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凑在油灯下一五一十的清点了半晌,礼金竟也又十六两八钱银子,并二十六吊八百五十个铜钱。
罗稻葵就告诉金鱼儿,“这银子多是我以前衙门里的同事们凑的,这铜钱多事亲戚朋友们送的。”
金鱼儿点了点头,却有些心不在焉的瞥着炕桌上的那张红纸。
她从不知道罗稻葵竟也是识字的,登时就把心里头的那点子不知所措抛在了身后了。
犹豫再三,或许是罗稻葵的一直以来的温和有礼给了她勇气,终于伸手拿了红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后摩挲起了上面的字儿。
她虽从没亲手写过哪怕半个字儿,却也知道罗稻葵的字儿别说同碑文上的比了,就是同顾金宝赵春江也无从比起,简直天上地下的。若用益柔的话来说,那就是既没骨架也没笔锋。
可罗稻葵识字,而是还能写,就已实在是意外之想了。
罗稻葵也惊了一下,尤其是看着金鱼儿拿了红纸后竟不由自主的就照着笔顺描了一个字后,更是不禁喜道:“鱼儿你认得字儿?”
金鱼儿下意识的就想摇头,可看着罗稻葵脸上的喜不自禁,再想到他们已是亲密夫妻了,还是抿着下唇点了点头,呐呐道:“只粗粗认得几个字罢了。”
罗稻葵好高兴,“认字好啊!”又告诉金鱼儿,“我打小也念过书,只后来荒废了,还是这两年上才重新捡了起来。”
说着话儿又自炕柜里取出一个扎的齐齐整整的包袱来,解开后竟是三本书。
《千字文》、《千家诗》,还有一本《弟子规》。
虽然书页有些泛黄,可页脚整齐只有墨香气,一看就知道是妥善保存着的,金鱼儿的眼睛瞬间就发亮了。
罗稻葵就顺势坐在了金鱼儿身边,兴致勃勃的同金鱼儿商量,“那我们以后但凡得了空就可以一起念书识字了,虽不指望考状元,可也不能做个睁眼的瞎子,你说是不是!”又憧憬道:“等咱们有了孩子,不管男女,也要交他们念书,好晓得做人做事儿的道理才是!”
说的金鱼儿满脸通红,看的罗稻葵不由自主的就伸手抚上了她的面颊。
直到翌日一早,金鱼儿才想起了要把添箱的礼金并自己的私己拿给罗稻葵过目。
又告诉罗稻葵,“大姐大姐夫同大哥二哥还给我买了五亩中田,只是没上嫁妆单子,地契也先由大姐保管着。”
而且顾金兰还说了,因着买的这五亩中田就靠在赵家并赵云英的陪嫁田产附近,所哟一应事务就不用金鱼儿罗稻葵操心了。到时候一年两季的米粮或是直接送过来,或是折成现银,只消言语一声就是了。
罗稻葵一个激灵,原本以为金鱼儿的陪嫁已是足够丰厚的了,却没想到这竟还不是全部。
他虽年轻,可却也曾是场面上走过的人,自然知道即便不是上好的肥田,只是中田,也不是等闲就能买到的,更不便宜。何况地段还好,一亩没有*两怕是拿不下来的。
金鱼儿虽不知道这五亩田产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却知道不光是顾金兰两口子,就是顾金琥顾金彪两个都是悄悄出了钱的,自然不敢收。百般的推辞,叫顾金兰留给赵春薇做嫁妆,可顾金兰却执意如此。
甚至说到最后都不理会金鱼儿了,只悄悄的把上半年春花的出息——除去人工后的六两五钱银子硬塞在了金鱼儿的钱箱里。
婚前过来添箱的时候,又把卖了稻谷的十两银子给她带了过来。
罗稻葵就吁了一口气,“既是姨姐姐夫并舅子们的心意,你就收了吧!”又指了金鱼儿的私己,“好生收着吧,只家里的开支人情都不能从这里出,养家糊口本是我的本分,你的还是留着以后赏儿子孙子吧!”
说的金鱼儿又烧红了脸,可罗稻葵自己却是摩拳擦掌意气风发的。
有这么多人念着他们顾着他们,他们没有理由还过不出像样的日子来的!
吃罢早饭,提着礼品挨个儿上门,给帮忙操办婚事的总管、执客、厨房、茶房,并打杂诸人都道了劳后,就钻进了灶间隔壁的草舍了。
金鱼儿昨儿就知道了,这四间半草舍其实都是当年罗父做木匠时使用的工房。不但做木匠时使的各色家伙什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间房里设着炉灶风箱,家具上的如门环、泡钉、门插等一应铁制物什,罗父亦是可以自己动手打制的。
而正因为家学渊源,所以早在去年年底的时候,罗稻葵已是和赵云松商量好了今后的出路了。
罗父是木匠出身,罗稻葵从小耳濡目染,刚刚知事儿就知道跟在后头帮着递递拿拿的了。家里头的锅盖凳子腿坏了,他也很有兴趣去捣鼓捣鼓。
只后来罗父意外过世了,罗母又卧病在床,种地糊口尤且不急,连书都不念了,哪里还顾得上兴趣不兴趣的。
还是自打后来进了城后,或是是因着骨子里的那一份感情吧,罗稻葵有意无意的就认识了不少木匠。不管是圆木匠、短木匠、长木匠、斜木匠、硬木匠、细木匠、旋床子匠,还是打锯匠,都认识了不少。
以前只不过打心眼里的觉着亲近罢了,可等他伤了腿,开始设想后半辈子的出路时,脑子里冒出来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木匠。
毕竟老话也说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木匠又一向都是工匠中最为红火的,盖房子、办嫁妆、置家具,甚至做棺材,就没离得了木匠的,只要手艺好,就不怕没活干儿。
再加上罗稻葵自己真是颇为喜欢这行的,因此便拿了主意去同赵云松商量。
赵云松原本想着罗稻葵虽年纪越大,可到底资历摆在那里。等养好了腿,不拘是学个账房还是做个管事,虽不易,但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儿。
却没想到罗稻葵竟想学手艺做木匠,登时就皱了眉。
倒不是觉着木匠就怎么样,毕竟人生在世,只要肯出力肯吃苦,不管做什么都能有口饭吃,罗父当初不就是凭着一手过硬的木工活计盖起了明三暗六的大瓦房么!
只罗稻葵的情况又和旁人不一样,毕竟伤了腿脚,可做木工活是要出力的。他怕罗稻葵吃不消,也怕他本就好强,别到时候还败了身子。
况且,就算他不曾学过,却也知道从选料,到劈、锯、刨、画线、打孔、锯榫、拼板,每一道工序都是很有讲究的。没个十年八年的学徒底子,手底下是出不来活的。
这么一来,之前的十年八年的一家子可怎么过活。虽有田地,可若风调雨顺还罢了,若老天爷不帮忙,岂不得喝西北风去了。
赵云松的考量,罗稻葵自然知道,而且他也不是没有考量过的,所以他并没有妄想像罗浮似的十项全能,只是想一步一步的慢慢来,先从圆木活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