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球,阿球……”一个满身是血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清晰。是谁在叫我?是谁?纤绵愣愣地承受着这个身影的摇晃,“阿球,阿球……”
纤绵恍惚而起,背后的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抬头环视四周,自己趴在硬板弥勒塌上,一旁的小火炉正烹着什么,在纤绵的角度只看着袅袅的青烟。
许久之后进来的却是纤绵熟识的人,竟然是一身僧袍的木艾。木艾见纤绵醒了,顿时欣喜若狂地跑过来,“翁主,您终于醒了,你失血过多差点就没回来。”
纤绵握住木艾的手,不知该做何反应,颤着声音说,“木艾,是你救下的我?”
木艾有些讪讪,“木艾哪有这样的好本事,翁主本来就罪不至死,他柳常胜也大不过皇上去。只不过……”
纤绵蹙眉,开口说道,“木艾你有话不必瞒我,我都落到这个境地,又有什么受不住的?”
木艾目光偏向一旁,仿佛不敢看她的表情,低声说道,“翁主被褫夺了封号,被打入贱籍,本应被送到惠安所劳作,因为去和亲的嫡长孙的求情,才勉强让翁主在这养伤。奴婢本来是要被卖到别处的,嫡长孙买下了我,派我来照顾你。”
纤绵看了看四周,冷哼一声,“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有什么用?”
木艾听出纤绵语气中极力隐藏的苦涩,劝说道,“翁主,活着总是好的。”
纤绵垂下眼帘,苦涩一笑,“啊,我知道”。
木艾没有再说话,拿起药膏,为纤绵上药。药落在火辣辣的伤口上的瞬间,伤口更疼。纤绵咬着唇,将所有的**都咽下去。在这间小破庵堂中纤绵听不到什么帝都的消息,不过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拖拖拉拉地在破庙里住了大半年,庵堂的姑子们见纤绵身体渐好,就对纤绵呼来喝去地让她干这干那,木艾实在不忍,总是偷偷帮助纤绵,但最终的下场也不过是更多的乱事。庵堂没有纤绵的那份吃食,姑子们也觉得没什么必要养着这么个啥也干不了的人,就偷偷联系好了惠安所。
雪刚刚化开,不论木艾怎么恳求,纤绵还是被水月庵的姑子们驱逐下山,木艾毅然地跟随着纤绵一起下了山,刚刚出山门就看到几个惠安所的侍卫,侍卫身上的官服还是先帝时的老样子,连铠甲也千疮百孔,足见这惠安所的穷困潦倒。虽然早有准备,但到达惠安所的时候纤绵还是吃了一惊。似乎顷刻便会湮灭的木头房子,连大门上尽是虫蛀的小洞。
刚刚进入惠安所,一股刺鼻的霉味就冲进了纤绵的鼻子,管事嬷嬷递给她们二人象征着奴役身份的烟色衣服,木艾看出纤绵的嫌弃,正要劝慰,却看到纤绵利索地穿了上去。纤绵虽然觉得这衣服上有一股比屋子本身更加刺鼻的味道,虽然抖动一番能够抖出许多干瘪的虫子尸体,但她明白,这已经是很好的状况了。
管事嬷嬷见纤绵木艾老实乖巧,啐了一口带她俩去做工,做工的地方满满都是苦涩的药气,药气缭绕的屋子中大约有二十个做工的女子,但是不论年轻年长,都目光呆滞机械地重复着手中的工作,对于纤绵的到来没有丝毫好奇。站在灶台上看管的另一个的嬷嬷不知看到了什么,挥鞭抽打她身边炒马钱子的女子,女子几番躲闪,却险些一头扎进滚烫的大锅中。一旁年岁小一些的看到这个情景吓得大声哭了起来,嬷嬷拿起鞭子转而去抽打那女孩。
周围的人全都目不斜视,似乎这是一见再平常不过的小事。纤绵同样清楚地知道她们用默然告知她的事情,那就是要想在这里活得久一些,只有冷漠,麻木,看淡一切才行。木艾咬着唇角,低低地叹了一声。
纤绵垂下眼帘,默默地走到了切药材的案台旁边,跟着身边的女子将大捆大捆的药材切成寸长的段。管事的嬷嬷会时不时地走过来查看,若是做得不好或者做得慢了,挥鞭就上。幸好木艾机灵,总在纤绵周围帮她掩护。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时分,纤绵模着身上各处的或痛或痒的鞭痕,无声地撇撇嘴。正要叹气,却看到了端上来的食物,纤绵差点吐出来。
冒着热气的菜汤中赫然漂浮着一只死老鼠,其余的女子却一拥而上,争抢着这一点荤腥。纤绵本想过去拿个饽饽算了,可已然太迟,黑色的笸箩空空如也,木艾也两手空空,有些讪讪地看着纤绵。
“其实,不吃也好。”纤绵安慰着木艾,也安慰了自己,慢慢踱步到在睡觉的厅里,木艾给她找了最不潮湿的稻草,在角落给她铺了半张床。谁知那些吃完饭的女子却一脚踢开木艾,“这是我的地方,新来的滚到门口去。”
木艾正要争辩,纤绵见这个女子身后站着几个同样蓬头垢面的人,便摇了摇头,拉着木艾抱着那点稻草要到门口去。可女子一把夺过稻草,扔到地上,“谁让你拿了?”
纤绵摊摊手,拉着就要冲过去的木艾,默然地走到门口腐朽的门框中透出缕缕寒风。两人背靠背,缩成一团还是无法抵挡这彻骨的寒风。两人不禁往门后躲了躲,此时纤绵却听到外面有些异样的声音。
白天炒马钱子的女子因为受了鞭子,疼得睡不着,在纤绵身边翻来覆去,影响了纤绵的听力,纤绵无奈地挪回了门口细听。不知哪个女孩却在此时不知为何开始嘤嘤地哭起来,几个靠里面的女子呵斥着,“哭什么丧,闭嘴。”“就是,不要睡就滚出去。”
巡视的嬷嬷听到这里的声音,进来拿着鞭子抽打一声,“不睡就起来干活。”屋里沉默良久,女孩吓得只顾着抽嗒。嬷嬷满意地转身离开,关上门,冷风猎猎,纤绵哆嗦了一下,听着那几个呵斥的女子骂骂咧咧了一阵之后,整个屋子恢复了平静。可不久之后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木艾似乎也因为白日劳顿睡了过去。纤绵却越发睡不着,门外的异声越发清晰。纤绵偷偷地趴在门框上看了一眼,只见到几盏惨淡的油灯。
她想是自己多心,可不一会,一根细细的竹管从漏风的门缝中悄悄地伸进来,竹管输进来袅袅的青烟。纤绵没有作声,只警惕地闭气,推了推木艾,指了指那个竹管,见木艾捂好鼻子,才想到那些东西对于近乎百毒不侵的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效果。为以防万一,她还是闭气,踢了踢身边的几个人,可药力已经发挥,她们都已经睡过去了。等竹管撤退后,紧紧捂住口鼻的纤绵却听到了外面越来越响的异声。屋内也有了一些仙气缭绕的感觉。
纤绵悄悄挪到了门口,慢慢从门缝望出去,却发现门口已经堆满了干燥的柴火,而火已经熊熊地燃烧起来,风中隐隐有火油的味道。纤绵被随风飘进来的烟呛得咳嗽两声,木艾大声地喊叫起来,“救命——救命——走水啦——”
良久也没什么动静,厅堂里睡不安稳的几个人也起身,大声的呼救起来。惠安所本来应该有四个管事嬷嬷,以及二十个带刀侍卫,纤绵不明白怎么可能有人恶意纵火而无人管事?除非,这是上头的意思,而且偏偏赶上自己来的第一天,说是巧合未免太过勉强。既然是冲着自己而来,那么她就不能这么痛快地如了那些人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