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生吃饱喝足，从饭店出来，就被一伙人包围了。这伙人是县中的红卫兵，他们是来给一毛一讨个说法的。一毛一痛苦难忍，话说不囫囵，就连比划带“呜啦”把县一中的红卫兵带过来。李海生看事情不好，大声喊人，先喊的是马大志。马大志吴彤彤跟一群同学围拢过来，双方的火药味十足。李海生大声说，他们县中侮辱伟大领袖政府，往政府脸上放热豆腐。公社中学的红卫兵就群情激奋了，一毛一抱着肚子挤进人群，话说不出来，只比划。看到帮助自己的同学人多，抬脚就踢了李海生一脚。李海生没有防备下三路，被踢中，弯着腰捂小肚子。缓过劲来，李海生抓起饭店师傅手里的马勺就抡了过去，马勺正中一毛一的脑门，一毛一应声倒地。两边就开始了殴斗。
因为马大志等人的骁勇，这场争斗以公社中学暂时胜利领先。接下来，县中就快速调集了人马，动用了社会力量参与武斗，还有的拿着枪炮杀了过来。李海生吓得腿都快软了，仓皇逃跑。慌不择路就跟大批学生跑散了。爬到了一所房子上，大口大口喘粗气。正不知道怎么逃回家去呢，一眼看见马大志和吴彤彤也躲在下面，惊喜地喊了一声马大志，就顺着房顶的瓦片滑落下来，一直砸到马大志和吴彤彤落脚的地方。房子是人字架结构，年久失修，李海生把房顶砸出个大窟窿，先掉下去了。马大志和吴彤彤也没坚持多久，房顶没有结实的东西，马大志和吴彤彤挂不住了。李海生在下面等得着急，喊，快下来吧。马大志只好说，吴彤彤，你先坚持一下，我先跳下去接你。马大志就跳了下来，接着吴彤彤就跟着掉了下去。李海生笑了，说，我说你们早点下来，费这么半天的劲，值不值啊？吴彤彤说，闭上你的乌鸦嘴。
公社中学和县中后来争斗了六年，彼此都有流血受伤的惨痛经历。革命结束以后，两校和好，两校校长在一起回忆往事的时候，唏嘘不已。提着瓜秧找瓜蛋，都在试图找最初是因为什么发生的武斗。找来找去，终于锁定了这次“三八”饭店门口的争斗是导火索。开始问了很多人，包括当时参与武斗的红卫兵们，都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只有当事人李海生和一毛一知道是因为一口热豆腐。那时候，一毛一的脑门上还坐下了一个清晰的马勺印记。可惜的是，这俩人都回避了这件事情。李海生娶了一毛一的妹子做老婆，一毛一成了李海生的大舅哥，两个人都在街道一家厂子上班，处和得亲哥们似的。
马大志为了保护吴彤彤，接吴彤彤的时候摔得也不轻。马大志在黑暗里还没忘了五分钱的事情。催促李海生快点还钱。李海生说，大敌当前，先别说钱的事。吴彤彤拉起了马大志，抚模着马大志擦破的胳膊，心疼得快掉下眼泪来了。吴彤彤骂李海生，都怪你，看把马大志摔的。李海生趴在地上说，吴彤彤，我的伤最重了。吴彤彤不理睬李海生，在黑糊糊的仓库里找能够包扎的东西。
这是一大间封闭的仓库，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吴彤彤找了一大气，找到了两张床垫子，撕块干净的布下来，想给马大志包扎。马大志没同意。胳膊是擦伤，也不是很重，根本用不着的。李海生没有找到床垫子，捡一箱子，翻到几把黄豆，“咯嘣”“咯嘣”嚼了起来。吴彤彤听得心烦，骂李海生是饿死鬼托生的。李海生不服气，说自己的下面被踢伤了，需要营养恢复呢。马大志看了看仓库，四面的窗子被人用木板钉死了，找到一处松动的地方，用力掰开。马大志说，我爬出去看看，这是啥地方，咱们出去会不会被抓住。李海生关上箱子盖，说我先眯一会儿，养精蓄锐，他日再战。吴彤彤看一眼马大志，意思是跟李海生在这里等不同意。马大志明白了吴彤彤的意思，就说，要不这样，公平起见，咱们三个抓阄，谁抓到了谁去。李海生听到马大志这样说，从箱子里探出脑袋问，咋抓？马大志说，我这有火柴棍，拿出三根，其中有一根火柴棍是不带帽的。谁抓到了不带帽的火柴棍，谁就可以不去。谁抓到了火柴棍带帽的，就得出去打探情况。
李海生眨眨眼睛说成。吴彤彤正犹豫着，马大志的火柴棍已经做好了，倒了几下手，三根火柴棍捏在手里。马大志说，吴彤彤是女生，叫她先抓。李海生“嗖”地蹦了出来，说，我先来。李海生心里想，不能叫吴彤彤先抓，三根火柴棍，其中有一根是不带帽的，刚才看到马大志把火柴帽用手抠掉了。自己一定要抢先抓，三选一的概率是最小的。假如叫吴彤彤先抓，真要是抓走了带帽的火柴棍，剩下马大志和自己呆在仓库里，该多没意思啊。要是叫马大志抓到了最好，他出去，自己就可以跟吴彤彤单独在一起了。吴彤彤说，李海生你真不讲究。跟女生还要争。李海生假装听不到，手疾眼快，上去就抽到了第三根，嘴里说，这根肯定不是。
马大志笑了，说，就是第三根，我猜到了你会抽的。李海生摊开手，果然是没有火柴帽的那根。李海生只好认倒霉，难看地爬到窗子前，探出头看了一会儿，见外面没啥动静就出去了。吴彤彤看了一眼马大志，长舒了一口气说，我就担心李海生留下呢，你偏叫他先去抽。马大志笑了，说，李海生肯定要先抽的，这是他的脾气。吴彤彤笑了起来，自作自受，也该他倒霉，咋就一下子抽到了没带帽的火柴呢。马大志摊开手，剩下的两根火柴棍露了出来。马大志捧着火柴棍在吴彤彤的面前晃了晃，说，你看仔细点。吴彤彤“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来，马大志手里剩下的两根火柴棍也是没带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