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阴阳五行、神道设教的观念里,男子属阳女子属阴,婚礼的一切都含着迎阴气入家的含义,而黄昏又是“阳往而阴来”的吉时,所以婚礼又称“昏礼”,世人一般也都只在黄昏时分行娶妻之礼。
钱家特特请了有名望的半仙排了八字,把迎娶的吉时定在了酉正。
顾金兰得了喜报后便只管定定心心的,把家里头的事务色色料理好后,一家四口方才出门。路上又不免要千交代万交代的叮嘱赵春江小心慢行,避着些来往的人车,所以直到日头西斜申初时分,才进了顾家坝。
此时村东头顾三小家的大院子里早已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了。整个顾家坝顶门立户的男人们都已是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换了见客的衣裳赶了过来。妇孺中但凡不犯忌讳的,也都已是到场了。
更有早已是定下的像是总管、执客、内库、外库、管厨、帮厨、酒房、茶房,还有担水劈柴的打杂等等的执事人等,昨儿就已是到齐了,这会子更已是各司其职忙得热火朝天了。
顾金兰家的骡子车一进了顾家坝,就早有候在村口的接待兵分两路,一路上来迎接一路回去告知专门接待亲房的执客了。不消一会儿,顾金琥顾金彪也知道了,忙告罪迎了出来。
虽已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的脖子都快折了,却都没说“怎么才来”之类的扫兴话,只高高兴兴的往家去。
一圈见礼下来,赵云松就被顾三小唤去应酬了,赵春江赵春薇更早就跑的没影儿了,顾金兰便同着几个特地迎出来的堂房嫂子弟妹说说笑笑的一径进了东屋。
东屋里正热闹着,顾锦鲤已是装扮好了正坐在炕头坐亲。满屋里或坐或站着好些婶子嫂子姊妹都在说笑,无非是夸赞顾锦鲤好福气,嫁了个念书文雅人,真真是鲤鱼跳龙门了。一见顾金兰来了,除了新娘子和几位长辈,凡是坐着的女眷们纷纷起身向顾金兰问好。
好些人久已不见顾金兰,话题自然很快就从顾锦鲤跳到了顾金兰身上。
顾金兰不似顾锦鲤清高自诩,和村姑村妇们说不上话。她是在三六九等的人群中走惯了的,什么都能接上两句。记性又好,不管是经年未见的嫂子还是刚进门的弟媳,就算果真不记得了,可只要略一带到话头,她就立马一清二楚的了,应酬问候都说在了点子上,叫人心花怒放。
气氛自然越来越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迭起。
坐在炕头的顾锦鲤看着就一口浊气涌上了心头,可顾金兰也没想久待就是了。又说了会子话,就笑着起身告罪。在座的一众人基本上都知道顾金兰在娘家的分量是能当家作主的,虚留了两句,就起身相送。
只是出了东屋的顾金兰并没有去找陶氏或是蒋氏杜氏,而是一径进了西屋。
金鱼儿正坐在床上纳鞋底,身边睡着堪堪满百日的小侄儿顾文礼。
一见顾金兰进来了,金鱼儿忙放下手里的针线,轻手轻脚的小跑过来,扬起笑脸唤了声“大姐”。
顾金兰就携了她的手,“都已是这早晚了,很该点盏油灯再做针线的。”
金鱼儿从善如流的点头应是,顾金兰就笑着过来点了点顾文礼的小鼻子,也不问金鱼儿怎么不出去,只道:“针线做得怎么样了?”
金鱼儿就开了墙边的樟木箱子,正把新做的衣裳布鞋拿给顾金兰看,想了想,正打算找出给罗栀子的添箱,顾金桂就风风火火的找过来了。
“大姐,你怎么在这啊,叫我那个好找。”说着过来拉顾金兰,“要吃分家饭了呢,你快同我出去。”
顾金兰就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么大声做什么,仔细吵醒了礼哥儿。”又坐了下来道:“你也说是分家饭了,咱们当姑女乃女乃早就分了家了,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新娘子出门子前要同父亲、兄弟吃在家的最后一顿饭,俗称就是分家饭,表示从此之后女儿就成了亲戚了。
顾金桂有些诧异,刚想说话,又忙压低了声音,“那也快同我出去吧,娘和嫂子弟妹忙的什么似的,我们也该去搭把手才是。”
顾金兰微微一笑,“忙什么,我可是添了嫁妆随了份子来吃酒的,只管安安心心的坐着等开席就是了,哪有忙出忙进的道理的。”
顾金桂这下子更是愣怔了,随后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以往也不知道是谁成日介的在娘家逞威风,同是姑女乃女乃,却把她衬成了吃干饭的无能之辈的,这会子倒是又说起这样的风凉话来了。
可面上却是不显,心念一转,朝抱着顾文礼的金鱼儿摆了摆手,一**坐到了顾金兰的身边,也不避讳金鱼儿,问着顾金兰,“姐,你和娘到底怎么了?我上回过来添箱的时候,娘可不高兴了,拉着我说了一大通有的没有的,弄得我一模两只脚。”
顾金兰比顾金桂大七岁,也算是她一手带到的。是怎么个性子,顾金兰再是清楚不过了,自然不会同她掏心窝子。
只道:“我们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吵架拌嘴还需要理由的?”
顾金桂皱了皱眉,“大姐,你别总是糊弄我!”说着压低声音问顾金兰,“是不是为了娘补贴三丫头嫁妆的事儿?”
顾金兰一听这话头,就知道她说的和自己担心的八竿子都打不着,“嫁妆的事儿都是爹娘做主,我只管替她们置办物什就是了,其他的又与我何干。”
顾金桂就有些恼了,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却不好和顾金兰硬碰硬,只叹气道:“我倒是不妨,”说着拿下巴点了点金鱼儿,“就是替四丫头抱不平,同是儿女,私己都掏给了三丫头,等四丫头出阁,还有小三儿娶亲的时候可怎么办,娘真是年岁越大越偏心眼了。”
可她心里头究竟怎么想的,顾金兰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所以早就交代了顾金琥和顾金彪,叫他们同杜氏蒋氏也说一声,千万别在她面前露出什么话儿来。
等到隔天回城的时候,想想还是不放心,又交代了顾金琥一番。好容易解决了一个麻烦,别又闹得家宅不宁的叫人看笑话。
只没想到都半年过去了,顾金桂虽没甚动静却还是不死心,又挑唆着金鱼儿在出嫁前一晚吃离娘酒的时候哭《装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