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杏色的长袍,腰上随意系着根玄色丝绦,九先生长发披散至腿肚的从暗色中步步而出,像是黑夜自他身上潮汐般退却,整个人氤氲出莹润玉色。
他伸手敛了下耳鬓发丝,狭长凤眼之中波光滟潋的微末之光划过,开口就道,“阿绯如此揣度我,可真是让人伤心。”
然而他覆银面的脸上半点看不出郁郁不乐之色,反倒薄唇上翘,就带调笑。
古绯冷然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么?早知晓黄家在打我主意,便顺势而为,利用我的算计,将整个易州有家底的家族都给谋划进去,只怕这会不光黄家同琳琅阁签了商契,便是其他地家族,也一并被套住了,秉着琳琅阁的名声,先交银子后出货,也没人会怀疑,现在么……”
一口气说这么多,古绯顿了下,落在九先生身上的视线瞬间尖锐如刀尖,“那么多的银子,琳琅阁吃下去也不怕腻的慌。”
九先生低声笑了,他单手捂银面,从指缝中透出上扬的薄唇弧度和凤眼之中深沉的恶意,“呵,算计小墨家和黄家,包括斗墨会,以及让琳琅阁配合证实你的弥天大谎,这可是阿绯你自个要求的,从头至尾,我未曾主动过半分,所以,阿绯你这般发作,可是没道理。”
“哼,”古绯冷哼一声,她小而尖的下颌一扬,就带起傲色,“道理?我本是算计的小墨家,如若小墨家赢了斗墨会,这次元气大伤的不会是黄家,先生明知阿绯的打算,可偏生让阿绯赢的斗墨会,阿绯还不知先生怀的是什么心思?”
九先生负手而立,披散的发丝飞舞,他唇有浅笑,“不管是小墨家还是黄家,可不都是能套银子便……”
“先生,”古绯冷喝一声打断他的话,白玉小脸有严肃寒意,“你知我姓墨,便当知我同墨家的不死不休,我谋划至今才让小墨家入坑,却功亏于愧在先生的算计上,先生既想做渔翁,可我不想做鹬蚌!”
闻言,九先生敛了神色,他眉目凛然,身上有距人千里之外的冰寒,他就那么望着古绯,昏暗不明的夜色下,张牙舞爪的阴影在她身上幻化为野兽的模样,戾气十足。”
“你意欲如何?”他嗓音低沉又浅淡,是波澜不惊的平静。
古绯抿了下唇,“六四分,琳琅阁这次所赚银两,我要六成。”
九先生眸色闪了闪,漆黑华光从狭长的眼梢宛若流水滑过,“六成?阿绯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半点不客气,什么与小墨家的死仇,也不过是说来想让我心生愧疚,方便你拿六成之数,果然是有七窍玲珑心的,每一句话都经过算计。”
被拆穿心思,古绯半点都不恼,她依旧脸上无甚表情,“六成。”
九先生沉吟片刻,“五成。”
古绯不吭声,杏眼闪亮又黑沉,良久,她扯开嘴角,蓦的就淡如碎雪的笑了,“五成么?甚好!”
这前后不一的反应让九先生微愣,然他很快反应过来,转念便知原来古绯从刚才开口打着的心思便是要分他五成的利,说六成不过是为了给他造成一种讨价还价的暗示,果不其然,一不小心他便着道了。
哑然失笑,一言既出,却是不好在反悔了。
古绯示意苦妈推着轮椅往古家回,依稀对九先生道,“还请先生隔日将银两兑换成银票,送至古家,感激不尽。”
那口吻,哪里有半点感激的起伏,不过都是客套圆滑世故的说词而已。
“绯……”九先生张口,才喊出一个字音,就见古绯已经走远,他熄了想说的话,原本准备提醒小心古家的话,这会也不说了。
凝重的暗夜之中,他伸手摩挲了下那半张银面,精致的龙纹,叠峦的祥云暗色,冷光从边角析过,便让他的神色越加不明起来,“绯月玉华,不如此争锋相对,又岂知你心里可还有情谊存否……”
这话飘入无月的夜色之中,谁也不曾听见。
古绯悄然回了古家,苦妈忙里忙外伺候她梳洗完毕,将她抱上床之际,欲言又止,“姑娘,老奴和九先生没关系,也不是故意拖那么多天才到黄家,是老奴寻了姑娘……”
随手扯过锦被,古绯虚抬手打断苦妈的话,“我知道,苦妈不用解释什么,那话也不过是故意说给九先生听的而已。”
苦妈听闻此言,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后将这些日子如何隐瞒古家的动作说了遍,免得说起漏了嘴去。
哪想,古绯一听完,当即娥眉一皱,十分肯定的道,“不用隐瞒了,他们已经知道了。”
苦妈心里一惊,“应该不会,老奴专门去找大爷古仲回禀了领得条子才去拿的木料,然后送进小作坊,半天之后才出来离的府,这几日也偶尔回来,并未见院里有异常动静。”
古绯摇头,她将软枕往下放了放,人躺下,舒了口气,“看明日吧,明日定会有人忍不住的。”
苦妈还想说什么,见古绯已经闭眼,遂顺手将天青色罗帐放下,仍心里有点忐忑的道,“姑娘,要怪就怪老奴吧,是老奴将事给弄遭了。”
古绯翻了个身,眼都没睁开的道,“事以至此,多说无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古仲一日不舍放弃我,我便能在古家站稳了脚跟,以后的事,谁说了算还不一定……”
再多的话,古绯没有在说,夜深了,经由一晚上的折腾去,她呼吸很快就匀称起来。
苦妈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翌日,古绯难得睡得安稳,巳时过后,都没起的来,苦妈一早将小作坊路刻墨模的木料给毁了,做出雕刻失败的痕迹,瞧着没破绽才到院子里开始打扫起来。
古婉婷就在这个时候冲进来,带着身强力壮的护卫,不由纷说,照面之下指着苦妈就下令道,“给我将这贱奴捆起来!”
两护卫上前喏了声,张手拿着小指粗细的绳索就朝苦妈当头罩下。
苦妈手腕翻转,想到房间里的古绯,不知她是如何打算,怕自己擅作主张又坏了事,也想看看古婉婷有何目的,便按耐下心头浮起的杀意,安份被捆,总归只要她想,这绳索压根就是困不住她的。
捆了苦妈,古婉婷带着婢女踹开古绯房门,撩开罗帐,看着初初睁眼的古绯,冷笑一声道,“拖出去,让人瞧瞧不守女戒不遵妇道,出去几天私会野男人是何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