正呆呆地盯着她。
热水泼在脸上,烫得她浑身都一哆嗦,她现在很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
景横波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洗脸,她很喜欢和婉,直觉这是个好姑娘。
以前她脸上有妆,绝对要洗得干干净净才睡觉,生怕因此伤了皮肤,但现在,似乎这也是小事了。
和婉却已经来不及和她,跳下床匆匆洗漱打扮。又不住催她,景横波有点为难,她脸上是有妆容的,到底要不要在和婉面前洗掉重新化?如果不洗脸,和婉一定也会怀疑。
“干嘛?”景横波莫名其妙,想着宫宴是晚上才开始呢。就算要梳妆打扮也该到。
和婉眼光从沙漏上掠过,忽然跳起来,眼睛发直,“不好,糟了!迟了!”
景横波看见她,就像看见几个月前的自己,想笑,心中忽然一酸。
和婉坐起来的时候还没清醒,抓了半天头发,神情怔怔的。
一夜折腾,等和婉和景横波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
不,你们有真爱,所有真爱,都该得到成全。
景横波转头看窗外冷冷的月光。
她唏嘘着把脑袋埋进被窝里,似乎不去想,烦恼便不再。
“能怎么办?抵死不嫁呗……”和婉喃喃叹息,“听说宫国师和女王原本是一对,结果……他们都没有希望,我觉得我更没希望了……”
“和婉,明天你打算怎么办?”
景横波嗯了一声,心想八成又是一个骗人和被骗的故事,结果是便宜了她这个外来人。
“是啊!”和婉半迷糊状态中依旧不掩语气憎恶,“有一阵子特别沉迷,宫里养了很多道士,搞得乌烟瘴气,有阵子差点拜一个道士为师傅,连我都要给那个道士让路,后来也是那个道士,惹出了什么事儿,触怒了父王,他杀了道士,驱逐了所有道人,关掉了丹殿,之后再也没炼过……”
和婉似乎在思索什么,默默叹口气,没有。两人回到寝宫继续睡下,在和婉即将沉入梦乡前,景横波问:“你父王以前是不是很喜欢炼丹?”
“你还小,”景横波抚了抚她的发,“将来你就懂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强大而恶毒,像车轮一样,不动则已,一动轰隆隆一路碾压。再强悍的感情,都不过是轮下的尘土……天快亮了,睡吧。”
“詹妮。”和婉在冬夜的风中,诚恳地对她道,“都说人心易变,可如果是真心喜欢,并没那么容易改变。自己,也真情,好不好?”
景横波不,觉得能读心神马的最讨厌了。
“不,只是我特别敏锐。我和那珠子相伴多年,时日久了,我好像就能知道他人的内心情绪。就像我知道雍希正似乎喜欢我,但不一定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深情。我也知道一凡喜欢我,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淡漠。”
“咱们才相识几个时辰,你都能看出我巨大的洞深深的痛了,说明这痛也肤浅得很啊么么哒。”
景横波笑起来。
“詹妮,我觉得你看似嬉笑放纵,其实有很深的心事,一定很深很深,很痛很痛,”和婉按住着她心口,认真地道,“以至于你甚至不愿回想,不愿面对,嘻嘻哈哈,用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来掩饰心里面那个巨大的创口。”她慢慢地道,“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可我能感觉到,这里有个巨大的洞,穿过的风呼呼作响。”
景横波想着自己英文名就是好听,一边偏过脸来,“嗯?”
“詹妮。”和婉叫着她的名字,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比真金还真。”
“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是反话?”
“我说,你说的太对了,人这辈子,一定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为此粉身碎骨,众叛亲离,也一定要坚持,还有什么比喜欢更重要?”
“你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
“真是天真的孩子。”景横波咕哝,“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咱那世道,连想选个喜欢的专业都做不到。更别说大活人。遇上一个喜欢你的人就嫁了吧,你喜欢的那个,甩了你。”
“原以为你是个特别的,原来你也只会说这些俗话。”她柳眉倒竖,“对我好一万倍又怎么样?我都不喜欢。我来这世上一遭,如果都不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和婉立即甩掉了她的手。
“你那二十四孝未婚夫,这大冷天气,在你屋顶上给你守夜,他认为我居心叵测,想要把我宰了。”景横波笑一声,“我说和婉,你这未婚夫,其实真的对你算得上情根深种,相比那个什么都不敢做,你这里闹翻天头都不敢冒的纪一凡,我觉得好了一百倍,你真的不考虑?”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还让不让我明天起床啊……”和婉一边拉着她的手向里走,一边打着呵欠。
“谁叫你抢人的,宁可抢黑瞎子也不能抢伊柒。”景横波随口答,微微放下心。看样子那几只都没事,也许都还潜伏在这宫中,以他们的本事,安全没有问题。
“谁知道他去哪了!”和婉没好气地道,“他和几个挟持我的人大打出手,一路翻翻滚滚打出宫了,还有你那个未婚夫,也从黑屋子里蹿出来,闹了半个宫廷,把我父王气得要命,要不是我谎言遮掩着,今晚谁都别想安生。”
“你那个二十四孝未婚夫呢?”景横波东张西望,怕雍希正忽然蹿出来。
她并不熟悉襄王宫,但七八个瞬移下来,也就找到了和婉的寝宫,看样子已经闹过一阵,道路上花草折断,宫殿里灯火通明,和婉披着寝衣依门而望,脸上惊吓和怒气未休,看到景横波出现,松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我睡了一觉就被挟持了,再一眨眼你也不见了?”
也不知道耶律祁和天弃现在闹得怎样了。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出宫,在整个闹宫过程中,其实并没她什么事,雍希正想要处置她也只是私下行为,现在被和婉知道了,她在宫中反而能获得和婉保护。
回头得找戚逸问问,排除后遗症。
不过无论如何不后悔吃这药,就看吃完这药那一刻的狂霸效果,如果真给那太监吃了,现在倒霉的就是她了。
她从先前呆过的正殿里找出自己的衣服穿好,把药吃了。感受了一下,体内并没有武侠小说常说的一颗神丹打通任督二脉,从此天下第一的酷炫狂霸感,也没有所谓涌动的气流啊,忽然牛逼的内力啊之类的高大上玩意,相反,体内还是有点燥,有点热,并不是很舒服,好在突然发作的毒是被压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丹药和自己的毒,到底是相冲还是相济的。
不过地上好像没什么血,她稍稍放了心,觉得逗比师兄弟中,伊柒越发靠谱了,想必是和自己一起呆久了的原因。
景横波闪身出井,四面看看,地上一片狼藉,厚厚的灰尘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脚印,还有断落的武器和箭矢,看样子伊柒在这里和襄国的护卫有过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