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志和他的女人们 批斗闹剧

作者 : 稻花村

(4)

武干部因为跟马耳朵沟的寡妇杜玉莲搞破鞋被批斗,批斗会在马耳朵沟召开。负责批斗的是县里的革委会干部郑干部。老早就通知马耳朵沟了,要全力配合批斗会的顺利召开。这是队长高玉大上任以来,马耳朵沟最热闹的一次批斗大会,当然也是唯一的一次批斗大会。革命十年间,也有上面的干部策划在马耳朵沟搞批斗,都因为马耳朵沟路远闭塞和人们不得要领不知道配合而告吹。

队长高玉大非常重视,找马志远商量写标语。马志远当时在订盖帘,惦记的不是如何批斗杜玉莲和武干部,而是当务之急找到儿子马大志接班。这几天晚上做梦,梦见老婆的眼睛都哭得红肿了,老也说马大志在外面出事了。

高玉大很失望,知道马志远是不会关心批斗会的事情了。只好硬着头皮去找杜玉莲谈话。没有想到杜玉莲态度还很强横,死活不承认跟武干部有一腿的事实。高玉大耐心地解释,说这是上级的指示,不批斗没有办法交差。再说,全沟的人都看到武干部穿你的大花裤衩了,你根本抵赖不了。武干部在上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待了,你再给他扛着也没有用处。杜玉莲想想说,批斗会我参加也成,给我记多少工分?高玉大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噗”地喷了出来,有一半还喝呛了。缓了半天说,杜玉莲,你心比倭瓜还大呢。是批斗你去,不是表扬你去。记啥工分啊?给你开了头,要是都能够记工分,咱马耳朵沟的妇女都去偷人养汉咋整?杜玉莲来气了,说你给我滚,不给我好处,我叫你们白批啊?我脑袋是被门挤了,还是被驴踢了?不去,爱找谁去你找谁去。要不叫你老婆陪着武干部挨批斗吧。你说我跟武干部有一腿就有一腿啊?捉奸要双,捉贼要赃,没把我摁在武干部的身子下面,这事就不是真的。

队长高玉大不是软柿子,谁想捏就捏。在马耳朵沟也是说话算话的主,可是,高玉大知道在寡妇杜玉莲这来硬的不好使。杜玉莲的泼辣劲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其有一招杀手锏,关键时刻杜玉莲就会昏倒,口吐白沫。真要是来硬的,杜玉莲真敢给你犯抽风病。那个时候,高玉大就被动了,就不好收场了。

队长高玉大被寡妇杜玉莲撅了面子,回去请示郑干部,不叫杜玉莲参加批斗会成不成。郑干部很严肃地说,不成,杜玉莲是直接的证人,这样才能揭发武干部的丑恶嘴脸,挖掘出他更大的阴谋和后台。你是生产队长,怎么可以包庇破鞋分子呢?高玉大只好妥协,答应给杜玉莲记五十个工分。杜玉莲还额外提出挂在脖子上的破鞋要双新的绿色胶鞋,要小号的,买鞋的钱由生产队里出。队长高玉大想了想也拗不过杜玉莲,就完全照办,到会场的时候才知道杜玉莲要的这双“新破鞋”是给胡闹穿的。杜玉莲脖子上啥也没戴,大大咧咧地坐在会场边上,像看热闹来的人,根本与自己没有瓜葛似的。

整个批斗会召开得相当喜剧。

马耳朵沟的老百姓不得要领,不知道配合,沟外面那一套在这不好使。郑干部手舞足蹈喊口号,没有谁呼应。这些伎俩在大家的眼睛里看来是没有啥意思的,还不如去听马志远念报纸过瘾呢。揭发检举武干部的时候,更是使批斗会变成了表彰会。上来的群众列举了武干部来马耳朵沟修路修水渠的事例,还列举了武干部帮助群众挑水干活吃苦耐劳的事情。郑干部气得不行。说到武干部玩弄女人的事,群众表态说武干部跟杜玉莲的事情是人家两厢情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谁,再说也没碍谁的事,不像吴旺达和李菊花,干那事还要大张旗鼓,弄全村子的狗把门。武干部长期在马耳朵沟蹲点,不容易,裤裆松点可以理解。武干部不弄杜玉莲,杜玉莲那块地也是闲着。不弄白不弄,白弄谁不弄,让弄我也去弄,咱全村的男人长把的都去弄一弄,也好知道杜玉莲的大门深浅。群众一阵哄笑,杜玉莲就笑着骂说话的那人,说,你还真有本事你。你来弄弄试试!杜玉莲追打说话的那人,累了,就跟郑干部说,差一半的行了,武干部两腿都站麻了。再站一会儿都要三条腿着地了。

杜玉莲的话音刚落,会场马上又响起一片快乐的笑声。队长高玉大马上说,闹够了,那就散会!高玉大宣布地很快活,好像临时结束了闹洞房一样。郑干部嘎巴着嘴看着散会的群众说,我还没宣布呢。谁叫你们散的?高玉大低声说,咱们马耳朵沟的习俗是,寡妇风流没有人管,大姑娘养汉,有男人的娘们偷情才受人唾弃。所以,今天的批斗会你就是批到天亮,也批不出**来。郑干部瞪着牛眼珠子,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心想你们马耳朵沟真是牛啊,坏分子比好群众还牛气,寡妇杜玉莲宣布结束就结束了。散会的时候,郑干部小声嘀咕一句:寡妇风流真没有人管吗?嘀咕的时候,郑干部的表情很暧昧。

中午的时候,武干部被民兵带走。杜玉莲没事一样送了武干部到马耳朵沟沟口。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武干部只说,回吧,你多保重。杜玉莲就转了身回来,大步沿着河边往回走。其实,谁也没有注意杜玉莲的眼泪,早已经簌簌落下了。只是杜玉莲走得急,那些眼泪都砸落在脚面子上了。杜玉莲一路踢飞了多少颗眼泪疙瘩已经数不清楚了。

马耳朵沟的那条河上是没有桥的,河水的浅处是人们垫的一块一块的石头。杜玉莲只顾一个人低头走路了,没有想到河中间的石头上还坐着一个人。杜玉莲一下子就撞在那人身上了。那人“哎呀”一声,差点掉进河去。杜玉莲恼怒地抬头,却笑了出来。我当是谁,这不是马大志吗?马老师天天盼你回来呢,赶紧回家去。坐在这傻看什么啊,河里有相好的?

马大志瞪了一眼杜玉莲,挪开一条道放杜玉莲过去。

见马大志不理睬自己,杜玉莲撇撇嘴,也觉得没趣。**一扭,扭到了河对岸。再一扭,就到了自家的门前了。杜玉莲说,马大志回来了,你们老师的儿子回来了。杜玉莲的这番话是说给门口坐着的胡闹听的。本来杜玉莲还想跟胡闹说,看人家马大志,那副模样,一看就像喝墨水的,眉眼都水滑,我们家胡闹长大了也得像他。杜玉莲刚要说,看到胡闹噘起来的大嘴能拴上一头大叫驴,还有扔在一边的新鞋来。脸色就变了,想好要说的话就憋住了。杜玉莲厉声问,胡闹,新鞋咋扔了?胡闹梗着脖子说,臭狗屎,脏。

杜玉莲的脸色“呼啦”一下就沉重起来,不说话。抓起地上的胡闹,像拎一只小鸡子一样进了屋,回身一脚踹上了门,“咔嚓”一声上了门闩。接着屋里就传来笤帚疙瘩打**的声音。声音很大,奇怪的是就是没有听到胡闹的哭声。马大志背着包上了岸,看见那双新鞋扔在胡闹家门口,新鞋踩上了一滩黏黏的狗屎。屋子里传来寡妇杜玉莲的骂声。我叫你嫌脏,我叫你嫌脏,我不去脏,你吃你妈屄活着啊?

马大志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说,这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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