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我,给你治腿……
九先生的嗓音很有磁性,带着枕边呢语才有的低沉,恍若陈酿多年的琼浆,粘稠得让人迷醉。
可古绯清晰的听出,那之下的,是不带一丝起伏波澜的平静,就仿佛在说,今个天气真好之类的寻常话,她虚眯杏眼抬头看他,指尖敲了下扶手,不管厢房里其他人的脸色,就回道,“难得怪医九先生看的上小女子,小女子是不是要感激涕零?”
硬朗的唇线一拉,薄凉的唇上唯有那点微厚的唇尖有点光析过,九先生沉默片刻就问,“你不需要?”
古绯眉梢一挑,心头生了点恼意,如若不是不知九先生的底细,她立马转身就想走,“我又哪里需要了?”
口吻已然带着不善。
哪想,九先生半点不恼,黑绸长发从他半边银面上划过,有轻微的簌簌声响,他低子,视线与古绯齐平,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竟伸手进裙裾模上了古绯的小腿。
古绯是进退不得,她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双废腿有了嫌弃,如若是正常人,这种时候怎么也能躲开去,偏生她连动都动不得。
任由那微凉的指月复轻若落羽的从她肌肤上划过,那双腿突然之间便感触如此清晰。
“看来,暂时是不需要。”九先生很快收回手,玄色长袍皱褶延展,他再自然不过的起身,仿佛刚才言情举止轻薄了姑娘家的人不是他一般。
封礼之回过神来,他面带怒意,几步上前,拉着古绯的轮椅离九先生远远的。
九先生不在意,他轻描淡写看了封礼之一眼,转而对古绯道,“有需要,可找我。”
古绯再冷静不过,她伸手模了模膝盖,掌心中轻纱裙摆顺滑又细腻,“诊金如何算?”
她还是决定将后路摆在那,如果可以,她又岂会想坐一辈子的轮椅。
“呵,”半边银面下,薄唇边掀出轻笑,有日光点点宛若鎏金从银面上划过,就听九先生遥远不真切的声音道,“嫁我,给你治腿,五年之内亦有效。”
话音方落,那身玄色已然走远。
“九……”墨玉华一急,就欲追出去。
“墨公子,稍安勿躁。”管事轻云脚步一错,将人拦下来,然后双手奉上薄纸,“药方再此,九先生号完脉,就已经开了方子了。”
墨玉华松了口气,他慎重接过,再次对轻云言谢。
轻云抿唇浅笑,她的目光扫了圈厢房里其他人,站门口盈盈对古绯道,“绯姑娘可否随婢子走一趟?”
瞧着封礼之和墨玉华不解的神色,她又解释道,“去去就回。”
古绯心头冷笑,她还正想一探这轻云的虚实,便应道,“劳烦轻云管事带路。”
征得古绯同意,轻云连忙上前,从封礼之手里接过轮椅,推着古绯就往外走。
不知作何想的古柔,款款走近封礼之,柔柔开口道,“封公子不必担心,这是琳琅阁,五妹不会有事的。”
封礼之皱眉点头,他不着痕迹地往边上移了几步,离古柔远点,这才觉自在些。
厢房里,古婉秀拿出帕子为古婉婷擦汗,眼眶红红的,瞧着昏迷不醒自家大姊她转头就问墨玉华,“玉华哥,你不会就不娶我大姐了吧?”
这等问题,当场被摆出来,墨玉华看着手里的方子,完全不想搭理,更不想回答。
谁知,古婉秀把墨玉华的沉默当默认,她嘤嘤地哭起来,好不伤心,还边念叨,“玉华哥,你不能这样,你若不娶大姐,大姐往后可怎么办啊,谁还敢上门说亲,大不了……大不了……”
她哽咽了几声,捏着帕子,偷偷瞧了墨玉华俊逸的脸几眼,鼓足勇气开口道,“我同大姐一起下……”
墨玉华腾的起身,吓的古婉秀将剩下的字眼吞进肚,再说不出来,她惊慌地望着他,一副荦荦白兔受惊的模样,可墨玉华压根没注意到,他扬身绕过屏风,捏着手里的方子,就去找封礼之,央其帮忙先去抓药。
但不说古婉秀如何的羞恼和无措,单说轻云推着古绯一直到湖泊凉亭边,随便择了一四角凉亭,四下没旁人后,轻云才道,“婢子可是很好奇,绯姑娘为何不同意九先生的提议?”
古绯看着她,不发一言。
轻云又笑道,“九先生至今无妻无妾,又洁身自好,且还会一手起死回生的医术,怎么看都是良人佳选。”
说到这,轻云一顿,神色带点恍然,“莫非绯姑娘有意中人了不成?”
古绯并不作答,她冷眼瞧轻云,黑白分明的眸子平白带着碎雪寒意,让人觉得?的慌。
可轻云只当没看见,她见古绯不回答,便将话题搁下,说起其他,“冒昧邀绯姑娘前来,实属轻云主人九狐王之意。”
古绯面色微凛,心思急转,她飞快的算计了又算计,颇为堤防戒备地开口,“这可当不得,还是轻云管事说岔了,阿绯自问不认识九狐王这等大人物。”
轻云只是笑,她也不多解释,双手一击,便有婢女端着小巧的银质托盘快步进凉亭来。
“这物,还请绯姑娘一定收下。”轻云说着接过银盘,抽了覆盖的绸布,从盘中捏起枚红玉狐狸坠子来。
那坠子乃整块红玉雕琢而成,色殷而正,不参半点杂质,假寐的狐狸寥寥几刀,神态栩栩如生,乖巧的紧,且只铜钱大小,以红丝绦缠绕系着。
“这是琳琅阁九狐王的象征,但凡日后绯姑娘有用到琳琅阁的地方,出示此物,大殷、南齐、云离三国琳琅阁无一不从。”轻云双手捧着红玉狐狸坠子,恭敬地呈到古绯面前道。
古绯眸色连闪,这是一种巨大的诱惑,她很难抵挡的诱惑。
虽不知琳琅阁一个行商组织能干什么,可最为难得的是,琳琅阁的影子遍布三国,如此便可见一斑。
而现今,她最缺的便是这种财力和势力。
古绯浅笑出声,她顺势取下覆在脸上的丝帕,这么一会,之前被古婉婷打的那一巴掌已经消了下去,她勾起嘴角,那点笑意清晰明了的未达眼底,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轻云道,“想必贵主人会错意了,阿绯虽为女子,可自来不靠任何人。”
“他九狐王,不得半点好处,就赠与我这等信物,你认为,我会信么?”最后一字,依然带着冷厉的森然。
古绯疑心很重,到了连她自己都是不信任的地步,更勿论他人。
仿若料到古绯会这般说,轻云保持双手奉送的姿势,“主人说了,这不是平白赠与绯姑娘。”
“哦?”古绯有了点兴趣,她目光从狐狸坠子上一扫而过,再不看。
“绯姑娘或许不知,琳琅阁自建阁以来,每年都会寻找那等天纵奇才,在其需要扶持之时,赠与这玉坠,等到对方功成名就,在相应的能力范围内,自行决定是否为琳琅阁行方便,所以,”轻云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古绯,“绯姑娘,是制墨的天纵奇才,值得主人为此为之。”
眼见古绯不说话,轻云直起身,将狐狸坠子递到古绯眼皮底下,“或许,用绯姑娘的话来说,这叫交易更合适。”
古绯闭眼,她考虑了几吸的功夫,胸腔之中激荡的波涛来势汹汹,她手死死握住轮椅扶手,方才克制住不去接那玉坠,“两个问题,交易期限是多久?除了我,还有谁持有玉坠?”
听出这话之中的言下之意,轻云眼梢的氤氲云霞焕发出光彩,“姑娘若明日后悔,送还玉坠便可,一辈子不送还,也是行的,除了姑娘,目前在易州的,就唯有九先生也有一枚玉坠。”
得到答案,古绯手一松,她猛地抓住那枚狐狸玉坠,力气大的将手心都磕疼。
轻云挥手,屏退婢女,后退一步,敛衽行礼,“婢子祝姑娘早日心想事成,功成名就。”
古绯转着狐狸玉坠,冰凉的坠子带着浸人心脾的温润,细看了,她才发现这狐狸眼眸雕的狭长无比,像是在笑一般,“既然如此,那么我要行使第一个权利。”
轻云愣了下,她似乎没想到古绯适应的这么快。
古绯举高狐狸坠子,看日光折射而过,整个坠子剔透晶莹,内里像有水银在晃荡,“九先生给古婉婷的号脉结果,是怎一回事,别说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