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如画便就留了个心眼儿,回头跟玉英使了个眼色,交代她小声些,一道往山石这边轻步走来。
“……说那个客商竟是当初跟太师府上都做过营生的,南直隶好些官眷都仗着他发了财,在家中也是有家小的,极是稳妥,芸儿让我投几万两银子下去,可我都拿来做了铺子周转,哪里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可真愁死了!”
石下坐着的人如此叹道。
任如画越听越像是谢葳,小心的探头望了望,只见翠绿色蜀锦春裳,女乃白色八幅的石榴裙,脸侧对着这边,正看见一半惯常清冷的脸如今正一脸的烦恼,不是谢葳又是谁?而她面前坐着的是她的陪嫁丫头花旗,两人膝上覆着把野杜鹃,看来也是在赏园。
想起她刚才的话,任如画的耳朵像是粘在了石头上。
什么客商?什么发财?
“可是错过了这次机会,那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的事,奴婢听说靳永的夫人去年也靠这人发了笔小财。”花旗这么说道。
“可不是?”谢葳眉头皱得更紧了,“靳夫人当初也是不信的,所以才只投了五千两银子,虽然也赚了两万两,可是到底赚了。这次又不同,他跑的是去高丽的丝绸和瓷器的买卖,路途这么远,数目规定了至少三万两起,我是没法子了,也不知道谁有这个命?”
两人陷入了沉默,石头后的任如画却听得一颗心都几乎跳出喉咙来!谢葳私底下竟然跟人做倒卖生意?她倒也不怕被人坑了!
“哎。”正在疑惑间,花旗忽然又抬头了,“芸少爷总是不会坑女乃女乃您的,他就是坑了自个儿也不可能坑了自己的姐姐。女乃女乃要是实在手头紧,要不去跟安穆王妃借着周转周转——”
“别提她!”谢葳忽然沉声一斥,“她是谁?我凭什么去跟她低三下四地借银子?!”
“女乃女乃!”花旗站起来,叹道:“你跟谁赌气也不能跟钱财气呀,我看王妃不是那种小器的人,您倒可以跟她商量着打个短拨,回头这客商回来了。您加点利息给她不就成了么?芸少爷不是说了。这人只需要入两股,这京中贵胄那么多,消息要是让人家知道了,谁还拿不出区区三万两银子来?
“这三万两投下去。顶多两个月。起码就是五六万两的回报。这五六万两说来简单,可要真挣起来可就难了。有了这笔钱,起码也能保住您这辈子安稳无忧罢?女乃女乃。您还是别迟疑了!反正也差不太多,这就上王府借了银子,往南街的东升客栈去吧!”
谢葳怔怔地看着地上,不说话。
任如画却是更加的心惊肉跳,只觉全身的血液都被那“五六万两”几个字而搅沸腾了。
她再也没心情逛下去了,使了个眼色玉英,便又遁原路出了园门。这里谢葳听得石头后轻微的窸窣声远去,也冲花旗笑了笑,“石头上坐久了不好,咱们也回房吧。”
任如画回了丹桂院,满脑子还是方才花旗说的那席话,她只觉得又好笑又吃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投三万两银子下去才两个月就能有翻倍的银子赚!这谢葳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这怎么可能?一定是骗子,她一定是被人给骗了!
她来来回回地在屋子里打转,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任家曾家虽说不缺钱,可也不是动不动就能拿得出三五万两银子来的主儿,云脂坊就算回本快,如今她手头上的现钱也不过六七千两,这转手就是五六万两银在手的滋味,实在太陌生,又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出关的商队有很多,她也知道这些人往返一趟往往就是十几万两银子的架势,京中做买卖不好赚钱的时候,许多都是靠这条路子维持的家底,谢葳居然也跟这些人有往来,她居然也在走这条路发财……
任如画久久也无法冷静下来。
云脂坊是赚钱,可是谁又会嫌钱多了压手?如今被荣氏抽走了两成股份,收益不那么可观了,而且就算没分出去,两个月里也绝对赚不来六万两银子不是?
谢葳又不是傻子,她那么精明,怎么可能被别人骗?是了,不是说这人是谢芸介绍的么?谢芸怎么会骗谢葳?如果是骗人的,谢葳怎么会躲在石头后面为钱发愁?花旗还会怂恿她去跟谢琬借钱?
任如画发现,自己竟然渐渐动心了。
玉英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便说道:“这事也不急着下决定,方才她们不是说在南街的东升客栈么?女乃女乃不如让人暗中去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有这人再说。”
“正是这个话!”任如画被她一语惊醒,蓦地停住脚步说道。“你这就安排人出去打听那客栈里是不是住着个跑关外的客商!有多详细就要多详细!”
直到看着指派的人出了门,任如画才算渐渐回复了冷静。
约模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午觉起来,那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就在庑廊下等着了,任如画心下惦记着这事,一骨碌便下了床,整妆到了外厅,那人就进来禀道:“回女乃女乃的话,东升客栈确实住着个关外来的客商,这两日西边女乃女乃的弟弟芸大爷也去拜访过。还有另外不认识的官爷。”
任如画心下略定,又道:“可知道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那人又回道:“只知道大伙都称他马三爷,四十岁上下年纪。看着不像个商户,倒像个家境不错的文士。听说在南城有座马府就是他在京的宅子,可是因为南城官户少,所以也在东升客栈租了间客房,当作接待往来主顾的去处。”
但凡有些实力的客商。自然看起来不像客商,为了能跟好的挤进士族圈子,必然附庸风雅一番。
任如画到此时,已然有了几分信了。
他们不是摆摊的小贩儿,身家底细自然不会随意跟人透露,家仆们能打听到这些,已经算是不错,可是按照任如画的说法,入他的股得三万两银子,她这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会会他再说。”
任如画摆了摆手。如此决定道。
翌日早上她前脚出了门,后脚谢葳这边就摇起了团扇。
等到晌午时府里刚传了饭,任如画就带着难掩的喜色回来了。
花旗使了个眼色给外头小丫鬟,便就回屋侍候起谢葳睡起午觉来。
任如画还没用午饭。但是她一点饥饿感也没有!
她见到了马三爷。旁敲侧击了一上晌。不但没有发现丝毫可疑之处,而且还发现这马三爷竟然见识相当渊博,举止稳重。并非那种油滑之辈。一个骗子当然不可能拥有这么渊博的知识,从谢葳与他的种种迹象来看,他要找人入伙的事当然是真的。
而且关键是,他有官府的印信!一个骗子怎么会有官府的印信?!
任如画很有几分激动,这件事她已经筹划好了,只等米下锅了,可是还差两万多两银子,又该如何是好?
在她跟马三爷谈话那期间里,先后就来了几拨人说是要求见于他,但他听听名字便就让下人打发了回去。对此马三爷的说法是:“京师里想赚钱的人遍地都是,我却不见得个个都能满足。既然如此,为着安全起见,我自然也要寻个妥当的人合作,否则的话误了赚钱的生计,那大家都亏大了。”
所以说她动作得快些,若让别人抢了先,岂非后悔都晚了?
“这钱又从哪里添补过来呢?”她支着额头寻思着,浑然不知自己已喃喃吐出了声音。
玉英听见了,遂说道:“女乃女乃何不邀着荣二女乃女乃一道凑份子上前呢?您与荣二女乃女乃本就已经是合伙人了,这种事拉着她一起,对女乃女乃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任如画闻言抬头,是啊,拉着荣氏一起啊!荣氏才从建香楼退了股,手上正有几万两银子,而说句晦气话,有荣氏陪着一道试水,就算是个骗局也不怕不是吗?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去下帖子给荣二女乃女乃,就说我明日约她出来吃茶。”
谢琬不知道任如画是怎么说动荣氏的,总之公孙柳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任如画的五千两银票和荣氏的两万五千两银票。
谢琬拿着这叠银票掸了掸,说道:“传话给孙士谦,让他明儿就把四洲阁是我的产业的事儿公布出去。对了,让他务必加上一句,请大家伙儿帮着照顾照顾生意。”
孙士谦果然是深谙后宫纷争的,把这话以不动声色的方式传出去后,很快就有动静传来了。
当初被任如画拢络进云脂坊去的那些主顾们,个个都纷纷懊悔不迭,谁能想到跟任如画打擂台的竟然是安穆王妃?而她们这般买任如画的帐不过是因为她是曾家的老三媳妇,而谢琬却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儿媳,这两者相较起来,究竟谁更值得捧场?
于是众人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都赶到四洲阁来或多或少的买了点东西以示心意,毕竟这也可视为一种示好。如此一来四洲阁的生意瞬间又恢复了火爆,而云脂坊则如提前遭遇冷冬似的变得无人问津!
任如画在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北安大街,只见对面四洲阁里人挤人人撞人简直比早些日子云脂坊的热闹还要更甚几分!
她顿时慌了,真没想到谢琬在窝囊了几个月后突然之间逆袭!
这下怎么办?她库房里可还备着几千两银子的存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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