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经理第二次落水。
“小五!”事发突然,程俊吃了一惊,这一声高呼不由得带上了呵斥的意思,毕竟,小五踹的那可是个人。
小五无动于衷,面无表情地看着经理在水池里扑腾,跟上次一样,他做了个手势,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水池里的海豚们迅速活动起来,其中一条将经理驮在背上,在水中疾驰一段距离后沉入水底,任由经理在水里狼狈挣扎,接着第二条海豚游过来重复……
程俊在经理被踢下水池后的第一时间就跟着跳了进去,企图将他救上岸,可海豚们速度太快了,程俊完全跟不上它们的速度,他游到左边,海豚们便将经理弄到右边,他赶到右边,海豚们又将经理驼到左边。
程俊看了小五一眼,迅速爬上岸,抓住他的手臂,恼火地冲他吼:“你让它们停下来,再搞下去要出人命的!”
小五轻蹙双眉,两眼微微睈大,“他欺负你!”
程俊呼吸一窒,深吸一口气后压抑住自己的怒气,放缓语气跟小五解释:“小五,我不想对你发脾气,你赶快让小一小二小三它们停下来,真出了人命你可是要负责任的,这不是闹着玩的。”
程俊的口吻很凝重,很严肃,小五抿着嘴想了一下,冲水池里的海豚们挥挥手,海豚们便停止了恶作剧,其中一条还驮着经理游到岸边,配合程俊将经理顶上岸。
经理喝了好多水,程俊帮他做了急救,按压月复部的时候他吐了一大滩。
“程、程俊……”经理像条濒死的鱼,趴在地上不断喘气,愤恨地眼神瞅着小五,“你、你给我记、记住!你、你跟这个人、我、我一定……”
程俊拉起经理的身体靠上自己的背,将他背起来,“我要是你,现在就会闭嘴什么都不说,保存体力。”
程俊将经理送到休息室,让李静茹到经理室取了经理备用的衣物,他帮他换上,而后背着他到外面叫了一辆出租车,让李静茹陪着他上医院。
车子开走之前,程俊心情复杂地跟经理道了个歉,“经理,我替小五给你道歉,他这人比较……呃冲动,脑子不会转弯,所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经理虚弱地靠在后座上,没什么威慑力地白了程俊一眼,“我不接受道歉,竟然这么对待上司,你让你那个亲戚等着吃官司吧。”
车子开走了,程俊站在原地焦躁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回到海洋馆,程俊没再跟小五说过话,独自蹲在水池边看着游来游去的海豚们沉默到五点下班。
有史以来,程俊第一次没有给海豚们投食就走人了。
小五从程俊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压抑的气氛,他不安且困惑地注视着程俊的表情,希望能看出一些什么,可他看不懂程俊,于是希望程俊能跟他说点什么,一直这么沉默不语,甚至连看都不看他,让他莫名忐忑。
“你是不是在生气?”一直跟在程俊身后到了家门口,小五才闷闷地问。
程俊开门锁的动作顿了一下,没说话,打开门将小五拉进去。
两人在客厅里坐着,程俊满脸肃穆。
“小五,你差点杀了经理。”
“有什么不对吗?在海里大家都这样。”
弱肉强食就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虽然海豚并不凶猛,但它们同样本能地遵循着这样的法则。在陆地上海豚是弱者,斗不过人,可人到了水里就不是海豚的对手了。虽然它们不吃人,但多的是其他办法是整死一个人。
小五虽然可以变化成人,但动物的本性难移,他只知道受压迫就要反咬一口,不懂人类之间那微妙的利益牵制与联系,不懂在人类的生存方式,自然就不会去想差点害死经理的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而且,那个人是坏人,他对你不好。”
“我知道。可他是我的上司,说话难听了些也不能至他于死地。”程俊能够理解小五的思维方式,毕竟他这么多年驯养海豚的经验不是白来的,就是这种从一开始就无条件维护自己的憨厚与率真,让他感动。
然而,也正因为这样,程俊才觉得头疼,“小五,你现在是生活在人类这个群体当中,做事不可能还像生活在海里那样想怎样就怎样。你知道吗?在如果经理今天出了事,你要负法律责任的,到时候会牵扯出很大的麻烦,不仅仅是吃官司抓你坐牢的问题,还有可能牵扯出你的真正身份,后果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小五迷茫地眨眨眼,“什么是法律?坐牢又是什么?”
程俊耐心地跟他解释:“法律是制约人类社会的条例,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这都依靠法律来维护。你下午对经理所做的事情,就是违法的,如果他追究责任,我们会惹上很大的麻烦。”
小五听得似懂非懂,但从程俊凝重的语气中,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眼神不由透出三分懊恼一分慌乱,“早知道就应该用惑术了。”
“嗯?”程俊正沉浸在“如果经理事后追究责任该怎么办”的苦恼中,冷不丁听见小五提到“惑术”,不由愣了一下,脑子里立刻想起经理上一次自己跳进水池里的画面,“小五,上次经理自己跳进水里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事到如今,小五就算有心隐瞒也瞒不住了,“嗯,我,会惑术。”指着自己的眼睛,“就是用视线迷惑人的心智,让对方听话。”
程俊抽了一口气,他就说上次经理自己跳进水里没那么简单。
小五嘟嘟嘴,眼神躲闪,“之前来找你们也用了一下。”
程俊一愣,没反应过来。
“我对儿子也用了一下惑术。”
“什么?”程俊猛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小五,“我就纳闷那臭小子怎么会带陌生人回家,原来你……”
当初关于程晓海突然带小五回家这件事,程俊是怎么也想不通的。从幼儿园到小学,老师们时刻都在教导孩子不要随便接触陌生人,这种观念已经深入程晓海的思维,平时出门在外,从来不爱跟陌生人接触的孩子怎么就突然带了个陌生叫花子回来?程俊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想到原来是小五对孩子用了惑术。
小五轻蹙眉峰,有些委屈,“如果不用,他就不会带我回来。”
程俊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最后长吐一口气,将心里的郁闷压下去。现在不是追究过去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不能让经理追究小五的责任才行。
“算了。”程俊拍拍额头,对小五说:“你留在家里,我先去接孩子回来。”
程俊拿了摩托车的钥匙往外走,小五追在他身后,“俊!”
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带着点儿委屈、软糯、亲昵、低徊的呼唤,让程俊如遭点穴般站住了。
这是小五第一次叫程俊的名字,竟然叫得这么……动听,程俊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哪怕刚刚还在讨论那些头疼的事情。
“你刚刚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俊!”
程俊猛地抱住小五,脸颊泛红陶醉状蹭着小五的脸,“怎么会叫的这么甜啊,怎么会这么溺人!”
小五挣扎着问:“那我到底该怎么办?那个官司是不是很难吃?是什么类型的鱼?”
“噗——那不是吃的,更不是鱼。”程俊哭笑不得,溺爱地模模小五的脑袋,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吃官司。”
程俊接了孩子回来,做了饭让两人吃,自己则换上衣服去了医院。
经理溺水又被海豚恶整,跟前一次一样只是受了惊吓,但胸口却淤青了一片,那是小五那一脚给踹的。院方给拍了片子,没有伤到骨头。
程俊仔仔细细询问了医生有关经理的病情,甚至悄悄用手机将他与医生的对话录了音,还趁其不备,将经理的病例拍了照片。
程俊从小没有父母的庇护,面对纠纷和麻烦时,对己身的威胁因素考虑得总是特别深远,他不怕做无用的防备,就怕防备做得不够,到时被人迫害。
程俊买了很多补品来探望经理,在经理难看的脸色下,程俊承诺包揽他所有的治疗费用,并给与他一定的精神损失,只希望他不要追究小五的责任。
经理考虑了一下,提出除了医药费外,另外要补偿他两万。
程俊一咬牙答应了。
这个结果已经比程俊预想的要好很多,毕竟是小五故意伤害经理在先,经理若要追究,他们无论如何都逃不过责任,到最后总归也要赔偿一笔。比起让没有身份证明的小五被带走盘问,身陷恐慌中,程俊宁愿破点财。
协议达成,程俊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只不过看着卡上被划走两万多现金,他着实蛋疼了好一阵。
“儿啊,咱们父子得喝一阵稀饭了。”
正在摆弄变形金刚的程晓海抬起头来,“为什么?”
程俊盘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账本记账,拉着一张苦瓜脸,说:“这个月超支太严重,导致下个月的米钱都不够了。”
程晓海嘁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摆弄玩具,“你总是这么说。”实际上却没有一次真正喝过稀饭。
程俊用原子笔敲了一下程晓海的脑袋,训道:“臭小子,你没喝稀饭不代表你爸爸我没喝,哪次超支不是在我的个人花销里减下来的?你喝牛女乃吃面包的钱可是我不买衣服、不抽烟省下来的。”
小五恼火地将孩子护在怀里,敌视程俊:“不能欺负儿子!”
程俊朝天翻个白眼,“慈母多败儿!”
咦?这句话用在这里好像不太对。
小五盯着程俊看了好半天,最后磨磨蹭蹭挨着程俊坐下,继续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程俊被盯得头皮发麻,“你干嘛啊?”
小五凑近程俊,“我是不是不用吃官司了?”从程俊玩世不恭的状态里,他能感受到一些不同于之前的轻松气氛,想必是经理那件事被他处理好了。
程俊笑起来,瞅了一眼低头玩玩具的小屁孩,凑到小五耳朵边上低声说:“不愧是海豚啊,已经从我的情绪里感觉到了吗?”
温热的呼吸喷在小五的耳畔,让他条件反射缩了缩脖子,“你怎么做的?”
程俊想了想,坏笑道:“叫我的名字,叫了我就告诉你。”
“……俊!”
“婉转一点,撒娇一点。
“……俊!”
程俊很是受用,故作惊讶,“这么听话啊,是不是我让你亲我一下你也干?”
小五凑到程俊面前,用自己的嘴蹭了蹭程俊的嘴,“是这样没错吧?之前老是看见你这样对待那几条海豚。”
程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