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尚翊别过头,沉吟半晌,叹了一声,“大夫看过了,说是中了蛊。”
闻此,纤绵倒是舒了一口气,摊摊手,“无双他身为南盈人,解个蛊算不得什么……”
袁尚翊面色越发凝重,“药不差,差的是药引子。”
纤绵见袁尚翊如此,不由得也敛起神色,“莫不是什么龙鳞,凤尾的,寻不到的东西罢。”
袁尚翊闻此苦笑一下,“差不多,是踟蹰花。无双他中蛊已然十天,本想着到了东秦的浮云山便好,可谁想路上遇了埋伏,他又中了另一种毒,两者相加,情况更糟了。为了防止蛊毒入心,路上就给他吃了些沉睡下去的药物。”
纤绵撇撇嘴,叹口气,下意识地模了模腰间,不知这个时候拿出师父给的踟蹰花是否是正当时机,可终归救人要紧,她顾不得什么许多了。她向袁尚翊伸出手,“把你说的药给我吧。”
袁尚翊迟疑了一下,模了模鼻子,“妹妹,我说药不差,也不过只有救人的分量而已。”
纤绵点点头,继续伸着手,“我知道,药给我。”
袁尚翊看了看周围其他四人一脸膜拜地看着纤绵的样子,叹了一声,“都说了,没有药引子白搭。”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放在手中攥了半晌后,才迟疑地放进纤绵摊开的手中。
纤绵接过被他攥得有些温度的瓶子,转身到了里屋,解下贴身放置的那排竹筒,整理衣襟后走出里屋。
袁尚翊见纤绵手中多了个竹筒,蹙眉踱步到纤绵跟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妹妹,随便乱吃药可是会死人的。”
纤绵哼了一声,对着段无双扬了扬下巴,“若是不管他,不是一样会死,倒是不如试上一试。”
袁尚翊伸手攥住准备前行的纤绵的手臂,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妹妹,你是为何出来?”
纤绵目光炯炯地瞪了回去,“为护送南盈九皇子段无双而来。”
袁尚翊一把甩开纤绵的手臂,慢慢地叹了一声,“妹妹记得便好。”
纤绵明白袁尚翊重复问自己的意思,但这一次她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不靠谱,径直走到段无双身边,打开袁尚翊所给的瓶子的瓶塞,晃了晃,一看都是些药粉,闻了闻,只是些苦药味。纤绵拿出师父给的那个小小的竹筒,打开,先将里面的液体倒入无双的嘴里,托起他的下颚,让他咽下,然后将那瓶药粉顺势倒了进去,吩咐阿二给无双喂了几口水。
袁尚翊看了看纤绵胸有成竹的模样,转而看了看无双依旧沉睡的样子,犹豫地问,“妹妹,你确定?”
纤绵觉得师父从没让自己失望过,那么这一次一定也不会,只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没用在自己身上,于是自信地摇摇头,“不确定,不过直觉是一定没事。休息吧,暂且看看。”说完,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担惊受怕地几乎没睡,眼下终于可以睡上一觉了。
一夜好眠,日光徐徐地照进纤绵的眼中,她翻了个身,却感觉耳朵有些痒,顺手胡乱挠了挠,可耳朵还是在痒,她迷茫地睁开眼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而首先映入她眼帘的东西,惊了她一跳,迷糊的睡意霎时消散,她瞪了瞪眼睛,镇定一下,坐起来,蹙眉喝道,“段无双,你没事在我床边干嘛?”
段无双托腮,眯起眼睛笑了笑,带着一种难言的蛊惑,“真怀疑你是不是女的,如此美貌的男子在你床榻边,看你睡觉,你的反应就是这样?”
纤绵隐约感觉段无双和平日有些不同,便转过头不再看他,从另一个方向利落地蹦下床榻,顺手拍了一下段无双的肩膀,“嗯,很高兴你没死,下次小心点,不是每一次都那么赶巧有解药在身边的。”
段无双眼帘低垂,唇角微勾,沙哑着嗓子叹了一声,“你这样让我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
纤绵明了地点点头,“你就当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好了。”她想了想,掰着手指算了算,对着段无双伸出三根手指,“喏,你现在欠我三个人情了。”
段无双看着眼前纤细的三根手指,伸手将那三根手指收拢,放在心口,“那,把我许给你,可好?”
纤绵瞪圆了眼睛,似烫着一般,嗖地收回自己的手,后退两步,抖着嗓子喊道,“你,你,你,你干嘛?”
段无双向前两步,凑到她的脸前,含笑地看着她,“你说,我要干嘛?”
纤绵伸手一巴掌将段无双的脸推出好远,嫌恶地说,“段无双,那个什么蛊是不是入了你的脑子了?”
段无双伸手拿掉纤绵推开自己的手,蹙眉看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声,“这么精致的脸,大约只有你会这么努力地推开罢?”
纤绵偏偏头,抄着手,一本正经地回答,“精致倒是精致,却不是我想要的,不推开还捧着啊?”
段无双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摇了摇头,“这世上,也就只有你罢。不过,这样,也好。”
纤绵上前几步,模了模段无双的额头,摇了摇头道,“今日的你竟说些让人不懂的话,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八成是蛊毒未清,我看,还是找个郎中看看罢。”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段无双一把拉住,他低垂着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般猛地抬头,“阿?拢?阋?灰??易撸俊?p>纤绵没听过他这样唤过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迟钝地回了一声,“啊?”
段无双攥紧了她的手臂,“我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南盈?”
纤绵看着他那发亮的眼睛,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装傻道,“这不是就在路上呢吗?”
段无双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并不是这个。”
纤绵斜眼看别处,就是不看他,自顾自地说道,“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之前就和皇子你说过,我好歹扛着半个婚约,也算半个有夫之妇,在这婚约未毁之前,我总是要一心一意地仰仗着这个婚约的。”
段无双手劲一松,绕到纤绵的眼前,继续看着她,“我想问的,是你的心。毕竟,我也是可以让你仰仗的。”
纤绵低垂下眉眼,看着脚尖,没错,无论段无双现下如何落魄,皇族终归是皇族,他总归还是有拼一拼的潜力的。但,她的心,她都不知道在何处,也许说不定真如平日人们说的那般,自己本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扁扁嘴,想到当初夹谷琰的模样,自嘲一笑,“你我这样的身份,心这样的东西若是无,便就罢了,若是有,放在何处都不如放在自己身上踏实。皇子说,是也不是?”
段无双闻此,熠熠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手无力地垂下,彻底松开了纤绵,“翁主说的对,翁主说的太对。”
纤绵被他这般的模样搞得心里不大舒服,低垂下眉眼,看到他垂下的手臂上有一个在日光下流转生辉的手镯一般的东西,顺手就抬起看了看,随口说道,“这环好看,九皇子若是当真觉得欠本主太多,不妨送我这只环罢。”
段无双闻言即刻便取下了环,顺手套在纤绵手腕上,“你要的,只要是我的,有什么不能给的。”
纤绵没想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把环给了自己,也为这句话而有些动容,这腕上的环似乎火烫起来,她不知如何开口将环送回去,急忙撤回手臂,捋了捋袖子,将环挡住,低垂眉眼,只想赶快离开,给段无双行了礼,“多谢九皇子,如此,你我也不欠什么了,本主先走了。”说完,逃一般地跑出门去。
段无双见她离开,低头看着另一只手臂上和纤绵拿走的一模一样的七彩琉璃环,伸手摩挲一番,“以身相许不行,以环相许倒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