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日光透过窗纱,纤绵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她低垂眉眼,过去扶起被郭二小姐的丫头按在地上一头雾水的木艾,心中略一思量,她早该想到这个心思极重的柳菁菁不会那么好心,抬眸瞪着郭二小姐,“郭小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郭二小姐摇摇头,一脸鄙夷地啧啧两声,“有些饭也是不可以乱吃的。”说完一把抓住纤绵带着她进了旁边的内室。这间内室比刚刚她呆过的要明亮许多,门口挂着兰草编织的帘子,还用六扇红木屏风将内室再度分隔成内外两部分。屏风后,脸色白中带青唇色发紫的柳菁菁斜靠在六扇屏风后的美人塌上。一副惹人怜惜的模样。
纤绵一进门就听到里面的哭声叫声,不由得有些厌烦,刚刚绕过屏风,冷月一下子就蹦出来拉住纤绵的衣襟,声音嘶哑地控诉道,“是你,我说平日总是欺负小姐的你今个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是有预谋。”
冷星在地上不断打着自己嘴巴,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乱收东西。”
柳菁菁有气无力地喝止冷月,“冷月,没有证据的事休要胡说。冷星,不是你的错,快停手吧。”
纤绵勉强笑了笑,这喝止的时候正好,该说的都说完才让丫头住嘴,这柳菁菁啊,心思重得快成精了。
郭二小姐坐到菁菁旁边,指桑骂槐地说,“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纤绵似有似无地看了木艾一眼,木艾愣了愣,很快会意,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奴婢从悦云楼买好吃食就直接送过来,翁主连筷子都没碰,就赠予了柳小姐。”纤绵微微颔首,看着美人塌上的两人。
这时几个丫头带着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大夫过来了,纤绵透过轻纱屏风看着大夫将桐木药箱放下,煞有介事地捋了捋不长的胡子,从怀中取出一段红绳递给从屏风后急忙走出的冷月,冷星接过冷月递过来的红绳,并将红绳的一头系在柳菁菁的腕上退到一边。
大夫又捋了捋胡子,“还好,小姐只服了微量雪上一枝蒿的毒,煮些甘草茶汤饮下就是。”
郭二小姐看了看纤绵,问道,“大夫说的这味药小女子从未耳闻。”
大夫笑了笑,捋了捋胡子,“是了,这味药大兴少有人用,逍遥城那边似乎多用此物治疗痹证和跌打损伤。”
郭二小姐哼了一声,“说到逍遥城,可不是有人逃不开干系嘛。”
柳菁菁虚弱地看了看纤绵和木艾说,“也许就是不小心洒落了些,不妨事的。”
这样一句话让冷眼旁观的纤绵怒极反笑,她可不是任由别人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的人,“本主倒是想让这位大夫好好验验本主送给柳小姐的东西。”柳菁菁闻言,不急不恼,看了看冷星,“也对,不能平白冤了翁主,冷星,快去拿来。”
冷星不情不愿地挪步离开,不久拿着食盒回来,大夫拿起银针将菜品一一验过后,摇摇头,将银针刚刚插入五谷饭中,银针就变了颜色,“就是这个,在饭中。”
纤绵瞪了瞪眼睛,直接绕过屏风,抢过大夫打开的药箱里还没用的银针插进饭中,真的变色了,她悚然一惊,仔细查看了绘着五彩花蝶的瓷碗,隐隐看到五谷饭似乎比平日吃的湿润许多,低头一闻,闻到一股有些怪异的辛辣味。忍不住抿了抿唇,这么明显的味道,如何能够无知无觉地吃下去呢。细想今日一切,郭家丫头推她入水,柳菁菁帮忙,丫头碰巧惹怒马儿砸食盒赔罪,受自己因愧疚所赠的饭食,中毒晕倒,一整套行云流水。
若说是巧合,这样的巧合未免太过,可若说是算计,这柳菁菁对于时机的掌握和人心的了解也太过精准了。可这木讷丫头都如此巧言令色,纤绵不相信丫头的主子柳菁菁是个愚蠢之人。倘若是算计,那么必是受人嘱托不希望自己去掺合袁尚翊护送九皇子的事情了。可若真如自己揣测,那么袁尚翊一定会遭遇危险。
冷月见纤绵发愣,问话也越发咄咄逼人,“奴婢知道翁主不喜我家小姐,但这终究不过是家事,犯不着如此狠毒吧?前一阵翁主为难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几时计较过?我家小姐隐忍许久却不料还是不得翁主原谅,翁主如何下得了手?”说到后来,声音明显带了哭腔。
郭二小姐也怒气冲天,声调提了几分喝令道,“晨光,你带大夫出去煎药。”
郭二小姐身边的丫头诺了一声,低头绕过屏风,带着大夫离开了。
纤绵明白这郭二小姐是在拿丫头撒气,抿唇瞪着榻上面色惨白的柳菁菁分辩道,“柳小姐天资聪颖,本主自叹弗如。只是本主都能闻出这五谷饭有异味,这柳小姐如何能安然咽下?”
柳菁菁眉眼低垂,似有泪光点点,“我从未吃过悦云楼的饭食,首次尝试,故而未能有所怀疑。若是翁主因此而说此事是菁菁故意,菁菁亦无话可说。”
这话说得真是入情入理,而且还装可怜,纤绵内心大呼自己轻敌了。
郭二小姐听了菁菁的话,更是怒目相向,“柳师父何过之有?奸佞之人存了害人之心,我们亦是防不胜防。”
纤绵冷哼一声,“本主的奴婢都说了,我从未碰过那些饭食,安知不是悦云楼的错处?”
这时送大夫出门的郭家丫头晨光带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进了来,行礼说道,“正巧,程小姐家的石榴找来了悦云楼的大堂伙计,奴婢带他来给小姐问话。”
郭二小姐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伙计,我问你,这饭食确实是你们那里的吗?”
伙计看了看地上漆木食盒中的饭食,“请容小的查看。”说完躬身拿起一旁的红木筷子翻了翻,一一查看后,站起回话,“禀小姐,这饭食确实是我们悦云楼所做。只是这五谷饭汤大了些,味道辛辣。恕小的多嘴,这怕是有心人做了手脚。”
郭二小姐在面纱下露出了笑容,斜眼觑着纤绵,“是吗?这有心人可当真有心。”
柳菁菁轻声咳嗽,冷月急忙过去拍拍,柳菁菁摆摆手,微微坐起“好了,我既然没事,就不要再追究了。说到底,不过是家事。”
家事?听起来还真是宽宏大量,给足了自己面子,不过这个样子只会让纤绵更加怀疑柳菁菁的用意,她笑了笑,“柳小姐,本主从来没把你当作什么家人,所以这就不是本主的家丑。但是本主还是希望查明一切,给柳小姐一个公道。”
郭二小姐轻轻拍了拍手,“既然翁主这样说,那么事情就好办多了。”然后对着伙计摆摆手,“晨光,带他出去。”
伙计毕恭毕敬地给各位小姐行礼之后,由着晨光带了出去。
等伙计出去了,郭二小姐才回过头再一次狠狠地瞪着纤绵,“为表清白,我们就搜身吧,说不准还有些什么证据在身上。”
纤绵何时受过这种奇耻大辱,登时就喝道,“你敢?”
跪在地上的冷星顺势扯住了纤绵湿漉漉的裙子,“敢不敢,验过之后才知道。”
纤绵极其厌恶地后退,企图逃开这个丫头的束缚,却不想撞到后面垂头不语的木艾,木艾一个踉跄撞倒了屏风,随即纤绵也被她带倒,摔倒在地。这一下摔得并不疼,但纤绵的心头忽然笼上了一层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