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夫人叹道:“抛却其它,只论她的人品,倒是端正,说起来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只可惜心肠太狠了,你弟弟那么样温柔的一个人,她楞是狠得下心把他三番五次地戳伤。你说这种女子,怎么能娶得?再说了,她幼年失怙,还是个丧妇之女,始终有些配不上隽儿。”
任如画听毕想了想,却说道:“只要人品端正,丧妇之女什么的,倒也没什么。不过母亲担忧的这点也是有道理。女子心肠太狠,将来后宅必然不宁。咱们也不是非得娶他们谢家的女儿不可,天底下这么多温柔贤淑的闺秀,从中挑个便是。”
任夫人慈爱地拍着她的手道:“正是这么说!我前日请了媒婆来,手头正有几个人选,你帮着看看。”
任隽从外头回来,原本又要径直回房去,隔着小花园看见母亲和大姐正拿着本什么册子,坐在窗内边看边说笑,便就想起任如画归宁这几日,他都不曾好好与她说过一回话,想起幼时她对自己的关爱,便就打起精神问廊下杵着的丫鬟:“母亲和大姐在说什么?”
丫鬟抿嘴笑道:“恭喜三少爷,太太和大姑女乃女乃正在给三少爷挑少女乃女乃呢!”
“少女乃女乃?”他皱起眉来,“什么少女乃女乃?”
丫鬟道:“太太前几日请了媒婆进门,要替三少爷在南源县城里挑个闺秀说亲。”
任隽脸色一白,他竟不知道母亲不声不响地在给他说亲,而且说的不是清河不是谢府不是谢琬,而是南源县里的哪个什么鬼闺秀?!
他脸色由白转青,由青又转红,大步冲进任夫人所在房间,一把夺过她们手上的册子撕烂扔在地上,一面踩踏着一面歇斯底里地道:“我不要你们给我们说什么亲!我不要娶什么劳什子南源的闺秀!你们就是给我说了,我也会跑到他们家去退亲!”
任夫人和任如画立时惊懵了。
她们几曾见过这样的任隽?眼前的他急得眼珠子都红了。手舞足蹈地,身子往前倾着,活似要跟她们拼命,而她们不过是想给他挑个门当户对的少女乃女乃!
任如画当先回过神来。连忙走上前捉住他胳膊,安抚道:“隽儿别恼,母亲这里也才和我商量着呢。就是咱们挑上了谁,自然也要问过你的意见才是。”
任隽道咬牙挥舞着手臂道:“除了谢家三妹妹,我谁也不要!”
任夫人和女儿又懵了。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么样专挑一棵树上吊死,是要气死她么?
“不准!除了谢家姑娘,谁都可以!”
任夫人脾气上来,也斩钉截铁表明了态度。
任隽看着母亲,咬牙发狠道:“那我就去清泉寺剃发为僧!永世都不再娶!”
任夫人腾地站起来,瞪圆了双眼指着他:“你!你这个不孝子!”说完血气上涌。两眼一黑,已经在任如画和丫鬟们的惊呼声中倒在了地上。
谢琬跟齐如绣在房里一边做着针钱,一边聊天。
今天又下起了大雪,没有出门,屋里烧着大薰炉子。十分暖和。
齐如绣说道:“我听说你们家大少爷这个月要成亲,那谢棋会不会回来?”
谢琬挑着线道:“我觉得不会,王氏是不会让她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丢人现眼的。”
谢葳的事情私底下传开后,身为始作俑者的谢棋做下的那点事自然也流传开了,谢桦成亲好歹也是谢府的事,来的人都是有体面的,谢棋在这个时候露面。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她若能在掩月庵老老实呆上两年,等这事的影响随时间淡化了再出来,会对她有利得多。
齐如绣道:“这丫头,将来也不知道嫁给什么样的人家!”言语里充满了鄙夷。
谢琬抬头一笑,又低头去绣花。
齐如绣又道:“那至少谢葳是会回来的了。”说完又叹了口气:“她那样的人,想不到也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事。若不是你说。我还真不敢相信。”
自从上回府里因谢荣进入翰林院而请过两日大戏,齐如绣便与谢葳建下了手帕交。因而听说她与魏暹的事,除了惊讶,更多的却是惋惜。
谢琬淡淡道:“她也是被自己害了。”
谢葳对自己的父亲有种近乎痴狂的迷恋,诚然。谢荣是出色的,值得天下任何所有女人仰慕,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像谢葳这样的感情,显然还是有些过火。
她知道世上有种人,可以为她所认为值得的人做出一切让人瞠目结舌的事,但是她没有经历过,也没有遇到过可以让她为之痴狂的人,所以她无法理解。她也爱自己的父亲,但是没办法做到这样极端。
齐如绣想了想,说道:“回头你帮我带两方帕子过去,我亲手绣的。”
谢琬笑了笑,点头道:“好。”
她不会阻止齐如绣与谢葳来往,她没有能力阻止,也没有立场。与谢荣和王氏的恩怨是她自己的事,只要谢葳没有伤害到齐家,她都不会理会。
任夫人吃了大夫开的药,总算是气归丹田。
见了丈夫和任如画俱在跟前,便一骨碌坐起来道:“那逆子呢?”
任如画忙劝慰道:“母亲不要动气,隽哥儿知道错了,父亲让他在廊下跪着呢。”
任夫人听完一愣,看了眼窗外飘飘洒洒的大雪,语气又软下去:“天寒地冻地,让他跪在那里做什么?回头着了凉,又要闹得不得安生了。”
任如画听得这么说,连忙出去把任隽叫了进来。任老爷瞪了他一眼,沉着脸在旁坐下。
任隽扑到床前跪下,抓住任夫人的袖子哭着道:“孩儿错了。孩儿不是当真想去当和尚,只是一时想到要跟个不认识的人结亲,然后在一起过一辈子,所以忍不住气急胡言乱语而已。求母亲恕罪。孩儿往后再也不惹母亲生气了。”
任夫人眼眶一红,也盈出泪来。她伸手拉了他起来,说道:“不是母亲狠心,实在是觉得那琬姐儿配不上你。她数次三番这样待你,你不难过,娘心里却是难过啊!我十月怀胎生下你来,日夜守着你把你养育大,平日里当眼珠子似的生怕委屈了你,难道是为了送给别人欺负的么?”
任隽神情黯下,怔怔地松了手。
任如画见状上前,扶住他肩膀:“隽儿,你要听母亲的话。”
任隽摇着头,挂在眼睫上两颗泪倏地滚下来。
“你们都不知道,她说的那些话虽然让我难过,可是更让我难过的是,我不能与她在一起,不能每天睁开眼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不能想见她的时候只要走几步路就能见到,不能知道她每天在做些什么,她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屑,为什么说这样和那样的话,我若能拥有这些,就算是天天听她打击我,又有什么关系?”
任如画听得这些,立时呆怔了。
任夫人痛哭起来:“你真真是疯魔了!当初王氏来劝说我让你去谢府寄读时,我知道她想把那谢棋硬塞给你,原是不同意的!可你偏说什么谢家哥儿们多,一起读书也好上进,你哪里是图什么上进,你是冲着他们三丫头去的!你这哪里是来赔罪,你这是要活活气死我!”
“母亲!”
任如画连忙上前替其抚背,任老爷走上前来,喝斥任隽:“还不滚下去?是真要气死你母亲么!”
任隽看着这一屋子纷乱,手足无措了半晌,终究是蔫蔫地下去了。
大雪连下了两日,到初七夜里终于转小了,到初八早上,天空已经隐隐透出了日光影子,全世界都在因为雪的静止而显得格外安静。
余氏原说若是大雪还下着,便要谢琬和哥哥多住两日再走。如此一来,倒是不必坏了计划了。
“等开春了再过来多住住,原先舅母想你们的时候还可以随时上你们家去看你们,如今不方便走动,你们更要勤来勤往才是。”余氏给他们拾缀行李的时候,红着眼眶叮嘱道。
“知道了,等开了春,我来陪舅母到庄子上去看孵小鸡。”谢琬靠在她肩膀上说道。
余氏印了印眼角,呵呵地抚着她的头顶,宠溺地道:“眼见都快要说亲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谢琬娇嗔道:“表哥表姐都还没说亲呢,哪里就轮到我?”
余氏大笑捏她的耳朵:“你这小鬼灵精!”
来的时候是两辆车,回去还得两辆车。一行人出门的时候谢琬冲齐如铮使了个眼色。齐如铮不明所以,但是听话地慢下脚步来。
谢琬笑着递了块铜钱大的雕花木牌子给他,“我在金田轩入了干股,表哥去那里挑木头的时候拿这牌子去,可以以进货价取货的。”
齐如铮看着牌子上篆刻的金田轩三字,激动得眼珠子都几乎要跌出眶来:“你几时去入的股?我怎么不知道?”
谢琬笑道:“就是去和幽馆的翌日。”
拿两千两银子入股,金田轩的大掌柜不止把她当成了大财神,还火速跟她办好了所有手续,到昨日,这牌子和文书就让人送到她手上来了。要不是为了这桩事,她也不会在南源呆到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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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更是答谢灭金同学的加更,这章是答谢赫连梦秋同学的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