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鱼儿自然不能应,可不光顾金兰百般挽留,就是赵女乃女乃听说后也催着顾金兰去收拾屋子。
赵女乃女乃比之正月里相见时苍老了许多,头发已是半花白了,说起话来也不似以前那般中气十足,拉着金鱼儿的手不肯放,“这会子人心惶惶的,锁门闭户尤且不及,谁家肯把房子租出去。你们听我的,就在家里头住下,别叫我们一心挂两头。”
态度非常坚决。
两口子的立场自然也是坚定的,可架不住赵女乃女乃同顾金兰诸人的连番好意,眼看着就快推辞不下去了,全堂叔拎着肉酒糖糕四色水礼过来了。
罗稻葵就松了一口气,虽不知道全堂叔是否租到房子,可眼见全堂叔这时节还能买到这些礼品,还是把已是商量好了,想两家一起租了房子暂住的话儿说了一遍,顾金兰几个这会子总算是听进去一两句了。
虽是姻亲,到底是外客。是以只有赵春望同赵春江、赵春薇出来见礼,又请了全堂叔上座。
全堂叔精于世故,知道赵家这会子不便也没有心思待客,只询问了一番赵老爹的身子,又略寒暄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临出门的时候,把租到的房子地址告诉了罗稻葵知道,又笑道:“这回我可是借了你的势了。”
原来全堂叔在养济院门口同罗稻葵诸人分手后,就径直去了在南乡城里做房牙的朋友家,恰好那朋友正在家。
只一听全堂叔要租房,却是连连摇头,“这会子房子地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肯租的,你绝对瞧不上眼。你略瞧的上的,不是早被三亲六故住满了,就是人根本不肯租。”又苦笑道:“若是你早两天来还罢了,我家倒是能腾出两间房子来。只现在都被亲戚住满了。”
那房牙一摇头,全堂叔就已是明白过来了。却也不气馁,搭着他的肩膀劳烦他再想想法子,“就算租不到独门独院的房子也不碍。随便两间房子,只要能歇歇脚也就行了。”
实在被磨的没法子了,那房牙一咬牙,领着全堂叔直接去了一姻亲家。人家原本并不情愿,搁不住这二人舌灿莲花,后又无意中提到罗稻葵,竟是相熟的,这才肯租。
罗稻葵一听地址就在牛毛胡同对面的椿树胡同,已是心中一喜,再听全堂叔这么一说。还真是自己相熟的人家,前两年也是常来常往的,关键是离赵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顾金兰同赵女乃女乃也都认识这户人家,而且还很是相厚,自然放下了一半的心。
见他们两口子坚持不肯留住。再加上就算不是嫡嫡亲的,也是两重长辈,又是善待这小两口的,就算不情愿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到底还是三令五申的告诫二人,缺了什么只管过来拿。也不允他们自己开伙,叫金鱼儿收拾好就过来烙饼蒸馒头……知道都巳正了,二人还没顾得上吃早饭。又赶紧热饭。
直到两人都一一应下了,又吃的肚儿圆,带上赵女乃女乃非要带给全堂叔一家的一屉热馒头,和送与主家的两色水礼,才迈出顾家大门。
罗稻葵对这一带早已熟门熟路,就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只金鱼儿虽在赵家住过几个月。却从不曾往椿树胡同去过,不免要带她认认路。到的时候,全堂叔已是领着罗稻葛、罗稻荫把两间南房归置的差不多了。
罗稻葵先领着金鱼儿去谢过了主家,又奉上赵家的水礼,说了两句衷肠话。才转身回了南房。
全堂叔租到的是两间南房,虽说是临巷的倒座没有开窗,每间也就四五丈见方的大小,可因着原本就是出租与人住的房子,所以不仅在东西厢房与南方之间砌了堵墙做了二门,而且屋里除了没有灶头外,竹床、桌椅都一应俱全。
以前罗稻葵住在赵家的时候,也是住着这样一间南房,所以很是亲切。
金鱼儿更是满意——游廊上她都能住,更别说这样独门的一间房舍了。
只不过主家要求租金日结,每间每天十五个大钱。
全堂叔应下了,罗稻葵同金鱼儿也没犹豫。
十五个大钱一天,看似有些贵,可这样地段的房子,每间每年三两银子算是公道价。算起来,也相差不了多少的。再说这种时节,谁知道明天又是哪副光景。人家要日结,也并不是有意为难他们。是以两口子都无二话,罗稻葵拿了银子去了隔壁全堂叔的房子。
相较之下,全堂叔家因着人多,同样的房子,住起来就有些不安逸了。不过全堂叔脑子灵泛,把四方桌抬了出去,把竹床横了过来贴着墙架好,又把自家带出来的箱笼拼了起来,又做了一张床。
罗稻葵看着屋里有些局促,就同全堂叔商量让罗稻葛、罗稻荫去自家那里睡。
全堂叔大手一挥,没有答应,“半大的小子,哪里睡不得,没那么娇气。”
又拉着罗稻葵出来,指了指西边墙角,“我同这家已是说好了,到时候在这里砌个炉灶,我去买个铁锅,再问他们家买些柴火,我们就能自己开伙了,烧个热水蒸个馒头的,都便当。”
因着砌了一堵墙,所以南房到墙之间只剩下两人错身那么宽的一个夹道,砌了炉灶,说不得就要蹲在门槛上烧火了,可全堂叔还是颇有兴致,同罗稻葵比划来比划去的。
而若是没有心事儿的话,罗稻葵或许也有兴致同全堂叔琢磨着怎么把日子过舒坦了。可他这会子心里头不但记挂着赵老爹,更担心罗栀子,自然没有这个心思。
说了两句话,全权由全堂叔做主后,就回了屋,金鱼儿已是把屋里收拾的一尘不染了。只床上、桌上还是原样,什么都没有,两只背篓还是原样放在墙角。
金鱼儿已是在等罗稻葵了,递了水囊与他,就要出去找罗栀子,被罗稻葵劝下了。
折腾了这一天一夜的,他都有些吃不消了,更遑论金鱼儿,再说他也舍不得呀!
拉着她坐了下来,“不急,依我看,咱们最好兵分两路。我去找栀子他们,而你得去赵家报个信,告诉姨姐咱们已经安定下来了,叫她们放心。再说干粮虽都有,可咱们的饮水却不多了。全堂叔的炉灶一时之间怕是不能得,指望五更鸡,那更是麻雀当鸡用,咱们少不得还是只能去麻烦姨姐了。”
金鱼儿思忖片刻,点了点头。
她不是不知道罗稻葵的心思,可罗稻葵的话儿却是不错的。找了根干净的帕子包了两个馒头与他揣上,“饿了吃。”想了想,又提醒他,“陈家丁口多,老的老小的小,陈大娘又有了春秋,妹夫还年轻,你瞧着不对,就把妹妹接过来吧!我左右无事,正好可以照顾她。若有什么不知道的,还可以去问全堂婶,岂不好。”
金鱼儿已是听说租房子的难处了,陈家家境虽好,可这时节没有门路的话,怕是妄想。是以陈家人若是进了城,估计也只会被安置在养济院那样的地方。不是说那地方不好,只罗栀子到底怀着身孕呢,吃喝无着的,金鱼儿想想都不安。
罗稻葵一愣,脸上就绽出笑来,伸手握住金鱼儿正在给自己整理衣襟的带着薄茧的双手,低下头拿嘴唇贴了贴,“我会看着办的。”
青天白日的,臊的金鱼儿从头红到脚。罗稻葵看着,嘿嘿笑着去了隔壁。
全堂叔听说后,旁的没说,只又、叫罗稻葵把罗稻葛带上,不管怎么样,总能跑个腿什么的。听说是去找罗栀子,小伙子浑身都是力气。
只一去就是一下午,金鱼儿都从赵家来回两三趟了,换下来的脏衣裳也都洗干净晾起来了,又给全堂叔打下手做小工,砌好了灶头,还跟着赵春江去赵家连吃带拿的吃了晚饭。回来站在门槛上看着暮色四起,不远处“咚!——咚!”,一慢一快连着三声敲响落更,二人还是没有回来。
全堂婶急得无可不可,一更三点敲了暮鼓后就要开始锁门禁行了。到了二、三四更还在街上走的话,可是要笞打四十下的,而且东西大街的交叉路口上也会像今儿一早似的拦起了栅栏,不准通行。若半个时辰后还不回来,这一晚上可该怎么处。心里头不免有些埋怨都到了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酒的全堂叔,只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的。
金鱼儿亦是坐立不安,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时辰。眼看着还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该宵禁了,罗稻葵领着罗稻葛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也顾不得有没有找到罗栀子了,赶紧倒茶,罗稻葵咕嘟咕嘟喝了一海碗,才算是痛快了。又把从赵家端来的饭菜勉强用五更鸡热了热,呼啦呼啦吃了个干净,才有空说话。
“已是打听到了,说是桑峪里的村民们已经进城了,据说都被安置在育婴堂,明儿一早我再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