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夹谷琰带着柳菁菁,昱儿乘马车离开,纤绵却没有参与送行,倒不是她不想去,只是在她收拾妥当,舞文就忙忙地来找她,死乞白赖地非让她试穿一件衣服。
纤绵拗不过他,便笑笑地让他带了过来,没想到竟然是一件改造过的带护心镜的金丝软甲。
纤绵恍惚知道了夹谷琰的意思,他许是不想要自己去送行,也好,不去送他,不去见他,也好。
夹谷琰离开十天后,逍遥城的西方就现了挺进的队伍。舞文估算了一下行进的速度,猜测到,是西齐的骑兵。
纤绵也对西齐的骑兵有所耳闻,据说很是彪悍精壮,铁骑所过之处,活物不留。不过舞文倒是观,轻快地回应道,“西齐连年遭灾,人都养不活,哪有粮草养活马匹,所以那些骑兵撑死也不过上千。”
纤绵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毕竟骑兵珍贵,一般只取胜于速度,只做简单的突袭,不会真正用于战场。西齐不能只派了骑兵过来,只怕还是有敌人没有现。若是西齐的士兵一早就混入城中,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现下还不能够封城,那样造成百姓们的恐慌,也不能告知实情,造成百姓背井离乡,打压士气。
纤绵从头脑中搜寻着逍遥城的外防图,总共有五个城门除东西南北各一之外,还有从城主府中通过的一条路径,就是从城外的角门到城内的正门。
她从如意阁找出详尽的地图,一一标注出西齐能派兵出击的位置,正在绞尽脑汁的时候,舞文走到纤绵身边,笑着安抚道,“夫人放心吧,那西齐的队伍退回去了。”
纤绵挑眉,不以为然问道。“退回去了?”
舞文狠狠点头,笃定地告诫道,“就是,这下。我们以安心了。”
纤绵心下一凛,摇摇头,“不对,西齐不能就这么放弃了,你再去看看。”
舞文挠挠头,似是很不情愿地说,“夫人,您出身闺门能不知道,这行军打仗的局势都是瞬息万变的,他们本就缺乏粮草。打不了持久战,我们只需逸以待劳便。再说,城主走之前,早已在城中备下了坚固的防御,就算他真的来。我们也不怕。”
纤绵看舞文自信满满,不由得心思更深,三十六计中的第一个就是“瞒天过海”,注解备周则意怠,就是说防备十分周密,往往容易让人斗志松懈,削弱战力。舞文越是自信。纤绵才越觉得不安。是她在这些人眼中,终究是没有任何说服力的柔软的闺阁妇人,如今还怀着孩子,他们如何信服呢?而且这不过都是自己的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她只能暂时压下要月兑口而出的话,缓了缓语气道。“是啊,我不懂,所以才要多看看心里才踏实些。”
舞文笑了笑,扬了扬头,道。“夫人身子重,有我们在,甭操这些心了。”
出了这件事之后,纤绵几乎就是泡在如意阁,她翻看着之前战争的记录,尤其是关于西齐大将呼赫特的那部分,借以揣测呼赫特的用兵套路。呼赫特出身将领世家,且部落内斗不断,从小就跟着其父征战其它部落,数十年的磨砺让他成为了一个城府极深,心思缜密的一员猛将。纤绵翻看了之前的几场战役的记录,现他这人没有什么固定套路,每每出击都是出乎意料。自然也并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但他这人却百折不挠,很有气度。
纤绵叹了口气,将卷宗收起,暗自喟叹,难道这人就没有一点缺点吗?
酉时已过,秀屏见如意阁中还亮着灯,挑灯过来查看,只见纤绵一手撑着腰另一只手还在书架上翻找着书籍。秀屏无奈地走到纤绵身边,“夫人,都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休息?”
纤绵看到秀屏纠结的模样,笑了笑,坦言道,“我不把事情查到底,我回去也是睡不着的。没事,你先去休息吧。”
秀屏扫了一眼纤绵堆放在桌案上的卷宗,似有似无地提及,“夫人,前朝的事情奴婢也略有耳闻,毕竟还有舞文副将和王不留行公子,您不必如此忧心。”
纤绵摇摇头,不以为然道,“他们厉害是他们的事情,我研究方法是我的事情。无论如何,现在我也处在府内最高的位置,不能昏昏噩噩不是?”
秀屏犹豫了下,点点头,“其实,这呼赫特,夫人也不必太忧心,奴婢听说他年岁大了,前一阵子还告老还乡了。”
纤绵放下书本,托腮说道,“我也听说了,这呼赫特的儿子要继承其父的衣钵,但却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废物,若是真派那草包儿子来我们还真是捡了大便宜。”
秀屏不置否地笑了笑,继续道,“未见得,呼赫特的部落这几年日渐衰弱,只怕这次的大将要从新兴的乌禄部落中择选了,而乌禄部落中确实也有几个能人,只不过年轻气盛,彼此相争,成不了大气候。”
纤绵看着侃侃而谈的秀屏,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秀屏讪讪地偏偏头,从怀中拿出一把钥匙,镶嵌着翡翠的铜钥匙,她将钥匙放在桌案上,毫不掩饰道,“奴婢怎么晓得那些,都是城主告诉奴婢的。城主说,西齐若是稍有动作,夫人必定会来如意阁翻看有关书籍,所以城主一早就看过了,嘱咐过了。”
纤绵看着钥匙,蹙眉问道,“那……这个?”
秀屏微微一笑,回应道,“这把钥匙是如意阁密室的钥匙,城主说以夫人的性子,一定会守到最后一刻,真到了那种万不得已的时候,逃跑就来不及了,所以,这把钥匙给夫人,让夫人到了最后至少还有这个密室以躲。”
纤绵慢慢垂下头,心中一暖,伸手模着肚子。不意间划过穿在内里的金丝软甲,柔声问道,“他,这样说吗?”
秀屏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密室中已经备好了该备的东西,夫人不必担心。”
纤绵莞尔,没想到他在之前都备好了给自己多种退路的选择,她将钥匙握在手中,点了点头。
秀屏看纤绵的表情,慢慢说道,“城主还说过,其实在逍遥城比在他身边要安全得多。”
纤绵知道夹谷琰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守护自己,无论是真心还是责任。总归,他为自己安排得很是妥当,她含笑点头,将手中的钥匙递给秀屏,“这个交给你保管。”
秀屏呆了呆。急忙摆手推辞,“这个是主母和城主才能拿着的东西,奴婢,奴婢不够格的。”
纤绵从怀里拿出太老夫人给自己的另一把钥匙在秀屏面前晃了晃,笑道,“我不能拿着两把一样的钥匙吧?所以,这把你拿着。若真到了那个不得已的时候,说不准能救更多的人。”
知晓了夹谷琰为自己的安排,纤绵就大约能够猜到前朝对自己的态度了。舞文和月朗一定得了夹谷琰的命令,守护自己的命令,所以总在私下面色严峻地探讨着什么,而无论她如何问。他们都告诉她一切安好。
纤绵如今如此大的肚子,也不能身轻如燕地翻上屋顶偷听,她越觉得自己是个耳聋眼瞎的人,只能傻呆呆地做个井底之蛙。
雪青从舞文那里打听了许久,也没有探出一点消息。坐在里屋生闷气。
纤绵喝着安胎药,蹙眉思量着计策,不想月皎竟然不请自来。
月皎红着眼睛一进门扑通一声就给纤绵跪下了,吓得纤绵差点把好不容易喝进去的半碗安胎药吐出来。她甚至没来得及拿茶漱口,急忙将月皎拉起来,“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月皎眼角含泪,带着哭腔述说道,“我知道,我们处于后府之内,不该管那些前朝的事情,是我弟弟,我弟弟他是我们司空家唯一的香火……”
纤绵愣了愣,想到那明朗的少年,不解其意地追问道,“月朗他怎么了?”
月皎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啜泣出声,“月朗他带着先头部队去了西齐边境雪狼谷,那里地势险要,虽然是极佳的作战之地,现下大雪封山,我只怕,只怕月朗他……”
纤绵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月姐姐,不瞒你说,自从城主离开之后,舞文他们就没让我进过议事厅,我的消息都不如姐姐灵通,姐姐何不自己求一求。”
月皎拿着丝帕抹抹泪,凄然道,“我那弟弟前一阵出公事受了伤,其实根本没有养好,是他骗副统领说都完全好了,也是他自己揽的前锋的任务,我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
纤绵蹙眉,隐隐不安,却也只得叹息道,“都已经出了,姐姐还要我做什么?”
月皎放下丝帕,拉住纤绵的手,殷切地说道,“让舞文副统领派兵将月朗接回来。”
纤绵掰开月皎的手,派出去的兵士气最重要,若让别人接了主将回来,士气大落又怎么去和敌人打?她虽有心相救却也只能摇了摇头,劝说道,“恐怕不行,姐姐,你要明白一件事,舞文既然派了他去,自然就有了别的部署,逍遥城兵力有限,不能另派一队人马独独将月朗接回来。况且,就算舞文肯派兵,月朗身为统帅如何肯不理部下独自还归?”
月皎再次落泪,嘤嘤地说道,“是,那大雪封山,万一……”
纤绵再度摇摇头,柔声安慰道,“大雪封山,于我们于西齐都是一样,都有利弊,姐姐的担心实在有些多余。”
月皎不知是气还是悲,泪水更甚,跺了跺脚,起身怒道,“你和我不一样,你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你觉得什么都多余的,你不帮就罢了,我本也不愿求你。”说完,别过头,提着裙子,带着挽荷匆匆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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