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琬这里才吩咐了吴妈妈下去,秀姑便又上来了:“姑娘,老太太在院里闹起来了,不肯回去,还让人请去了大女乃女乃,如今大女乃女乃去了碧落轩,正被她劈头盖脸地骂呢!”
齐如绣看向谢琬,叹道:“看来今儿这针线是没法儿往下做了。你去瞧瞧吧!表嫂初来乍到,只怕有所顾忌不敢跟她斗。”
谢琬冷脸起了身,带着邢珠二人出了门。
王氏见不管怎么斥骂洪连珠就是不上当不过来,心下也动了真怒,合着这新来的小媳妇也被谢琬他们给带坏了,这还了得?“你这个贱妇,我要让你三叔去参你父亲,看看他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她信手抓起手边一只杯子,冲着洪连珠便砸过去。
惜杯子还没到洪连珠跟前,一只手已经打斜刺里伸出来堪堪将之接住了。
满脸冰霜的邢珠出现在门内,紧接着谢琬迈步进来,狠瞪向王氏。
王氏终是对谢琬有些怵,见状不敢擅动了,却是又拿着绢子嘤嘤哭起来,“老太爷,你怎么死的那么早哇!留下我一个人……”
谢琬眯眼看了下窗外,说道:“收拾老太太的行李,等四叶胡同来人立刻带走!”
王氏哭声止住:“你敢!”
谢琬笑了下,顾杏已经带着几名婆子进来收拾东西了。
王氏又惊又怒,无奈不能下地,无法动弹。谢琬在她床对面的榻上坐下来,既不说话也不忙着做什么,浑似就在这里等着消磨时间似的。洪连珠见了她来,心下没来由地踏实了很多,连忙让青黛去沏茶来。
青黛这里刚出来,李大夫就被请进来了。
谢琬道:“李大夫来得正好,劳烦您看看老太太身子骨有没有什么大碍,能不能坐车轿?”
王氏转眼都住进来个把月了。如今坐在床上看上去什么毛病也没有,虽然当初交代过几个月内最好不要下地,是如果不让她下地,直接让婆子把她抬到车轿里。难道也不成么?
李大夫果然上前诊断。王氏阻拦不干,到底男女有别,李大夫也不好强求,只得为难地看着谢琬。
谢琬让人把李大夫带下去,然后道:“老太太若是不肯看病,那就不能怪我了。这是你自己不看,不是我不给你请医,你今儿执意不走,我也没办法,不过这医药上。我是肯定要停了你的。当然你也以自己去请医,不过,这里头没大女乃女乃的允许,是不会放陌生人进府来的,你自己想清楚。”
王氏气极无语。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倒真觉得腰椎又有些疼起来。
是人家大夫已经不在了,她又拉不下这个脸去让她把他请回来,于是就忍着疼,歪在床上干瞪眼。
这里青黛沏了碗热茶给谢琬,外面就忽然又响起来谢棋尖利的哭嚎声:“老太太!你怎么就这么死了?!老太太!你怎么能扔下我不管!”
屋里人还没反应过来。谢棋已经一阵风冲进了屋里,攀住门口一看一屋子人望着她,而王氏在床上则已被她这声哀嚎得气得差点背过气去,顿时也呆在那里。
“三婶不是说,不是说老太太过世了吗?这——怎么回事?”
王氏颤抖着指着她:“你个死贱蹄子!竟然敢咒我死?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顺手又抓起只杯子往她扔过去。
谢棋连忙尖叫着躲开。
谢琬道:“你来得正好,老太太没有你侍疾不成。快快把她接回去吧。”
谢棋再度愣了。
刚才她在房里午觉睡得好好的,黄氏派人来把她叫醒,说是王氏死了,让她赶紧过来。王氏是她如今的依仗,没有了她。谢荣能随便找点什么事打她回清河,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冲过来了。怎么原来王氏没死,而是谢琬故意诳她过来接人的么?
“老太太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去?”
她瞅了眼王氏,也看出来这不是她的主意。
既然不是她的主意,那她就要考虑考虑了。王氏是谢荣吩咐留在这里的,黄氏听说王氏“死”了也不曾亲自过来,见是早猜到了这是谢琬的主意,又怕万一是真的所以把她诳过来一探真伪,既然黄氏也不过来,自然是不同意把王氏接回去。既然都不愿她回去,那她要是接回去了,谢荣能饶得了她?
所以这个当她肯定不能上。
谢琬看见是谢棋过来而不是黄氏,心里也明白黄氏的算计了,没想到一惯遵循着贤良传统的黄氏如今也把王氏当成了眼中刺,恨不能把她从此丢开不管,心里也有些郁闷。黄氏不来,今儿这人就只能她派人送过去。
是她派人送过去,很明显这就是个陷阱——这就有点棘手了。
谢琬沉吟起来
这里王氏见着她默然不语,便就哎哟大叫起来:“我这腰——起码是几个月下不了地了!棋姐儿既然来了,就留下来侍候我!”
谢棋听见这话,立时灵光一闪,忙不迭凑过来:“是啊是啊,何必这么麻烦,我留下来侍候就成了!”
谢琬像是没听见,仍在低头寻思。
总而言之,王氏是非走不的,她又不能明知是坑还往里头跳,说到底,谢荣这么样把王氏丢在这儿,虽然说有个孝字压在头上,当日当着那么多人面也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也不算有悖人伦,是真说起来,却显得太过憋屈,就这么把王氏弄走,不会太便宜了他们吗?
她扫了眼谢棋,谢棋打了个激灵,瞬间往王氏身边挪了挪。
谢琬望着门口道:“既然如此,你们就且留下来吧。”
谢棋如蒙大赦,立即与王氏对视着,欢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谢琬嘴角抽了抽,出了门。
洪连珠在院门外赶上她,说道:“这样真的成么?”
谢琬道:“李夫人大闹过四叶胡同后,谢葳回了清河,反而谢棋安然无恙,我总觉得这中间有诈,不管他们又有着什么阴谋,这次我都要杀他个措手不及。且留下她们,我自有主张。”
洪连珠点点头,“那我再去打点打点。”
谢琬想起先前进屋那幕来,又停步道:“下次遇上这样的事情,不用顾忌什么,你就是顾忌着她也一样会拿捏你,说不定还会拿捏得更厉害些,倒不如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哥哥性子就是个软的,嫂嫂别跟哥哥一样。”
洪连珠听出她的袒护之意,遂笑道:“今儿见识过,下回自然就不会了。”
谢琬这才与她一路回房。
这里自有与谢棋同来的人回府禀告黄氏,黄氏一面安了心,一面却又气不迭,没想到谢琬竟出了这样的馊主意,今儿若不是戚嬷嬷多了个心眼儿,她只怕就真的要被她骗过去了。
谢荣回来后少不了把这事跟他说,谢荣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但黄氏终归害怕谢棋此去又会闹出什么事来祸害他们,于是道:“几时总要把她送回去才好。”
谢荣拍拍她手背道:“上次是我疏忽了,没想到葳葳背地里竟受了她的唆使,以后不会了。等我忙完这段,我就让人把她送回去。”
黄氏点点头,她总是相信他的。
晚饭后谢琬又琢磨起王氏谢棋这事。
谢荣拿谢棋有用之处她是能猜到的,就是不明白用到哪里。如果说谢棋因为境况的缘故宁愿留在枫树胡同也不愿去谢荣那儿还叫情有原,那么谢葳当初又是为什么也要过来侍疾呢?她心甘情愿以侍疾的名义住到这里,自然不能是真想奉孝。
而就算是如锦如所说,是想跑过来等着看李夫人上门闹事,以谢葳的个性,又很不能,这事她都几乎已经算计成功了,又何必多此一举跑来这里当面观看?就不怕节外生枝引火上身么?而且她还主动说自带下人和开支银两……
她直觉,谢葳到枫树胡同来侍疾,除了这件事,应该还会有别的目的。
一个人独坐了半日,她叫来素娘,“把全府上下所有的人都问问,看看谢葳在府里那几日,曾有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人?问完来回我,不要有一丝遗漏。”
素娘领命下去,与府里几个管事各自分工,半个时辰后就拿出结果来了。
“回姑娘的话,谢葳在府里前后三日,头一日去了碧落轩后的西花园逛了逛,翌日则说要给大女乃女乃请安到了正院。那会大女乃女乃正午觉着,她便以要喝茶为由支开了跟随的下人,说上大爷屋里找本书看,然后丫鬟来后她就出来了。
“第三日早上又去大爷屋里还书,在丫鬟们监视下呆了一两刻钟。后来又去了逛了回园子,就回院里了。之后不久就回了四叶胡同。
“在逛园子期间,花园里一直有人看见,并没有现她与人接触,她也只是围着湖绕了半圈就走了。”
逛园子没有异动,那去谢琅房里呢?
谢琬顿住了。谢琅如今虽未入仕,是却跟在魏彬跟前帮助处理公务,许多公务有时候也难免带回府来,谢葳两度趁着谢琅不在去他的书房,难不成她到府里来是冲着谢琅?
她腾地站起来:“走,去正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