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金兰就没想过陶氏会一口应允。
毕竟她一向都知道旁的还罢了,但凡涉及到金鱼儿,陶氏一贯是没什么头脑的。再说句大不敬的话,根本就没个当娘的样子。
所以在过来之前就和顾金彪言明了,这事儿没有三五个回合铁定是拿不下来的。让顾金彪多请了一天假,既然来了,自然要一次性料理清爽了再回城的。免得两头不着落。
不过话说回头,这事儿同不同意的,也不在陶氏,最后拿主意的肯定是顾三小。就是她和顾金琥顾金彪,也只说得上话却做不得主。
因此也浑不在意陶氏的恶声恶气,笑着上前扶起了圈椅,又扶陶氏坐下,“娘,您先听着,若是觉着不好,咱们再议就是了。”
可这会子陶氏已经把顾金兰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怎奈是亲骨肉,又是顾金兰。若是旁的人敢这么两面三刀的败坏顾锦鲤的前程,又不把她放在眼里,陶氏活嚼了她的心都有的。
但即便是顾金兰,这口气依旧咽不下,“啪”的一声打掉她伸过来的手,又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顾金兰垂了手,笑了笑又要说话,顾三小却是看不下去的。
就是亲闺女,也没有这样张口就骂起手就打的道理的。况且既是出了门子了,那就是亲戚了,好容易上门,好茶好饭的客气都来不及,哪有这样吹胡子瞪眼睛的道理的。
更何况,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在金鱼儿的事儿上大喊大叫的!
可顾三小素来好声好气惯了,虽然心里恼火,可还是清了清喉咙,压着怒气向陶氏道:“你先坐下。”
可陶氏这会子已是气红了眼了,虽听到了顾三小的话,可心神却并不在顾三小身上,仍旧死死的瞪着顾金兰,自然也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的。
喘着粗气,“坐什么坐!我告诉你们,我就是不同意!姐姐还没有定亲呢,妹妹倒要说人家了,就这么想男人?”
这话一出,刚刚坐下的顾金兰“唰”的一声就站了起来,直视着陶氏,满脸怒容,这也是当娘的能说的话?顾金彪皱了眉,看向陶氏的目光满是失望。一直低着头的顾金琥也抬起了头来,也看向了陶氏,眼里满是不解。
只是姐弟三人还未及开口说些什么,顾三小已是指了东屋向陶氏道:“回屋去,等我死了,你再这么拍着桌子讲这样的话!”
声音不大,语速也不快,一句话从头到尾都和顾三小的表情动作一样,俱是是淡淡的,可威力却是实打实的,听的人如坠冰窟一身冷汗。
顾金琥顾金彪兄弟两个赶忙站了起来,收回目光垂了头。顾金兰更是上前两步,站到了顾小三身边,颇为担忧的唤了声“爹”。
陶氏话音刚落,就被三个儿女的眼神看的一个激灵。可到底还是觉着自己没说错,站得直挺挺的瞪了回去。
可等到顾三小轻飘飘的一句话一落地,陶氏就有些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顾三小究竟说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顾三小,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顾三小竟会破天荒的当着都成了家的儿女们的面向自己发这样大的脾气,说这样诛心的话。
毕竟旁的先不说,可顾三小在整个顾家坝,整个沙河镇那都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且是表里如一的好脾气。
在外头与人为善,从没与人红过脸。在家里头亦是好声好气的,鲜少有高声的时候。顾金琥兄弟几个长大这么大,基本上就没怎么挨过骂,更别说挨打了。
这些年来,两口子虽也因为金鱼儿的事儿吵过架,有过冷战,可到底自来都没有和陶氏说过这样的话,这样下过她的面子的。
也就瞬间,陶氏的脸就紫涨了起来。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真是又气又难堪,觉着自己还不如一头碰死了一了百了算了。
他们可是患难夫妻,是从两人同吃一碗稀的都看的见人影的米粥的苦难日子里熬出来的患难夫妻啊!
为了那么一个养不熟的孩子,竟这样的呵斥她,她又何苦挣命似的生孩子的。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忿,眼泪不要钱的往外涌。
顾三小并不知道陶氏此时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陶氏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心底也酸涩了起来了。
到底是同甘共苦了二三十年的夫妻啊!
可一想到当年陶氏冷心冷肺的根本没有犹豫就要扔掉金鱼儿的事儿,还是咬了咬牙,收回了目光看向顾金兰,“扶你娘回屋去!”
他到现在都记得陶氏其实是不大喜欢闺女的,何况又是在连生了两个闺女的情况下,日盼夜盼,就是盼着是个小子的。没想到生下来又是闺女,更没想到的是陶氏竟出人意料的对这个小闺女喜爱非常,就是前头三个闺女摞一块都及不上的。吃的穿的都是家里顶顶好的,甚至把出嫁时的嫁衣都给拆了好做小衣裳。还一心想给这个小闺女取个好名儿,只是还没等定下名儿来,就出了事儿。
原先这样那样百般疼爱的小闺女,都养到这样大了,还是说扔掉就扔掉,这是顾三小都一遭知道什么叫做心寒。
又是轻飘飘的几个字,陶氏这回却听明白了,满心里的勇气怒气怨气一股脑的泄了个一干二净,任凭顾金兰搀扶着进了东屋,没有任何动作。
看着失魂落魄的坐在炕沿上无声的垂着泪的陶氏,顾金兰心里也不好受。
她是女儿,也是母亲,更是一向都是在家里颇为说得上话受到尊重的女人,自然知道陶氏有多难堪的。
可正因为她是母亲,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不能理解陶氏怎么就能这样冷硬无情的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
更何况,金鱼儿有什么不好的!
说到底,还是她们亏欠了她的!
叹了口气,想要说点什么,却实在没有这份心情,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更知道这会子不管说什么,陶氏都是听不进去的。
想留下陪陪陶氏,却又记挂着外头。
想叫人进来看顾着陶氏,起码端个茶倒个水,可一时间竟找不出这么个人来。
金鱼儿自是不算的。杜氏太过老实了,当媳妇不错,可在这种事儿上就不大经用了。蒋氏虽能说会笑八面玲珑的,可未免口齿心思都伶俐过头了。至于顾锦鲤,那就是个乱家的种子,不添乱就阿弥陀佛了。
想了想,扶了陶氏上炕靠坐好,又倒了碗茶与她,看着她一碗热茶下肚,脸上有了两分血色,又勉强说了两句话,才出了屋。
外头顾三小正在和顾金彪说话,顾金彪说的很是琐碎细致,顾金琥支着耳朵更是听得认真,连顾金兰出来都没有察觉。
顾三小却是看到了,招手问道:“这事儿你觉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