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最叫人心焦。
待在罗稻葵家里都没有回去的罗瑞香、罗稻荫几个出出进进的看着天色,差点把罗家的门槛都给踩平了,更恨不得把那挂在中天的日头给拽下来。
金鱼儿虽也有些神思不属,可不但要预备豆沙、芝麻、花生、枣泥、什锦等等的汤团馅心,准备正月十五整天送神的香烛供品,还有萧飒坐立不安的,只得耐下性子来。
萧飒一贯自诩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上辈子就性喜热闹的她就没少在上元佳节逛夜市赏花灯。也见过不少自称“天下第一灯”的大型花灯,吃过洋洋大观、无所不包的夜市美食。来了这后,每逢正月半,又都会跟着金鱼儿欢欢喜喜的去看社火,照田财,看顾三小乐此不疲的用秫秸给金鱼儿做大大小小的牛蛋灯。
虽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到底还是没有看够那种在灯火与焰火中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温暖了照亮的感觉。更何况她还自来没有进城看过花灯呢!虽说她实在瞧不上南乡这么个苋菜子大小的“简约”小县城,虽说她是见过大场面的,可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期盼却是再大的场面都换不来的。
益柔也颇为心动,她虽看过花灯,却也只此一次。而且还是远在髫年,由乳娘妈妈们护着,同兄弟姊妹们坐在临街的酒楼里赏月赏灯罢了。等她渐渐长成,尤其是出嫁后,过年过年的在她看来,除了累,也就不剩什么了。还是来了这后,才又慢慢体会到那种不可替代的温暖与踏实。
不过好容易等到吃过早晚饭出发的时候,不单罗稻粱、罗稻存夫妻,全堂叔家的罗稻葛、罗稻荫两兄弟,连七堂叔家的罗稻添、六堂妹罗杜鹃、并七堂弟罗稻满兄妹三人,还有大伯家的五堂弟罗稻留,甚至大伯娘自己,都是兴兴头头的要跟着一道进城看灯的。
走到与桑峪里交界的村道,又同罗栀子陈俊两口子、并陈家的兄妹妯娌几个碰了头,一行浩浩荡荡二十多人,齐齐往县城方向去。
金鱼儿同罗稻葵听到罗瑞香的提议,自是心动的。只到底顾忌着罗栀子已是出了门子的姑女乃女乃了,索性趁着送花灯的档口,径直同陈进老两口明说了。
南乡一直以来都有送孩儿灯的习俗,也就是在正月半前,娘家都会送花灯给新嫁的女儿家,也有普通亲友送给新婚不育的家庭的。因为“灯”与“丁”谐音,送灯也就意味着“送丁”,借此来祈求添丁进口、早生贵子。一般来说,都是正月初八到正月十五期间送灯,头年都是送一对大宫灯。如果女儿怀孕了,除了大宫灯之外,还要送上一两对小灯笼,祝愿女儿孕期平安。
罗稻葵同金鱼儿年纪虽小,可这些习俗礼数却都不缺,一对大宫灯也早早的就准备妥当了。本就是预备这两天送去陈家的,倒是正好。
罗栀子的公婆俱是通情达理之人,更喜欢罗稻葵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不但允了陈俊同罗栀子两口子,还主动提出让其他几个儿女儿媳跟着一道去……
隔壁村子住着,本就相熟又是姻亲,会和寒暄过后,很快就说说笑笑起来了。罗栀子一壁招呼着妯娌姑子,一壁走着走着就同金鱼儿、罗瑞香走到了一起。瞥了眼老神在在的坐在牛车上笑呃花枝乱颤的大伯娘,悄声问道:“怎么把那尊大佛也带上了?”
罗瑞香就翻了个白眼,“谁乐意带她了,是她死皮赖脸的硬要跟着三哥过来,赶都赶不走好不好!”
罗栀子:“……”
只都出来了,再说这些有的没有也毫无意义了。
堂姊妹两个都不去看大伯娘,只活跃气氛,一会儿夸这个嫂子的头花好看,一会儿夸那个妹子的口脂色正,很快就把金鱼儿,并罗家、陈家的几个妯娌姊妹都拉进了女人们的话题中。
一路热热闹闹的还没怎么觉着,已是远远的能看到城楼了。而且还未进城呢,就已是能远远望到东西大街上的火树银花,感受到南乡城内的喧嚣气氛了。
萧飒踮着脚东张西望的已然按捺不住,好容易等到罗稻葵、罗稻粱两个寄放好牛车回来,忙随着金鱼儿挤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挨挨挤挤中,没走几步,领头的罗稻葵就悄悄牵了了身边的金鱼儿的手,同她耳语道:“跟进了我,仔细走丢了。”
自打走进人群中就颇有些不自在的金鱼儿连连点头,可到底并不敢在这样的场合下同罗稻葵手牵手。哪怕摩肩擦踵之下,众人根本不会注意也无心理会,只紧紧地拽着罗稻葵的衣袖。
罗稻葵知道她脸皮薄,也不欲为难她,只到底还是牢牢的把她护在了身前。又告诉她这座一丈多高的各色花灯扎成的葫芦灯楼是哪家铺子扎的,特地设了灯谜招揽顾客的又是卖什么的,还有夜空中突然炸开的“八仙献桃”的五色烟花又是谁家的……
如数家珍,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虽然人头攒动,只能随着人流慢慢行进观赏,等闲看不到两旁的各色摊子,可金鱼儿还是看的听的津津有味的,只觉着目不暇接,左顾右盼的,很快就兴奋了起来。
罗瑞香牵着金鱼儿手走在另一侧,罗栀子陈俊等人或是走在旁边,或是跟在身后,多多少少也能听到两句,比手画脚的,兴致亦是越发的高涨。
紧紧攥着罗稻留双手的大伯娘别说是这辈子头一遭看灯了,更是头一遭进城。刚走到城门口就被乌泱泱的人群,尤其是几人高的城墙给惊住了。进城后看着比楼房还高的灯树灯楼、灯光照耀下的楼房上的斗拱,各家各户门前挂着的各色花灯,眼睛瞪的老大,满脸的艳羡,不停的咋舌。心里头更是连声叫佛,怪道都一心想要进城了,天堂也不过如此了吧!眼馋心热之下,走着走着就掉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