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近,青青柳色新。
城门东侧的一处小院,一树桃花开得妖娆,可桃花树下的两人却熟视无睹,雪青立在石桌边为秦晓棠研着墨,看着晓棠憋得通红的脸,含笑着为晓棠斟了一杯茶,“晓棠,歇一歇吧。”
晓棠笃定地摇摇头,攥了攥拳,“雪青,不要耽误我读书,今年我一定要当上女状元。”
轻纱覆面的纤绵刚巧此刻抱琴推门而入,闻言蹙眉道,“我每次回来的时候听到的都是这一句,能不能换一换?”
晓棠一听纤绵的声音,忙不迭地放下笔,讨好地跑到纤绵身边,“姐姐,你回来了?”
纤绵一脸嫌弃地一手推开晓棠,翻了翻眼皮,“又没钱了?”
晓棠讪讪一笑,在纤绵的袖子上讨好地蹭了蹭,“我的大琴师,千金一曲的大琴师,前儿个知道你要回来了,一高兴就提前吃了一顿大餐。”
纤绵困窘地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雪青,你好歹也管管她。”
雪青撇撇嘴,偏头说道,“我这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不然,十日前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了。我看,还是尽早让晓棠嫁了好。”
晓棠数着银票,不紧不慢地说,“随便嫁个人,然后生孩子,这一生可就完了,我可是有人生追求的。”
雪青看着晓棠数银票的模样,拧眉说道,“我的好小姐,算来您今年都十七了,再这么躲下去就躲成老姑娘了。”
纤绵点了点雪青的眉心,不由得掩唇笑了笑,“说到老姑娘,咱这一屋子可谁也别说谁。”
雪青讪讪地模了模被纤绵点过的地方,“罢了,我错了还不成?”不过顺手利落地取了一半银票过来,“这半,我收着。”
晓棠遗憾地看了看雪青,把剩下的银票塞进自己怀里,拍了拍胸口说,“我们有钱了,出去玩吧。雪青说错话,罚你在家里反省。”说完就拉着纤绵出门了。
因为先皇驾崩而停止了三年的胭脂节终于要开幕,街上是极为热闹的,除了比平日更加卖力叫卖的商贩店主们,为胭脂节远道而来的姑娘们花枝招展地走上街头,难得出门的本地的小姐们也不甘示弱地结伴出游,这长长的街道愣是成为一个争奇斗艳的缩影,自然这也吸引了为制造偶遇的文人雅士们的蜂拥而至。
在小贩的叫卖声中,秦晓棠一身迎春花色的春衣,加之面纱难掩的美貌,在这样让人眼花缭乱的颜色中显得格外清丽动人。小贩的称赞让晓棠越发笑得花枝乱颤,在纤绵微微走神的瞬间便在人群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纤绵急急地唤了晓棠一声,“晓棠,你慢点。”晓棠仿佛没有听见,纤绵着急地挤进人群,寻找那一片熟悉的颜色,偏偏一个人兀自出现挡在她面前,她如何绕也绕不开,不耐烦地抬头一看,竟是越发仙风道骨的蒲半仙,他摇着蒲扇,上下打量了下纤绵,“姑娘,要不要算命?”
那些早已割裂的记忆似乎有所连系,纤绵狠狠蹙眉,闭了闭眼,随即微微施礼,“半仙这么多年竟还是喜欢拦人算命啊。”
“贫道只为命盘上有趣的命格算。”蒲半仙模了一把胡子,淡淡地说道。
“哦,这样。”纤绵只是想着尽快月兑离,于是再次微微欠身行礼后转身欲走。
“姑娘,遇见即是有缘,况且贫道多次遇见姑娘,可见缘分不浅,贫道不妨再劝姑娘一句。”蒲半仙指了指似乎是从地上冒出的算命摊,他轻巧地拉起纤绵,从人群中穿越而出。
纤绵看了看四周没有丝毫反应的人群,有种奇特的感觉,仿佛只有自己能够看到蒲半仙,随后为自己古怪的想法笑了笑,叹了一声,“什么事您请说,只是要快些。”
蒲半仙摇了摇蒲扇,望了望天空,不慌不忙地说道,“我夜观星相,偶然瞥见姑娘命中有一大劫,就在两年之内。”
纤绵见他不再言语,微微一笑,讽刺道,“莫不是还要受了财才能帮我解的劫数吧?”
蒲半仙笑着摇了摇头,递给纤绵纸笔,“姑娘屡次经历生死,现下满手血腥,总归还是信些命数才好。只是这劫数结与解,总是看姑娘自己的意思,姑娘请写个字。”
纤绵拿着笔,犹豫了下,不知道该写什么字,她沉吟的时候,一旁有个孩童女乃声女乃气地唤着,“娘亲,孩儿盼了你许久了。”
纤绵心下一动,提笔写下了一个“盼”字。
蒲半仙模了一把胡子,眼中似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悲悯,抬眸一笑,“姑娘和之前一样痴心,只不过这个盼字,左边是目,右边是分,也就是就算姑娘你望眼欲穿,与你心上人也注定分离。这劫数便来源于此。姑娘是否要修仙啊?”
纤绵看着自己写的盼字,不以为然地微微一笑,“哦?命定的事岂是修仙就能躲开的。”
蒲半仙眸光一闪,唇角略略勾起,将字条一捻,随手一扬,任细碎的纸屑飘散在风中,自顾自地说道,“柳絮本无情,随风各东西。姑娘的母亲已经将自己的期望告知,姑娘也应当遵从,凡事看淡。”
纤绵听到他提及母亲,还要继续问下去,可蒲半仙却将食指放在唇上,给她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抖抖衣袖,转身混入人流当中。
晓棠抱着几个梨顺着纤绵的眸光方向看了看,一无所获,蹙眉拍了拍纤绵的肩膀,问道,“你在看什么?”
“不过是个算命的。”纤绵拿过一个晓棠的梨子。
“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信算命的?”晓棠也使劲顺着纤绵的目光寻找着那个所谓的算命的,回神发现纤绵手里的梨子,“哎,你怎么能抢我的梨呢?梨是只能自己买自己吃的,不然就会分离。”
“你也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信这些个市井说法?”纤绵趁着晓棠不注意,拿起梨子撩起面纱咔嚓就咬了一口。
“出门出久了,你还当真是越发土匪气质了,我要离你远一些。”晓棠抱着剩下的梨子再度迅速消失于纤绵的视野。
纤绵看着被自己咬了一口梨子,苦笑一下,蒲半仙说自己满手血腥,要信些命数才好。当初自己跟随嵇大长老远离帝都,入住敬嵇村,便没日没夜地各种训练,除了无弦琴外便是各种杀人之法。因为上一代守琴人,也就是纤绵的师父的突然消失,逍遥城的所有暗卫群龙无首,敬嵇村害怕大权旁落,愣是将纤绵这样的半吊子捧了上去,立威的必要条件便是能力,所以,纤绵不得不做出几项令人刮目相看的任务,华丽丽地立于众人之上。
五年后的今日,她才勉强做了个差不离,明面上她是晓棠的丑丫鬟,与不知何种缘故停留在晓棠身边的雪青一起随着晓棠来帝都参加胭脂节,底下的身份却越发多样化,滴水轩琴技卓绝却从不见客的神秘琴师,逍遥城暗卫的代理头领,敬嵇村认定的下一任守琴人。
而这五年,因为身份复杂,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谎来保全自己,而其中最大的谎言就是,夹谷琰要求调查的时候,她并没有做任何事,直接将纤绵翁主已死的消息稳妥地上报。就当那个柳纤绵已经死了,而她就以这样影子一般的身份好好地送一个天下给他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