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叶胡同这事揭过不提,一晃就到了年底,王府里过年又不同以往,因为头上还有太子和太子妃在宫里,所以除夕得去宫里过。但是王府里气氛还是要用的,打小年起,前门楼中门楼下就挂起了一色的八宝琉璃宫灯,如腊梅、青松等各色盆景也摆在了影壁下。
别的王府如果人多,还会搭台唱戏,但安穆王府总共只有三个主子,也就免了,殷煦还那么小,根本听不懂,而殷昱更喜欢与谢琬微服上戏园子里去看,因为人多,可以听八卦,还可以蹭人家戏园子里的点心吃。
但是谢琬也跟孙士谦发了话,如果下面有人想看戏,他们也可以去请,只要费用不超支,都是可以允准的。
如今王府里都是孙士谦当家,过年如何布置,该备些什么全由他打点。公孙柳任了典库,管着王府的产业,所以跟寻常大户家还是有着不同,王妃不必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只要管住人就好。
年廿九夜里,她提前给大伙发了赏。发赏的时候想起钱壮的爹娘还呆在清河,便让他回去陪着老人一起过年,顺便转去她的话,让他们二老随着钱壮进京养老。钱老伯不同别的人,他们夫妇年事已高,而且没有儿女,那些年为钱壮操了不少心,如今钱壮很该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晚年了。
除夕一大早,便早早起来梳妆穿衣,依然是繁复沉重的珠翠七翟冠。金绣云霞翟纹的霞帔,比起往日王妃的常服,又多了几分庄重贵气。
她很喜欢看殷昱着冕服的样子,大胤的亲王郡王冕服都很儒雅贵气,殷昱很高大,但不显粗犷,他的五官与这些服饰都很相衬。
今日起朝廷休沐七日,但是正二品以上的大臣和宗亲们也都会进乾清宫来辞年。谢琬三人辰时进了宫,就见乾清宫外停着许多软轿了。进殿之后一看,只见大殿里果然聚集着大批的宗室皇亲。有男有女。因为是自家人,也就没避着那么多了。
太子和太子妃都在,听传禀说殷昱二人到来,太子妃脸上旋即露出笑容。太子眼里也闪过丝期待。他还只见过殷煦两面。每一次都被殷昱以各种理由委婉地抱了回去,他贵为太子,当然不可能当着宫人去要求他什么。所以每次谢琬进宫,都会给他们带来几分激动。
也许已经隔了两代,又或许因为别的缘故,皇帝对殷煦却没有什么太多感觉,当然高兴还是高兴的,毕竟是嫡亲后嗣,可是也就仅止于高兴,赏赐点什么,若让他想念或者格外恩宠,却不见得。
但是殷煦显然也不在乎,他生下来就一副沉静淡然的样子,无论皇帝怎么看他,他都不肯多瞧他一眼,而是把目光投向他喜欢的人,比如太子,比如太子妃,还有殷昭。皇帝头两回并不在乎,后来见着这小屁孩儿都这么拽,便也不服气,让谢琬抱近些,手指拨弄他的头发,殷煦终于瞥了他一眼,一个斜眼。
皇帝至今心里跟堵了团麻似的。
这里殷昱和谢琬带着小子进了来,二人朝上首与太子二人跪地拜过,便就在太子身侧落了座。崔福接过殷煦来交给太子妃,座中少不得有人上前陪笑:“小殿下长得可真威武。”哄得太子妃十分高兴,看了眼太子,又把殷煦移过去给他看。
太子虽然表情平静,便目光却立时移不开了。
在太子下方,还有两名少年,身上服饰与殷昱差不多,稍大些的那个盯着殷煦不住的撇嘴,一脸掩不住的尖酸,而年纪稍小的那个倒是神情柔和,但是很有些木讷感。谢琬猜得是殷曜和殷昌,但是他们不上前来拜见,她也只当作看不见。
至于郑、武两名侧妃,这种场合是没有她们立足之地的。
皇帝身子不好,大家都不能久留,寒暄两句也就退出来,去到东宫。
女眷们都随着太子妃到了凤栖宫,殷煦自然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话题。太子妃这样欢喜,有眼力劲儿地自然也就跟谢琬攀谈起来,虽然谢琬出身不高,可是公婆丈夫看得起,就是身份再低旁人也不敢看轻她了。
这里正说着,门外就有宫女进来道:“禀娘娘,郑侧妃和武侧妃来了。”
太子妃淡淡嗯了声,和声道:“让她们进来吧。”
这也许是傻人有傻福,郑铎一向傻头傻脑,这次季振元倒霉,郑家父子虽然被季振元排除在了整个核心圈外,可到底还是沾了灰,郑铎被降了三级,如今只是个郎中。
于是这几个月不但整个郑府里老实了,就连郑侧妃也安份了不少,谢琬因为封妃之后就生产,进宫次数并不多,所以也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郑侧妃,于是心下就留了意,打算仔细看看。
宫女出去传了话,很快就进来两名三十来岁的女子,都着整齐宫妆,左边的这个瓜子脸,凤眼儿,一笑两个酒窝,粉霞色霞帔坠着金钿儿,走起路来如风拂柳。右边这个差不多装扮,但是银盆脸儿,表情也不如前者丰富。
从她们的行走位置来看,左边这个应该是郑侧妃无疑,而另一个则肯定是武侧妃了。
郑武二人进了外殿,又穿过了经宫女们撩起的琥珀串成的珠帘,到了内殿丹樨下,郑侧妃先含笑打量了在座各人一眼,然后弯腰跟太子妃道:“翠之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武侧妃也跟着下拜。
太子妃依旧带着两分和色,说道:“坐吧。”便有宫人搬着铺着苏绸软垫的锦杌上前。
郑侧妃落了座,目光自然就落到了太子妃抱着的殷煦身上,顿时那酒窝就笑出形儿来了。“这就是小殿下?真是可爱。”倒并不曾伸手要抱的意思。说完她又转头看向太子妃身帝的谢琬,“王妃一向可好?”
谢琬点点头,笑道:“挺好。母妃和王爷都很照顾我。”
郑侧妃点头道:“王爷是个很细心的人。”
谢琬知道太子妃不喜欢她,因为不想与她多谈,便就低头逗起殷煦来。不过旁边自有不愿得罪人的宗亲女眷与她搭话,当着太子妃面也不敢放肆,于是气氛总显得提不起劲似的。今儿过年,太子妃也不愿弄得紧绷绷的,便就笑着道:“不如咱们来抹骨牌吧!王妃把孩子给夏嬷嬷她们。”
谢琬看见在座还有与太子妃同辈的两位公主,便就让了让。公主们俱都推说还要去后宫寻嫔妃娘娘们说话。笑眯眯地坐在一旁观战。这里倒是楚王妃与宁阳王妃落了座,郑武二人从旁服侍太子妃,便就开起局来。
永福宫这里,楚王靖江王宁阳王都在。殷昱则被召去乾清宫说话了。因为楚王和祈王如今共掌着内务府总管事务。太子循例问了几句他们府上情况。便就说到今年内务采办的一些事来。
“安穆王如今也闲着,内务府有什么事可以让他去办的?”太子问。
楚王祈王都是太子不同胞的兄弟,打小跟太子一处混。多机灵的人儿,一听这话就明白了。
如今皇帝老了,往后也护不了他们了,太子继位之后就是他的天下,这个时候若不顺顺他的心意,将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听见这话楚王便就说道:“今年内务府进项颇多,广储司正好需要个精明的六库郎中,臣弟看安穆王要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把这个事揽下来,也算是帮帮为叔们的忙。”
太子点点头,“那就让他开年去内务府报到。”
宁阳王说道:“今儿怎么不见祈王叔?”
宁阳王和靖江王都是皇帝的侄孙,身份又隔了一层,因为年岁相差不大,平日里倒是都在一处玩的。
靖江王笑道:“你不知道,你祈王叔前两日跟荣恩伯赛马,跌断了小腿,正养伤呢。一早就派了世子进宫告罪,还被皇上骂了两句回去。”
宁阳王听见赛马,连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呶了呶嘴,表示太子还在场。
太子捕捉到了,若是以往,定是要斥他们几句,但是今日却只瞥了他们一眼,说道:“知道王叔跌伤,你们也不去看看?”完全没有责怪他们不上进的意思。
宁阳王和靖江王都高兴起来,难得见太子情绪这般好,便就斗着胆说道:“这里坐着怪闷,外头这雪下得正好,御花园里撷霞阁的红梅定然开了,不如殿下疼疼我们这些弟弟和侄儿,请我们上撷霞阁喝两盅,赏赏梅?”
太子轻哼了声,转头唤来崔福:“摆驾,去撷霞阁。”
凤栖宫里玩了几圈牌,谢琬便就下来了,让殷昭替了上去。
公主们去了后宫,这里却又有魏夫人窦夫人等大臣的女眷进了来,郑侧妃不知道去了哪儿,谢琬身为东宫的儿媳妇,少不得起身招待。
好在大家都熟,也不讲究那么多,这里殷昭下来让魏夫人替上去,窦夫人便就与谢琬走到小摇床前看起殷煦来,不免又破费了几个金镯子金锁片,又称赞了殷煦好几句。东西准备得这样合宜,看来是早就备好了的。
谢琬领了心意,便就顺口问起窦询的病来,“也不知道胡沁给他看的如何了?若是不行,还该请太医看看。”
窦夫人叹道:“早先我们老太爷殉职时,皇上体恤咱们,太医是一拨拨的往府里派,也是没用。有时候看病也要看个缘份的,并不见得名气好就药到病除,有时候反倒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民间大夫,因为面对的病人多见识多,往往对这些顽疾又有奇效。”
谢琬笑着点头:“那倒也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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