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古绯离开封家,她看着封溥羽那满头白发以及皱纹沟壑的脸,这个睿智的小老头一辈子都活的坦荡,临到头了,却可能面对绝后的境地,她实在不忍,故而对于封礼之的决定,是只字未提。
她回了古家,没过几天,就听闻封礼之被关了起来,不得出门半步。
这种结果在她的意料之中,是以她半点不惊讶,更甚者她还知道,封家那道府门是管不住封礼之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出来。
这天,梓鸢有信传来,古绯谨慎地避开闲杂人等,悄然到了琳琅阁。
她也没露面,就在个花厅隔间呆着,那隔间用巨大的落地屏风阻隔开,分明是故意弄出来,好方便窥视花厅中动静的。
尤二在古绯看不见的地方等着,她身边只留了夜莺一人。
不多时,就听闻梓鸢脆如鹂莺的嗓音娇滴滴地传来——
“郭夫人,好长时间不来琳琅阁,梓鸢还以为夫人这是忘了梓鸢来着。”梓鸢似乎对谁都是这样一副风情万种的口吻,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
偏生她这套还挺管用,就听一陌生的声音回道,“梓鸢管事说的哪里话,倒像妇人是薄情寡义之徒一样,你这张嘴呀,说点话也不怕燥的慌。”
古绯一侧目,她靠近屏风,那屏风是用各色丝线刺绣而成的巨大山水图,并有镂空小洞,古绯倾身凑过去,刚好能将整个花厅中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
她看见梓鸢掩唇嗤笑了声,并隐晦地朝她这边看了一眼,扶着位绾高髻,簪赤金衔红宝石凤钗,穿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褙子,年约二十七八的妇人走进来。
“哪里燥了,梓鸢是想着。夫人再不来琳琅阁,梓鸢都没进账快要被饿死了。”梓鸢说话毫不遮掩,她有话说话无心机的模样,倒还得了那夫人的欢喜。
“一张嘴就知道贫。既然如此,还快去将稀罕物件拿出来让本夫人瞧瞧。”那为眉目有贵气的夫人自行端坐上首位置,随意地端着茶盏,抿了口。
梓鸢桃花眼一亮,妖妖娆娆地凑到那位夫人身边,小声的嘀咕了几句,就见郭夫人呼吸一滞,面颊顿起薄粉,眉目顾盼之间,嗔怪了她一眼。并笑骂道,“回去要是被我家刺史大人给骂了,看我不来收拾你。”
梓鸢笑的像个蛊惑人心的女妖一样,朱砂红唇扬成勾人的弧度,“夫人将那物什带回去。保管刺史郭大人心疼您还来不及呢,又何来的骂。”
说着,她一拍手,厅外早候着的婢女,端着红绸覆盖的托盘鱼贯而入,两队的婢女一一将东西放到案几上后,倒退着出去。并在梓鸢的示意上,将郭夫人身边的下人也给带了出去。
梓鸢神神秘秘地邀郭夫人到其中一托盘面前,翘着小指揭开点红绸,桃花眼一扬道,“就是这物什,在西边的三千佛国里。可是有佛油之称的好物,夫人晚上沐浴之后,滴上一滴抹在身上,不仅能温养驱寒,最重要的是郭大人定宠爱您非常。”
郭夫人呼吸都炙热了一分。她脸上的潮红更甚,整个人娇艳如桃李,诱人采摘。
易州刺史郭勉郭大人,谁人不知是宠妻入骨的男子,多少女子投怀送抱皆坐怀不乱,十多年过去,郭家后宅,始终只有她东方眉一人。
听闻梓鸢的话,她想起与自己夫君的房中事,难以启齿的是,郭勉自两人结为夫妻,这么多年过去,身体力行一直不错,而她身子骨就差些,后宅又没个妾室姨娘分担,郭勉对她的好,她自然知晓,所以一听闻梓鸢的话,她便心动了。
她自然也是想郭勉能过的也好。
“你说的当真?”东方眉眸子晶亮的问道。
梓鸢将红绸盖上,拉着她又到另一托盘前,“梓鸢的好夫人,琳琅阁什么时候卖出过赝品。”
这话倒是实打实的,东方眉点点头。
“夫人再看看这个。”梓鸢揭开红绸,一株艳红如火的珊瑚树亭亭玉立,只有手掌长短,却攀枝错节,曼妙又玲珑,端的是精致非常,且最精妙的还是,那珊瑚树枝枝纠缠的模样像极一男一女抵死缠绵的恩爱,这般妙的好物,就是在整个大殷都极为少见。
“这是南海血珊瑚,送来琳琅阁的时候,被得道高人祈福过,摆在书案上,吉兆极好。”梓鸢轻描淡写地介绍道,她早笃定刚才给东方眉看的佛油和这珊瑚,今日是定能卖出去的。
果然,东方眉几乎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那株珊瑚树,她几乎都能想见这东西摆上郭勉的案头是如何的一番光景。
“好,就这两样物件,本夫人都要了。”东方眉半点都不拖泥带水,说要就买。
梓鸢笑了下,她扶着东方眉又往花厅外走,“梓鸢就知道夫人是最好的了,你先去凉亭那边散凉,这两物什梓鸢亲自给您包起来。”
两人边说边跨过花厅门槛,就在东方眉半只脚跨出的当,陡变忽生——
“好个美娇娘,真香!”,仿佛舌头僵直的古怪口音响起,紧接着,东方眉和梓鸢两人被同时逼退进花厅。
随着话音,蜜色肌肤,脖上绕长辫,浑身充满野性美的一女子踏进来,她暗金色的竖瞳盯着东方眉,十分邪魅地伸舌一舌忝唇尖。
来人不是蛮夷多骨拉是谁!
“你是何人?”梓鸢当即站到东方眉身前将之护住,“给我出去!”
多骨拉这才将视线落到梓鸢身上,恍若鎏金的眸光闪动,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出小小尖牙,“你让开,我不吃你,我只对那位夫人感兴趣。”
听闻“吃”字,梓鸢眉头一皱,她想了下,倏地脸色大变,“南齐蛮夷!”
东方眉更是吓的魂不附体,她看着多骨拉,色厉内荏地道,“大胆!你可知我是谁?我夫君乃易州刺史,你若敢伤我,定叫你诛灭九族。”
多骨拉蔑笑一声,她动作极为缓慢又骇人地伸出食指抵唇便,然后伸舌一舌忝,发出意味不明的咂嘴声,“我现在就吃了你,看谁敢灭我。”
说着,她后退一步,微躬身,做足要出手的姿态。
梓鸢没回头,只是死死盯着多骨拉,对身后的东方眉道,“夫人,一会我拖住她,你赶紧跑,她是南齐蛮夷,真要吃人的。”
“啊……”东方眉差点没晕厥过去,光是多骨拉的目光都叫她怕的肝胆欲裂。
终于,多骨拉似是戏耍够了两人,就要扑上来之际,梓鸢猛地冲上去一把拦住她腰身,并高声朝外喊着,“来人,救命!”
东方眉四肢发软,她一**坐在地上,别说逃跑,就是连呼吸都快给吓没了。
多骨拉颇为恼怒地瞪着抱住自己的梓鸢,随手挥了两掌,却根本挣月兑不开,她不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咕噜声。
然,来人也很快,琳琅阁的护卫,几乎就那么一瞬间,就闯了进来,并抽出刀剑,朝着多骨拉就欺身上前。
梓鸢适才松了力道,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人就被多骨拉甩了出去,恰好落到东方眉身边。
一时片刻,多骨拉与琳琅阁护卫胶着在一起,十来号的护卫都奈何不了多骨拉。
多骨拉抽空看了东方眉一眼,十分不甘心,故而也不慌着逃。
就在这时,另一声惊疑响起——
“南齐蛮夷!”
来人穿着月白华服,玉冠绾发,五官器宇轩昂,眉目有不露自显的富贵之气。
墨戈弋想着此前,自己派去诱杀古绯的那一队人马,全是被蛮夷所杀,且还有一人被生生啃食成白骨,他面上冷笑,简直觉得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当即拱手高声道,“大京墨家墨戈弋像琳琅阁管事姑娘见好,敢问,可否需要帮忙?”
梓鸢揉着摔痛的腰身坐将起来,隔着花厅门口多骨拉和护卫的打斗,果然见老远的地方一面容不凡的男子正往这边看来。
她勾了勾嘴角,又朝花厅里那巨幅屏风看了看,回道,“还请墨公子施以援手,拿下这蛮夷,救下易州郭大人家眷。”
一听里面还有易州刺史的家眷在,墨戈弋不做二想,一挥手,示意跟他身后一头戴宽沿帽的随从上去擒下蛮夷,“我要活的。”
那随从动作僵,继而握拳跃入,几乎只是以瞬间,多骨拉就感觉到了压力,她想也不想,转身破开个口子,就往外逃。
琳琅阁护卫还要追击,梓鸢一喝,“回来,穷寇莫追,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
如此,便只有墨戈弋的随从一人追了出去。
梓鸢转身扶起东方眉,面带歉意,“夫人抱歉,让您在琳琅阁受惊了。”
东方眉惊魂未定,她死死拉着梓鸢手腕,一双眼中布满惊惧,“没事,你以身相护,这情谊我记着。”
这一刻,连自称都由“本夫人”换成了“我”。
梓鸢笑了笑,她抽回手,就见一卷成手指粗细的字条从她衣袖褶子里飘落下来,她惊讶的与东方眉对视一眼,“这不是我的……”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什么,还来不及说什么,墨戈弋就走了进来,“墨某见过两位。”
梓鸢迅速收敛神色,她侧身挡着墨戈弋的视线,状若不经意地弯腰捡起那字条,收进了袖中,这才回头笑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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