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席家宴动辄用去三两时辰,直至暮色四合,霭雾沉沉。
平南王对他这一年经历颇感兴趣,拉着他不住地长吁短叹,“你此一番与乌塔对抗,回京必定少不了奖赏加勋,听闻皇上已经在宫中为你设宴,少不了排场。”放下酒杯一想问道:“百川你赶在军队前头回来,可有让皇上知道?”
傅容停箸,仰头将杯中绍兴一饮而尽,“实不相瞒,并未告诉。我原打算接纷纷回京后再上奏,如此也省去许多麻烦。”
听闻此话平南王略一沉思,不得不说他举动委实冲动了些,然而往深了追究,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家闺女,便没再说话了。“若是皇上得知实情,必然会对你有所微词,届时你且谨慎行事便是,凡事顺着他心意。毕竟你此次边关立下战功,他不会拿你如何,甚至敬你分薄面。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端看皇上如何决断。”
此话不无道理,事后傅容仔细分析过形势,同平南王所说大同小异。
然而紫禁城那位皇上……傅容握着酒杯若有所思,中间间隔一年,他的那点小心思如今不知如何。若是依旧分神在臣妻身上,日后恐怕不会善终,两人之间必定要有个了断。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不在理,傅容眸中微光闪动,目前他要做的不过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制万变。
期间又向薛谦询问了薛纷纷近一年的身体状况,适逢薛锦意在旁,薛谦便道:“锦意比我懂得多,你不如问他。”
傅容闻言不动声色地朝薛锦意行了一礼,“如此说来,还要感谢六公子对夫人的照顾
言语间始终一派坦然,毫无作态。
薛锦意亦回以一笑,举杯敬道:“傅将军说得客气,舍妹身体有恙,为人兄长如何能置之不理。”
两人之间你来我往,暗潮涌动,面上却一派和气,私下如何只有自个儿知晓。
傅容因心中念着薛纷纷,眼下关系僵硬,未有缓和迹象,他自然得表态以求得原谅。奈何酒桌上热情难以推月兑,对方又是老丈人,傅容不知不觉已被灌下不少酒,虽略有醉态,但头脑尚未清醒。
同薛谦辞别后便自动自觉地往游思居去,一路上有丫鬟扶,皆被他挥手打发了。
傅容捏了捏眉心,剑眉微微蹙起,立在一处九曲桥前辨不清方向。湖面清澈,并未结冰,湖岸两畔怪石嶙峋,草木常青,一条羊肠小径蜿蜒向前,奈何分不清何处才是去游思居的路。
困意袭来,傅容索性单腿曲起倚靠顽石席地而坐,双眼逐渐阖起,转而沉沉睡去。
*
薛纷纷好不容易征得孔氏同意,得以跟小豆花共睡一夜,自然十分小心谨慎。
一桶热水泡得通体舒畅,罩上莺时准备的象牙白褙子,天色已完,月朗星稀,薛纷纷看了眼八卦窗。傅容今儿下午在堂屋用饭,平南王又生性嗜酒如命,必然会舍了命地灌他,想来这会儿正不知在何处酣睡,有八成可能不会过来。
如此一想心中竟有些怅然,薛纷纷如梦惊醒般狠捏了两下手心,不再多想,去到床上哄小豆花睡觉。
他白天睡得多了,现下没有丁点儿困意,能闹腾得紧。捏着莺时买给他的拨浪鼓不会摇,只会往床上摔,末了露出两颗小白牙朝薛纷纷粲然一笑,张开两手语句不清地喊了声“娘娘”。
傅峥的女乃水不是薛纷纷喂大的,而是请了专门的乳娘,如今才满一岁尚未断女乃,时刻都要在旁伺候。彼时薛纷纷身体差,日日服药,不能够哺育婴孩,再加上她本就女乃水不足,是以小豆花长到了一岁都不知生母乳汁滋味。饶是如此依旧不妨碍他跟薛纷纷亲,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只消黏上薛纷纷便别想着再分开。
薛纷纷扶着他从床上站起,忍不住轻咬了一口他粉女敕女敕的脸颊,“今天来的叔叔你还记得吗?”
小豆花唔了一声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掰着薛纷纷手指头,掰不过了便趴上去拿小嘴啃,啃得薛纷纷一手的口水。“叔叔……”
薛纷纷啧了一声嫌弃地捏他鼻子,手背在他脸上蹭了蹭嗔怪道:“小豆花是个脏孩子,竟然吃得脸上和娘娘手上都是。”
小豆花听不懂,只是见薛纷纷活灵活现地说他了,咯了一声欢快地笑起来,握着薛纷纷小指头不肯撒手。小小的一只被她握在掌心,好似能掌控他的一切,简直不知道教人如何疼爱才好。薛纷纷不知道,傅容面对她时与这感觉一模一样。
“他其实不是叔叔。”拐了半天弯子还是回到这话题,薛纷纷食指点在小豆花鼻尖上,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他是爹爹。”
半天没见小豆花有任何反应,薛纷纷低头一看竟然趴在她怀中睡去。
“一说到爹爹你就睡觉。”这孩子跟薛纷纷一样嗜睡,也不知是什么毛病。薛纷纷没让莺时帮忙,给他换了衣裳盖上被子,床下燃着暖炉,薛纷纷想抱着他小身子睡,又怕身子太冷冻着他,是以捧着暖炉将手脚捂热乎了才钻进去。
常听人道有小孩子半夜被捂死的,薛纷纷对此不敢大意,长这么大可是头一回对谁如此上心。起初旁人都道她照顾不好小豆花,就连孔氏也不大相信,可薛纷纷硬生生让人改观。她非但将小豆花照顾得好,甚至让人挑不出毛病,也只有在这方面她才像个半大的姑娘,而不是任性的黄毛丫头。
约莫近子时分,屋中忽有寒意袭来,薛纷纷禁不住紧了紧身上被褥,蹙起眉头不甚满意。然而时间长了这寒意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将她越困越紧,周身都像被裹了一层冰渣子似的,就连盖了被褥也不起作用。
薛纷纷霍地睁开眼,还以为是小豆花出了事,黑暗中觑见小豆花不知何时被转移到了另一床被褥中,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睡着。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小豆花出事……
思及此这才察觉环在身上的手臂粗壮有力,带着冬日凌冽刺骨的冰寒,身后胸膛仿似一堵冰墙。傅容一手从她肩下穿过,一手紧搂着她的腰肢,就连忽在耳畔的气息也渗人得紧。薛纷纷差点以为抱着她的是个死人,意欲挣开他手臂将人推下床,只听傅容声音仿佛隔着千万重山水传来,低沉厚重,“别动,给我暖一会儿。”
薛纷纷气得笑出声来,白天不知如初,大半夜的冷冰冰地跑到她房里来,这是什么意思?
既不是偷也不是抢,何必如此不光彩。
屋中寂静许久,薛纷纷从困顿中醒过神来,才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
喝酒是正常的,跟她爹爹很久根本没有能全身而退的,足以想见方才傅容被灌酒是怎样一番光景。偏偏他喝多了是个只会睡觉的主儿,真不知怎么找到游思居来的,记路的本事也不见多好……
如此一想薛纷纷蓦然停住,大致对他况味猜了个七八分。遂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辉,闪着皎洁慧黠光芒,“将军方才在哪儿睡的?”
此时傅容酒已醒了大半,若不是碰见值夜的下人,想必天明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他面不改色地搂紧了薛纷纷,低头埋在她粉颈之中,如实回答:“一座桥前,不知何时睡着的,现下头疼得很。”
这话说得薛纷纷想笑,酒醉了与她何干,头疼了又与她何干,难不成还要伺候他不成?
“将军白日来时我已经让人为你布置了客房,你随时住进去便是,来我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我给你暖一会儿你便不头疼了吗?”她仰头看进傅容昏沉的的眼底,一双杏眸清亮逼人,语气娇喃,偏偏说出的话实在可恶。
傅容碰了碰她肌肤,低声道:“夫人不给我暖,何人给我暖?”
这话真个让人生气,薛纷纷抬脚便往他身上踢去,“爱找谁找谁,我看那陆姑娘就不错,人家对你痴情入骨,你现下去了,她才不会拒绝,更不会把你往床底下踢。”
奈何力气不如人,半天了傅容丝毫未动,反而更加无耻地将薛纷纷压在身下。酒虽醒了但仍旧留有后劲,在军营中的痞气原形毕露,捏起薛纷纷下颔便一口含住,吮咂半响才将人松开,拇指带着厚茧仔细婆娑薛纷纷樱唇,“你不肯要我了?”
薛纷纷抿唇眯起眸子,曲起膝盖出其不意地击在他身下最脆弱的地方,到底顾忌着些,用的力道并不很大,况且位置偏了些,饶是如此仍旧使人疼痛难耐。趁着傅容毫无攻击力的档口,将他从床上推搡了下去,并扔了一床被褥在他身上,“你给我圆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