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我天天替景横波和太史阑嚎票啊,小妖精们就是不给我啊,你们第一次给了谁?是我,是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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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你知不知道那个贱人好狠,她早早给我下了药,我早早就开始脸上长疙瘩,暴躁易怒,越来越不得父王欢喜。这贼老天!给的我什么命啊!她人都死了,还能继续害我,害我失去容貌,失去平静心境,到最后,还要失去爱人啊……”
“啊啊啊我灌醉你那次,根本就没碰你啊,我那时已经怀孕,还要赶去把这小贱人杀了,你酒醒后我刚刚赶回,你翻身就给我一拳,你好狠的心,那一拳差点杀了无色啊!”
“啊啊啊你只知道除夕那夜我灌醉你委身你,趁机派人暗杀她让你救援不及。你觉得这是终生之憾,一怒远走永不回。可你知不知道,那一次酒宴是玉翡安排的啊!她想趁我们酒醉时,杀了你,再栽赃给我,换取英家背叛我,支持她,助她登王太子位。我这个,心机比天裂峡谷还深啊!她用自己的身体,换了半个朝廷的臣属的忠诚,你头上绿帽子足够换十年不重样,你知道吗,知道吗!?”
“啊啊啊你只知道她死在你怀中,死前握着你的手说怀了你的孩子,啊啊啊她肚子里连个老鼠都没啊,就算有也不是你的是她姘头的啊!你知不知道她和你根本就没一起过,你和她的第一次是我,是我代替的啊!”
“啊啊啊你知不知道那个小贱人,她是我逼死的,可我不逼死她,她就要伙同别人,杀了你,倾毁你英家,夺了我王太子位啊!”
“啊啊啊你到今天还只记得玉翡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她跪在地上,向着苍青的天,在新年的第一天,大叫出埋藏了十二年的怨和冤。
瀑布似凛声断流,山林簌簌颤抖,大军惶然回头,沉默在风中,抱紧双臂,想起人生里所有不可挽回的哀愁。
大叫声响彻山谷,满满积郁悲愤之声,十二年压抑的冤屈苦痛,十二年挣扎与寂寞,十二年无奈与辛酸,十二年母子相依的温暖和永久缺憾,俱在这向天一吼中。
几敲之下,翡翠女王霍然松口,满嘴血迹,牙齿粉红,狰狞如一只母兽。目光凶狠地四面看了半晌,蓦然仰头,“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的牙齿瞬间就刺破肌肤,鲜血涔涔而出,这一手连锦衣人都怔了,还是玉无色反应快,扑拽他娘,“娘!你别发疯!别发疯!”一边又快速敲她的背部穴道。
翡翠女王似被唤醒,忽然一把推开他,发疯般扑到英白身上,众人以为她要来个临别深吻,正考虑着要不要躲开避嫌,谁知道她一低头,一口咬住了英白脖子。
玉无色扑过来,扶住她的肩,大叫:“母亲!母亲!”
翡翠女王傻傻的,竟然不晓得去拉,她跪在地上,忽然身子就软下来了,稀泥似的瘫成一团。
英白话没说完,手向下一垂,月兑出了她的手掌,闭上了眼。
翡翠女王忽然一愣。
英白模模糊糊听着,微微心酸,终于轻轻道:“的事,就吧。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年艰难,我不知道还有无色……这事你谅了我,我……我也谅了你当年,杀了玉翡的事……”
翡翠女王惊得浑身一哆嗦,看鬼似的看着英白,眼神僵硬地喃喃道:“你真的快死了,你真的快死了,这么多年,从一开始到现在,你从来都不肯主动碰我一下的……”
英白中毒在先,神智已经有点模糊,挨了锦衣人那一指,只觉全身血脉都似被截断,生机无多,此刻心中既痛且悲,情绪激越,想着生死之际,还有什么顾忌,疲倦地笑笑,握住了翡翠女王的手。
“不喊就不喊!”玉无色在她逼视下声音越来越低,小小声地道,“喊母后就是……”看看英白脸色,终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抛了。
“英白英白!”翡翠女王听了一半,惊慌地模索英白心口,“你怎样了?你怎样了?到底是中毒还是怎么了?玉无色!”她转头对儿子怒吼,“拿解药来!耽误了事儿,你以后别喊我娘!”
“吵死了,有完没完?”锦衣人淡淡道,“听来听去,就是一个男人惹出的事,我心好,替你们把这男人解决了。反正他以后总要被毒,毒来毒去也活不长,长痛不如短痛,不必谢我。”
“你把他怎么了?”翡翠女王怒问锦衣人。
玉无色站在那,斜睨着英白,腿动了动,又扭过身。
那边正在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齐齐回头。一眼看见英白脸色忽转灰败,翡翠女王惊叫一声便扑了,抱起他的头,“英白!英白!你怎么了?”
见生死?那还不容易?锦衣人手一抬,不耐烦地道:“吵死了。”一股劲风射出,咻地击中了英白。
“这世上哪有没苦衷的?”他淡淡道,“只是当年英白发誓,不见生死,不谈旧事罢了。”
当年他的事他隐约也听说一些,总觉得还有内情,偏偏英白不愿面对就逃避,认定的事情就不改,这性子,玉无色真的一点没错是他的崽。
宫胤不搭腔。英白看似潇洒风流,实则稳重坚执。看似游戏花丛,实则不善处理情事,看似睡遍青楼的床,实则根本没睡过一个人,故意将风流之名传遍大荒,目的,也就是希望翡翠女王心死,不要来找他吧?
“这里头一定有故事,那两个却不肯讲,我一定要让他们讲出来!”锦衣人决心很大。
宫胤不理他。
“喂,”锦衣人捣他胳膊,“咱们再帮他们一个忙怎样?”
宫胤在揉眉心,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家团圆的苦情戏,怎么忽然变成了伦理大戏。他想走,又怕英白在这对奇葩娘俩的围攻下,冤枉地丢了小命,只得耐着性子瞧着。
锦衣人已经目光发亮地在看戏,觉得这一幕好看得要死。
低头的将领们已经在咬牙——吵得很激烈,很紧张,可为什么这么想笑?
“放心!一定如你所愿!”
“我无过可思!就此祝你和新王夫百年好合,快点再生一个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好狼心狗肺地杀了我当王!”
“我也欠你的!我欠你一个爹,马上补给你。你从现在开始,不是王太子了,给我滚回玉诚,闭门思过!”
“那是他欠我的!”
“你那个狼心狗肺的爹,刚才还不要命救了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儿子!”
“我狼心狗肺,也是家学渊源!”玉无色那小嘴甚伶俐,“你去问我那爹!”
“是你作践我们,来恶心全翡翠!”翡翠女王勃然变色,“我什么时候教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逆子!”
玉无色脸色阵青阵白,半晌咆哮道:“你一定要这样作践自己,来恶心我吗?”。
围观人等默默低头——这都什么神转折啊……
她冷笑问玉无色,“请问这个爹您看得顺眼吗?还打不打算看一次毒一次呢?如果不顺眼赶紧和本王说,本王给你再换一个,务必保证你满意为止。”
“不关你的事。”翡翠女王冷冷道,“我忽然想明白,我错了。这么多年不嫁守身,让无色这小子误会了。以为我在为你守节,以为我是个被弃的怨女,连带他也因为没有父亲,抬不起头来。不就是个父亲吗?我给他就是。王程,现在你就是我的王夫,回玉城之后补办婚礼。”
“玉明!”英白忽然喊了一声。
“怕什么。我瞧你挺顺眼。”女王呵呵一笑,“这小子想太多,有必要让他清醒头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大王!”那将领不敢挣月兑,腿一软险些跪了。
“再生一个!”翡翠女王声音比他还理直气壮,转头四面看看,一把拉过了身边的将领,“王程,就你了!明儿我就嫁给你!”
“废了我,你去哪再找个儿子?”玉无色冷笑。
“大王!”
“拿下这个不分是非的逆子!人家还真没冤枉了他,果然是非不分,行事恶毒!”女王咬牙,“我要废了他!”
“大王!”随从将领们大惊。
翡翠女王直愣愣地盯着他,忽然一指玉无色,道:“拿下!”
“呵呵呵呵呵。”玉无色不生气了,抹掉嘴边的血,指指脸色发青的英白,“娘,你怪我气我,随你。反正这个爹我不认,我不要,我看他就腻味,今儿先毒他一次给个教训,以后他出现一次我毒一次,算话。”
“啪。”又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打掉了他的后一句话。
“我不这么说,你怎么肯让我这个王子,去学那些厨艺酿酒之类的贱役呢?我又怎么能在学那些东西的时候,顺便学了毒经,懂了一手下毒的技巧呢?”玉无色冷笑一声,“娘,你可以不记得那些年的艰难,你可以不记得当初因为怀了我,被爷爷大雪天罚跪在祖庙外险些冻死;你可以不记得爷爷薨逝时你被拒之门外,连他灵位都不许靠近;你可以不记得如果不是一群忠心属下救助,你连命都活不了,更不要说王位!但我记得!我记得我是个没爹的孩子!我娘因为被他抛弃,从没一天欢喜过,早早生了一脸疙瘩坏了相。而那个男人,他却为了他那个贱女人,不要妻子不要儿子,整天喝酒作乐,和一群下贱女人鬼混……”
“无色……”翡翠女王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树。
“是!”玉无色泪花满眼,呵呵一笑,“娘,你太善良,心太直。只有你,才会对那个始乱终弃的伪君子一点也不记恨,还念念不忘。你喜欢他,你忘不了他,可我凭什么要喜欢他讨好他?凭什么?因为他抛弃了你?因为他让你蒙受耻辱?还是因为他我成了私生子,和周边部族王族子弟在一起时,都被别人嘲笑?”
“无色……”翡翠女王忽然想起什么,惨白着脸,颤巍巍地,不敢置信地问,“……那么多年,你说你想念你爹,你说你要学着美食酿酒,将来博得你爹欢心留下他,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一起过日子……你是骗我的?你一直都是骗我的?”
“不用人教!”玉无色声音比她更大,“全翡翠都知道!你被人始乱终弃,你少女未婚先孕,你是翡翠历史上最丢人的王太女,三废三立!你丢人的根源是什么?是我?我怎么来的?是他?我不找他算账,我找谁算账?”
“小兔崽子,你给我个解释!”她道,“什么始乱终弃,什么无情男人!你听了什么乱七八糟?谁教你去恨你爹!”
女子骨子里韧和狠,支撑她不倒,她抬手,指着玉无色,语气慢慢恢复了冷静。
“无色!你疯了!”翡翠女王眼睛翻白,几乎要晕倒,身边将领要扶,她狠狠推开。
“打啊!你打啊!你既然为他打了我第一次!肯定就有下一次。”他大叫,“你有种打死我啊!”
勤劳乖巧的小王子,此刻才露出狞狠本色,眼神如一匹受伤的小狼。
耳光声清脆,玉无色的头被打得狠狠偏向一边,雪白的脸上顿时五个指印,他“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无色!”翡翠女王如遭雷击,脸色惨白,退后一步,忽然又冲了过来,抬手一掌,“啪!”
“我为什么要扶他!我为什么要扶他!”玉无色猛地跳起来,身上冰渣嚓嚓滑落,他擦一把脸,脸上泪水和冰珠混在一起,扑簌簌地往下掉,“我为什么要扶这个始乱终弃的男人!我为什么要喊这个无情男人做爹!”
翡翠女王手中的手绢,唰地落地。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英白砰一声倒地,挣扎不起。
玉无色似终于被这一声喊醒,茫然地四处看看,忽然将英白狠狠一推。
“哎,无色,”翡翠女王好半天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悄悄背身用手绢按了按眼睛,转身已经是一脸正色,“你爹好像月兑力了,还不快把他扶起来!”
英白垂头不动,玉无色意外地睁大眼睛,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宫胤眉宇森冷,锦衣人笑得讥嘲。
她仰着头,鼻孔对着他,声音有点傲娇有点笑意,高声道:“假惺惺的男人!”
一瞬间她似乎要流泪,但她立即将眼睛拼命睁大,眼皮子向上翻,阻止了自己的泪水。
翡翠女王震了震。
英白默默转头,没有再看玉无色,柔声道:“是,他很好。你……”他犹豫了一下,终于道,“……辛苦了。”
她这么些年必定辛苦艰难,无色是她唯一的支撑。
然而她此刻脸上每颗疙瘩都在发光,那是她的欣慰和骄傲,因为无色这个孩子。
他凝望着她脸上的斑痕,仔细看不是麻子,是各种不平的疙瘩,脸部肌肤各种糟糕,也不知道是心火太旺还是身体原因。
这些年她怎么过来的?
然而到今日才知,三废三立,不是因为她的暴脾气,而是因为那个不该出现的孩子。
当年他和她一夜荒唐时,爱人惨死,他认定是她下手,一怒永别,离开翡翠部后,听说她这个王太女,被三废三立,几乎成为六国八部的笑柄。当时他心中还有淡淡的快意,心想她终于吃到了她那坏脾气的苦头,受到了该受的教训。
又是怎样抵受住那满朝非议,流言蜚语,坚持生下这孩子的?
他转过目光,又看了看翡翠女王。她脸上神情复杂,有儿子生还的欣喜,有对他的怨恨,更多是对此刻父子相拥温馨场景的意外和满足,他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当年,未婚先孕的她,是怎样在同样暴脾气的老王威压下,支撑下来的?
这孩子柔软的外表下,是一颗坚硬复杂的内心,英白撞上这样的目光,只觉得心中一堵。
那眼神是倔强的,但又隐约含几分愤怒、凄伤、怨恨、以及不自觉的祈求……
看一眼玉无色,玉无色已经被宫胤那一指锁住,动弹不得,宫胤的寒气他抵受不住,脸色青白瑟瑟发抖。看他看过来,玉无色先是下意识地躲闪,但似乎心有不甘,又转了回来,一双大眼睛恶狠狠地对着他。
英白慢慢抬起头。
“无色,”她欣慰地道,“我还担心你不听话,你这么懂事真好……”又转向英白,“英白,你看,我说的不错吧?无色被我养得好不好?是不是又听话又懂事,和你小时候一样?”
她顿住口,有点醋,有点惊讶,更多却是欢喜,以至于神采焕发。顿时把刚才吃的干醋抛到了一边。
“瞧你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就是掉下去了么!”翡翠女王愤愤转头,“救你家女王就救你家女王,用得着那么编排无色么?无色温良友善,素来是个好孩子,你瞧……”她忽然注意到玉无色正亲亲热热和他爹抱在一起。
宫胤冷冷瞧一眼翡翠女王——景横波,只会是他儿女的娘好吗!
女人看事情的角度啊……真是各种诡异。
英白和宫胤脸色精彩,锦衣人“噗”地一声喷出来。
“黑水女王?”翡翠女王喃喃重复一遍,忽然眼圈又红了,怒道:“难怪别人都说你对女王情分不同,为了她不惜放弃大统领之位,追随天涯。我还不信,每每驳斥这是谣言,如今看来真真不假……她都肯舍命为你救儿子了!下一步无色是不是要喊她一声娘?”
翡翠女王一愣,玉无色霍然抬头。
“刚才落下去的……”他道,“是黑水女王。”
已经误解了女王,当然要给她回报,翡翠部的友好合作,就是回报女王的最大礼物。
英白看了看宫胤,他知道宫胤的意思,自己要做的就是配合。
“你的熟人?谁?”翡翠女王有些失望,立即恢复了警惕。
英白看她那惊喜神情,实在不忍打破她的喜悦,最终却只能沉重地摇摇头,道:“……是无色和我太像,他们认出了……”
“他们怎么知道……”女王忽然爆出惊喜之色,“难道你对外早已承认无色了?”
翡翠王军依令行事,人群散开,英白才咬牙道:“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救无色?因为无色是我的儿子!”
“不听不听!本王凭什么要听!”女王一边怒骂驳斥,一边对手下挥了挥手。
英白无语,却又道:“无论如何,请你先派人搜索相救。”
女王盯着他,眼圈渐渐红了,忽然冷笑道:“好啊,你又开始命令我了,和当年一样,命令我各种嘴顺是吧?你也不想想现在还是当年吗?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闭嘴。”英白忍无可忍,怒道,“废话什么,赶紧派人去找!”
女王听得愣愣的,想了想冷笑道:“你这话编得离奇!先不说我儿子根本不会这么凶残。世上哪有这么好心的人,好端端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思救无色?说!有什么企图!”
英白的脸色,更加发青了,神情又惭又悔,他当时心急儿子安危,没来得及看那人是谁,哪知道这里头,这么多内情。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但此时,有不得不说的理由。
“你儿本有机会逃生,我们已经打算放了他。”宫胤淡淡道,“结果他自己不肯走,在饮食中下毒,以为毒倒我们后,回转对我们进行搜检。还试图杀害这位,”他指指锦衣人,“这位打算杀了他,我的同伴不忍,为了救你儿子,提出将你儿子悬挂在瀑布上,由翡翠军队去救他。瀑布正是阵法生门,此举给你儿子生机,也救你大军。我那同伴……”他顿了顿,眼底露出肃杀之色,“伤势未愈,为你儿一命,孤身闯瀑布,却被你夫妻,联手逼下了瀑布,现在生死不明。”
“住手!”英白轻声一叱,翡翠女王巴拉巴拉的嘴,忽然就停住了,但犹自不甘,愤愤道:“他们掳掠我儿……”
那边翡翠女王还在对宫胤叫:“你是谁?为何攻击我儿?来人啊,把他们都……”
玉无色面如死灰,他还在英白怀中,英白只要轻轻一抬手,就能掐死他。
英白抬头,就看见宫胤抱着红色狐皮衣出洞,站在他们身后,盯着玉无色,面如寒霜。
与此同时“咻”地一响,一颗石子击在玉无色肩头,他身子一僵。
一股麻痹感蔓延全身。
英白忽然觉得月复中一凉。
……
他只得抱起狐皮斗篷,一路出洞。
现在能做的,只有迅速出谷,绕过易山寻找她了。
那洞口他进不去,也无从揣测洞口所在的方向,只能祈祷依旧是光滑的下行洞,出口就在山外。
很明显,景横波一路滑下,一直到底,她身材纤细,毫无阻碍地一路滑入了那个洞,但狐皮罩子太大,被留了下来,堵住了洞口。
人不会突然消失,最后他还是回到了那狐皮斗篷旁边,拿开斗篷,发现斗篷塞在一个洞中,洞很窄,蛇一般地滑下去。洞正对着石梁的底部。
不见人总比见到尸体好,他宽慰着自己,开始在底下一点点地寻找,走遍了不大的几丈方圆,毫无痕迹。
手中软软一团,只是衣裳,不见人。
他的声音止住。
他大惊,迅速顺石梁滑下,一把抓起那团红影,喊:“横波……”
然后他发现了底下似有一团红影!
下面大概三丈高,高度虽然还好,但问题是底下碎石嶙峋,落上去不死也重伤。
他的心顿时冷了半截,此时视线稍明,终于看清脚下是一个石梁,半边悬空,宽有半丈,从上头滑下来的人,运气不好的话,很容易滑掉下去。
身侧有空崖!
簌簌声在身侧一掌远处忽然消失,他指尖一弹,指风击在空处。
他站在黑暗中,身下水珠沥沥,黑暗中晶莹弹跳,到他身前成了冰珠,再簌簌地落下去。
“嗤”一声,已经到了尽头,他被水流冲下,在地上滑出数尺,感觉还是平面,正打算顺着水流滑下,忽然心中警兆一现,他伸手一按,身子飞起,停住。
这让他心中有些安慰——最起码这一路,景横波不会受大的伤害。但不知道滑到底,又会遇见什么?如果是一片大石……
穿越那一片凶猛的雪白水帘,后面是一片纯然的黑,这一道山壁向下倾斜,一路下滑。
宫胤没入滚滚瀑布之中。
……
“爹爹,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很久了……”玉无色反手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想毒你,也很久了。”
心中一热,鼻端有些酸胀,他此刻真真有了几分愧疚,想着当年因为失去旧爱,又觉得玉明设计陷害,一怒而去,对其余人也算不上多亏欠,唯独亏欠了这个孩子,禁不住将他抱得更紧。
然后忽然知道自己有了个十一岁的儿子,然后此刻儿子在他怀中,全无芥蒂,那般亲亲热热,喊他爹。
当年一怒而去,单身浪荡这许多年,没有任何缘系也没想过该有什么缘系,偶尔年节时,难免有几分寂寥惆怅心思。
英白手一颤,险些没能抱住他,一瞬间眼底浪潮翻涌,俱是旧事种种。
玉无色睁开眼,盯住了他,半晌,忽咧嘴一笑,清晰地道:“爹爹!”
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儿子,这么多年,他竟不知道他的存在,如今父子终于见面,这孩子是会笑,会哭,会怨,还是会……
怀里玉无色一声申吟,悠悠醒来,英白立即低头,抱紧了他,心中微微紧张。
英白头疼地盯着她,想着十二年不见,这女人的脾性怎么越来越古怪了?
“每次你都这样,每次你都这样……”她捂着脸嚎啕,“说什么不听,求什么不理,什么都要和我对着干……”
女王怔了怔,脸上抽搐半晌,“呜”地一声,哭了。
英白劈手夺回来,二话不说,喂进了玉无色的嘴里。
“这什么东西,”她劈手夺过那药,“传医官先来验……”
英白心中更加茫然,翡翠女王气冲冲地奔过来,脸上因为激动,又冒出些麻麻点点。
“这可不是因为你要,给你的。”锦衣人神情淡漠又狡黠,“是被你害了的那个人,千辛万苦求来的。”
孩子眉宇发青,显见得中了毒,他看向锦衣人,锦衣人一笑,抛过来一颗药丸。
虽然还是稚女敕少年的脸,但玉明说的不错,这孩子一看就是他的儿子。和他少年时,几乎是一个模子月兑出来的。
英白掠过潭水,一边以内力给他驱寒,一边低头看着他的脸。
他纵身跳下石台,截断绳索,玉无色僵硬地栽在他怀中。
英白伸手去抓,只抓到他一片衣角,湿湿冷冷地在指掌间滑过,似此刻莫名又低落的心情。
宫胤看着这一家三口,忽然抛下长剑,返身没入瀑布中。
“不见就不见!以前我就见到你了?”翡翠女王一边回嘴,一边做了个按下双手的手势。
“我说住手!”英白声音沉雄,震得她一个跟斗险些翻下圆石,“玉明,今儿你要不听我的,以后永远别想见我!”
“射!射!不要理英白!他什么都不是!我说了算!”翡翠女王连连挥手。
哎呀呀一不听见皇室秘闻,怎么办!
军队瞠目——女王的王夫,不是早先的大相吗?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翡翠女王一怔,拎起裙子,爬上圆石,遥遥指着英白鼻子,“你疯了!睁大眼看看清楚,这是你儿子!是你儿子!你这个混账,当年不管我不要我,现在连儿子也不管不要吗?”。
“住手!”英白怒喝。
此时已经有人开始冲阵,瀑布方向是生门,渐渐有人冲开阵法赶来,翡翠女王一指石台,“射!射死那个拿剑的!”
“啊?哦。”锦衣人笑得云淡风轻,“我不知道。”
“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翡翠女王皱起眉。
“杀了我,你儿子就得陪我一起了,挺好,来吧。”
锦衣人笑笑,将那解药在手中抛啊抛。
“一群蠢货!”女王一看英白那被剑指的造型,大怒,“你们都傻站着做什么!给我冲阵!救下殿下……和英白!杀了这两个人!”一指宫胤和锦衣人。
玉无色乍听见这一句,呆了呆,努力扭头想向上看,但水流冲得睁不开眼,哪里看得见?
翡翠女王抬头一看,第二声呼喊更加尖锐,几乎要戳破人耳膜,“英白!”
“母亲!”玉无色被水浇醒,口齿不清地大叫,“他们害我!要杀我!救我!救我!”
翡翠女王一路奔来,第一眼看见吊在瀑布中,被水浇得浑身发青的玉无色,一声尖叫,“无色!”
他心中一震,他一直赶路,知道身后有人跟着,以为是女王的暗卫,也没在意,谁知道她自己竟然也来了。
英白侧身立在石台上,正看见明黄裙子的女子,跌跌撞撞奔来。
忽然一声尖叫,响在对面。
连底下大军,都似乎感觉到这般肃杀气氛,凛然不敢言语。
瀑布溅一身水湿,两人都一动不动,剑光横亘在水光间,似一道桥,却不是联通的桥,是决裂的桥。
剑气和杀气逼在咽喉,只要宫胤手腕一动,他将再无生机。
而今天,真的要为一个女人,将剑相架吗?
少年时便相识于微时,宫胤是前国师收留的幕僚弟子,他是前国师招徕的武士,一次暗杀中互相救了对方的命,从此多年不离不弃。他随他历遍阴谋阳谋,权力倾轧,将那帝歌风云走过,他是将军时他是副将,他是副相时他是掌事,他是国师时,他是他的玉照龙骑大统领,步步足迹,写满少年知己的锦绣天下。
他一生未曾想过,宫胤会对他持剑相对。
他一生未曾想过会遇见这样一幕。
此时无法好好思考,三尺青锋如秋水,闪耀在他咽喉前,对面,是宫胤比秋水更明锐,更冷的眼神。
英白嘴里一阵苦涩,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用回答,宫胤此时的动作,已经代表了一切。
那一霎太心急太紧张,出剑毫无保留,只看见大红一团,隐约觉得声音熟悉,那袍子领子又遮住了半边脸,他是真的没有看清楚景横波。
半晌,英白吸一口气,喃喃地问:“刚才那个……是女王?”
一霎的僵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