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个见面场景看起来似乎有些尴尬。
噶尔臧抱着球,神色倦怠的站在旁边。婉静跪在地上,胤禔站在她面前,两人对视几秒,胤禔说:“五丫头,你等着。”
说完从房中走去,几句话的功夫,布贵人冷着脸出来,对跪在院中的二人道:“既是大阿哥求情,就暂且饶过你们。你们两个人都起来吧。”
婉静和染衣一喜,相视一眼,迅速站了起来,“多谢大阿哥。”染衣朝胤禔行了一礼,婉静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笑嘻嘻得跑到胤禔面前道:“多谢大哥哥!”
“没事的。”胤禔淡淡道,“不过磨磨嘴皮子的功夫。难得你额娘给我面子,以后少惹你额娘生气就是了。”说完就要与那少年一同离开。
“大哥哥!”婉静嘟起嘴嘟喃道,“小时候你还经常来找我玩,怎么现在来得越来越少了?”
“大阿哥。”布贵人亦唤住他,笑道:“大阿哥难得来我这,喝点茶,吃点点心再走吧。”说完立即对方嬷嬷道:“方嬷嬷,愣着干嘛,快去上茶。”
“不必了。”胤禔微微侧头,语气中难掩冷漠与疏离,“胤禔不过刚巧路过而已,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布贵人了,告退。”
布贵人一脸讪讪,婉静却一蹦一跳得跟了上去,“大哥哥,我来送送你吧。”
其实房间和正门不过隔了个十几米的院子,婉静几步路就将他们送到了门口。两人刚要离开,婉静“咦”了一声,指着外头狭窄的夹道道:“大哥哥方才是在这里蹴鞠吗?”
“不是蹴鞠。”胤禔伸手往墙头指了指,“我们刚才在打那个。”
婉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墙根上有一棵柚子树。恍然大悟,笑道:“原来如此。”
上面挂满了满树沉甸甸的金黄的果实。婉静道:“看着你们刚才帮我,想吃柚子,我来帮你们打吧!”
噶尔臧把球递给她,婉静摆了摆手,冲他诡秘一笑:“我不用这个。”
说完摘下了自己的发钗,对一旁边的染衣道:“你摘一根头绳给我。”
染衣立刻从头上取下了一根头绳递给她。
噶尔臧和胤禔将信将疑得看着她,婉静将头绳挂在食指和拇指上绕了两圈,两端在手指上固定,然后撑开,便和虎口处形成一个弓的形状,弹了弹绷紧的头绳,将发簪搭在了上面。
婉静眯起一只眼睛。瞄准了树上的一只硕大的柚子。拉紧头绳,忽地一松手,只听“噌”得一声,头绳上一震,银簪得一下急速飞出,穿过枝叶,刺在树枝与果实相连的地方。“啪”,柚子闷声砸在了地上。那枚银子也掉了下来。
竟能想到头绳为弦,银簪为箭,胤禔心中暗叹不已。连噶尔臧也一脸赞赏得望着她。
“五妹好箭法!”
婉静俏皮一笑,扬了扬唇道:“这个太简单了。我七岁那年,就用这样的方法在御花园打板栗吃了。”
噶尔臧若有所思得朝她望去,恰见她笑得神采飞扬样子。第一次注意去看她的脸,下巴很尖,脸上却肉乎乎的,尤带着稚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颇有灵气。看着看着竟有几分怔忡了。
她的簪子却恰巧落在噶尔臧脚边,婉静弯腰欲捡,他率先一步捡起,递给她。
“谢谢。”就在婉静伸手就要接过时,他却却迅速拿起簪子,****了她的发间。
婉静低下头,脸偷偷得红了。
这一幕落到胤禔眼里,饶有兴致得勾起勾唇角,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初。
静转身将进门的时候,噶尔臧仍望着她的背影,胤禔笑了笑,忽然唤了一声:“五丫头?”
“啊?”婉静笑嘻嘻得转身,胤禔道:“要不,你也随我们一起在宫中玩玩走走吧。”
“好呀!”小姑娘立即又蹦蹦跳跳得跑过来,眉眼含笑,明眸璀璨。胤禔轻笑,“就知道你这丫头的心野得很。”
“很久没有和大哥哥一起玩了嘛,刚刚听见大哥哥的声音,还以为是听错了呢,没想到真是!”看着小丫头一脸兴奋,胤禔隐隐感觉到一丝赧然,额娘冷厉的警告言犹在耳,“以后离冷宫那的丫头远一点,她对你没有任何帮助!”
婉静一双纯净的眼睛望着胤禔:“现在皇父交给大哥哥的事情是不是越来越多了,忙得都没空来看婉静了。”
“嗯,是啊,每天都忙。”胤禔含糊应道。
“呀!”走了几步,婉静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方才大哥哥不是对额娘说有要事在身吗?怎么和我逛起了园子了?”
胤禔侧头瞥了眼身边的噶尔臧,有些无奈道:“皇父交给我的要事,就是陪这位小王子逛皇宫。”
“早说啊!”婉静笑道,“我天天在御花园溜达,这里再熟不过了。”
“今日你额娘罚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婉静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道:“今天早晨,我和阿姊在御花园……打架了。”
胤禔打了个趔趄,险些栽倒,噶尔臧也扭头诡异得看了她一眼。
胤禔瞥着她幽幽道:“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会打架的人,德容这个事儿精,事情一定是她挑的。”想起噶尔臧还没见过德容,他又侧头低低又蒙语对他解释道:“哦,我们说的是我另外一个皇妹,今晚你就会看到了。”
“嗯。”噶尔臧轻轻点了点头。
婉静发现一路上这个唤作噶尔臧的少年都沉默着,仅有的几次,也是胤禔和他用蒙语在交流。便好奇得问他:“你听得懂汉语吗?”
噶尔臧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胤禔替他回答道:“平日他们那边都是用蒙语和满语交流,汉语用的比较少。”
“哦,原来如此。”婉静恍然大悟,之后就一直用满语与他交流。其实额娘是汉人,婉静自小到大都是用汉语与人交流,用满语反而有种怪异的感觉。
走了一会有些口干,胤禔便提议把柚子分着吃了,三人寻了一个亭子坐下。
一个柚子三个人分还是足够的。可面对又厚又硬的皮,三人都有些束手无策。
回想起之前下人剥柚子的样子,胤禔握着柚子压在石桌上重重滚了几圈,刚想把手指抠进皮里面剥开,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堂堂大阿哥,帮这个蒙古人剥柚子实在有失颜面,便装作没办法剥开的样子把柚子放回了石桌上。
噶尔臧不喜酸,方才砸柚子只是为了好玩,更是碰都没碰它。
婉静却没想那么多,拿起柚子,拔下头下的簪子,用尖的那一端在皮上划了几下,一下便将皮划开了,再用力挑开,三下五除二就将柚子剥好了。
胤禔打趣道:“呦,五妹的这簪子可是万能的啊!”
她将分好的一份递给噶尔臧,笑道:“甜不甜我就不知道了。至少能解渴。”
她的手上仍握着那枚银簪,几根如葱根般的手指和柚子囊一样雪白晶莹。清新的柚子香气扑面而来,噶尔臧脑袋里忽然晃过了一句曾经读过的汉人的诗,不禁就念了出来:
“并刀如水,无盐胜雪,纤指破新橙……”
他的声音很好听,不是很熟练的汉语,被他念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婉静和胤禔都惊异得看着他。
野生的柚子,剥开皮,果肉看起来粒粒晶莹饱满,一口咬下去,却酸得牙根都麻了,让人不由自主蹙紧眉头,三人互相对视,看着对方的窘态,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噶尔臧平日里笑得少,看着性子冷,其实内心很羞涩的,当那个笑得眼神明亮的女子看过来时,笑容不自然的敛了敛,但看着她笑得明媚坦然时,他的唇角又不自禁的绽开了。
“不好了不好了,公主,出事了!”亭外忽然出现一个鼻青脸肿满脸泪痕的小宫女,婉静直直得望向她,疑惑道:“染衣,怎么了?”
染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公主,娘娘带了小宫女过来,怕是明天,明天就要把奴婢送走了?”
“什么?”婉静神色大变,提着裙子转身跑了出去,拽起染衣的袖子,“走,跟我回去看看。”回头匆匆看了眼他,顾不上打招呼,拉着染衣就跑了。
噶尔臧眼尖的发现她的簪子还在石桌上,拿起来追出去,发现她已经跑远了。
“姑娘家都是这样,一阵风,一阵雨的,你可别在意。”胤禔不急不缓得走出来,望着他有些怅然若失的神情,轻轻拍了拍他,噶尔臧不动声色得将簪子暗暗收进袖口,淡淡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和胤禔并肩走在一起。噶尔臧仍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开口:“她叫什么名字?”
虽是寡淡的开口,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胤禔的目光先是微微一怔,须臾闪过一丝狡黠,嘴角也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急不缓道:“婉静。”
“爱新觉罗·婉静。”噶尔臧倒没注意胤禔的脸上那一瞬的表情变化,用汉语默念了一下她的名字,缓缓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