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上,高灵致牵着马走在满是沙尘的路上,看到形形色·色的路人,心里一阵莫名的恐惧,又有一阵莫名的惊慌和兴奋。
她在琅環仙境里待了十四年,平日里接触得最多的只有天镜和白羽。这辈子同上辈子一样,她无父无母,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活着。不得不说,这样的处境十分可悲。说得好听是潇洒不拖泥带水,但背后确实所有的一切都必须自己一人承担。
那时候符冰还在,她可以安慰自己说她还有好朋友。但每完成任务后,出去疯玩儿一阵后回到公寓内,她和符冰开着灯,两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白色的墙,白的的灯光,以及浅绿色的窗帘和浅蓝色的床单,冷色布局的卧室显得格外冷清,心也格外冷清。那时候,她深刻体会到什么是孤独无依。
偶尔躺在床上看狗血言情小说,她和符冰两人倒想有那么些极品亲戚,也好过没有任何亲人的好。这辈子,难道也像上辈子那样过?无依无靠,然后被凄凄惨惨的死?高灵致坐在小店里冥想,驼铃的铃声才将她从回忆和幻想中唤醒。
看着外面艳阳高照,高灵致觉得恍惚觉得心口还痛,好像那个血窟窿还在。高灵致痛定思痛,这辈子绝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悲剧。随手捻起一颗葡萄干放进嘴里嚼,酸甜的味道顿时让整个味蕾都复活了,她几乎吃了十四年的梨子,味觉都快麻木了。再喝一口纯天然无污染的葡萄酒,才发现人生是如此的美好。
看着外面活生生的人,想想还是活着好啊,至少有好吃的,想起她从新为符冰收尸时候的情形,从前活生生的人,最后只剩下一具枯骨。
想到天境说的等她在中原混上一段时日再分配给她任务,她想天境该不会让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至少什么拯救天下苍生的,也不会让她一个女流之辈去做,不然用那些男人来做什么?吃饭拉屎制造垃圾,还不如去死一死的好。
高灵致自知自觉性和主动性不高,在任务下来之前,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她并没什么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人生理想,现在最直接目的性最强的目标是去中原,至于怎么去,花多少时间去,还是看变数。
在酒肆内听到了最近最新的消息,高灵致放了几枚铜钱在桌上,牵了自己的马踏上去中土的路。高灵致骑着她的黑马在官道上慢行,和匆匆而过的客商全然不搭调,她不急着赶到中原去,多看多行也是好的。
一辆豪华马车驶过,高灵致牵着马走到边上让路。伴在马车周围的是十二个身着青衫、青纱障面的妙龄女子,马车上的风铃随着马车的行动发出一声声悦耳的翠响。高灵致透过晃动的水晶车窗帘看到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人,她穿着一身青色的华服,上面用金丝绣着大朵黄芍药,眉间贴着青色的花钿,头上戴的首饰亦是青色,一张白皙的瓜子脸,下巴尖尖的让人羡慕嫉妒恨。
锥子脸美人亦透过车窗帘看她,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丹凤眼里也含了微微一笑笑意。锥子脸美人人美,笑容也美,但高灵致看了过后,还是一个哆嗦。
马车内的青衣小婢为锥子脸美人倒了一杯绿茶,说道:“刚才那小姑娘生得好生清雅俏丽。”
锥子脸美人说:“是啊。”她端起青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多久没见过这么灵秀可爱的姑娘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高灵致摇了摇头,果然在一个地方待久了容易患上臆想症,锥子脸美人怎么会对她有那啥啥的意思。
高灵致的行程时快时慢,超过了锥子脸美人几次,又被她赶上几次。到了乐游山,人间四月天,这里的桃花正盛开,一条不大不小的清澈小河把桃林分成两半。高灵致被这里是美景吸引,下了马后一路慢慢欣赏桃花。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高灵致走到小河边喝了几口水,然后寻了一个阴凉的地方闭目养神。
“早就听说乐游山的四月是人间天堂,如此美景确实难得,我也不拘着你们,都去玩吧。”轻柔的女声飘进耳朵里,高灵致睁开眼扭头一看,正是那天所见的锥子脸美人。
“谢夫人。”青衣姑娘们朝她行了一礼后散开,不多会儿就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伺候在她身侧的青衣婢女撑着一把油纸伞,为她遮阳,伞上画的正是粉色的桃花。
“夫人,我们还有多久到王城?”青婢女问道。
锥子脸美人说:“西域沿途的风景最美,不妨多看看走走,再回王城不迟。我是这么想的,难道鸣鹊不想?”
“在安城整天待在将军府里,回到王城也是困在高墙大院里。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看大殷的大好河山,鸣鹊求之不得。”青衣婢女十分欣喜,一字一句都带着雀跃。
高灵致把那一主一仆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那个锥子脸美人是一位将军夫人,这次是回大殷王城定居。前世高灵致特喜欢军人,对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的将军尤其崇拜,然后深深的鄙视自己一回,竟然把那位夫人想得那么龌蹉。
锥子脸美人见了眼前的青山绿水和桃花后兴致高涨,对鸣鹊说道:“此处风景正好,拿我的琴来。”
高灵致靠在桃树上,听到一阵如春光般明媚的琴音,一刹那间,恍若看见了漫天飞舞的桃花,听见溪流里的潺潺流水的声音。
想到白羽教她吹箫时的情形,白羽所有技艺中萧尤其出众,一管竹箫他能吹奏出轻缓阴柔的曲调,就像天朗气清时候的蓝天白云。白羽总是嘲笑她,说她故作老成,箫音萧瑟,苍凉又空旷,听着就像天地都毁灭了一样。
“其实,悲壮也是一种美。你说我老成,实则不然,只能说明你还是个阳光明媚的少年。”阳光明媚,那时白羽还觉得这个词甚好。后来白羽才知道那是一个反讽词,后来走上故作正经的不归路。
想到白羽那二呆的样子,高灵致就觉得罪过,其实阳光明媚的阳光少年多好啊,虽然白羽早过了青春年少的年纪。
高灵致正在闭目养神聆听琴音之际,只觉面上冷风夹着杀气袭来,一下子睁开眼,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姑娘拿着一把质量不怎么好的剑指着她的脖子,恐吓她说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是不是这个世上的每个人在初次见面时都喜欢拿剑架在另一方的脖子上?高灵致用手里的玉箫将青衣婢女的剑轻轻挡到一旁,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泥土,说:“我只是路过这个地方,见到此处风景甚美所以驻足观赏。倒是姑娘你用剑指着我的脖子是为哪般?”
“这里风光秀丽,这位姑娘在此欣赏小憩也不足为奇。还不快向这位姑娘道歉?”锥子脸美人听到她们争执的声音赶过来说和,她斥责完婢女,又对高灵致说:“我的夫君是镇守西域的将领,这一带的妖魔恨不得杀夫君而后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夫君安排在我身边的婢女个个武艺高强,又天生警觉。鸣鹊也是为了保护我才会如此,希望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她这次的无礼。”
鸣鹊十分听话,锥子脸美人的话刚落音,她就收回了剑,对高灵致道歉行礼,语气十二分诚恳:“鸣鹊无心冒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大多数时候,听话的婢女才是好婢女,高灵致回话说道:“无事,是夫人的属下担心夫人得安危才会如此行事。不过还得说一句,这杯弓蛇影的始终不太好,很多时候,人都是自己吓自己的。”
锥子脸美人微微笑道:“姑娘说得既是,我会好好管教她们。姑娘向东走,可是要去中原?”
高灵致看着美人美艳的脸和恰到好处的笑容,说道:“是。”
“我也回中原,既然都是去中原,姑娘若不嫌弃,不妨我们同路可好?一则是为刚才鸣鹊的无理道歉,二来去中原的路途遥远,这世道什么坏人都有,一起走也好有个照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最难消受美人恩,她还没到完全信任一个有疑点的陌生人。刚才锥子脸美人的笑意,让高灵致又有了那种诡异的感觉。如果她是妖,一定是个道行高深的妖,不然她怎么闻不到半点妖气?就算没有妖气,她也不确定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人。
“多谢夫人的美意,我无拘无束惯了,去中原也是一时兴起,至于什么时候到,花多长时间去,也是随心而定。至于夫人说坏人多,我还有能力保护自己。”
在琅環仙境里头,她的练习对手只有白羽一个,熟悉白羽的招式和出手风格。她虽觉得自己武功不弱,但到底缺少实战经验,正好去中原的路上可以找人打架斗殴练练手。
锥子脸美人似乎挣扎了很久,才放手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多留姑娘了。”
高灵致牵了自己的黑马对锥子脸美人微微颔首,后离开乐游山,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往东走。
从她离开琅嬛仙境那天起,白天走在荒野,晚上露宿郊外的时,时不时会有小妖靠近想吸食她的功力和精气。
白羽曾经给她透露过,她在琅嬛仙境里带久了,身上沾有仙境里亘古的灵力,而且这股灵力是渴望得到成仙的人、妖和魔最喜欢的。还有,她吃了十四年玉梨树结的梨子,玉梨味美多汁,而那颗玉梨树已经有上万年的寿命,每一枚果实均吸收了琅嬛仙境的灵气,是最滋养身体,最有利于增强修行的,而吃了她的身体,则是大大的有益身心。
想起白羽那句话,高灵致有一个哆嗦,她又不是唐僧,吃了她的肉可以长生不老。看着晚上前赴后继的小妖,高灵致布了个结界,让她和小黑晚上都能过得清净。幸好,她这辈子的精神够好,三五天不睡觉也能活蹦乱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