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真能变作蒲公英,随风观遍天下,那样的她……也会快吧。
轩明按下剑格:“又害一命……此等妖魔若继续留在人世,天地难容!”
只是,他刚刚踏出半步,身后掠过来的身影已拦至他的身前。子湄横展双臂,面对着他手中凌厉的长剑,深深吸了口气:“那姑娘不要他死,你若杀他,不是陷他于不仁不义吗?”
他怒挥长袖:“区区妖类,有何仁义言!若他有仁义之心,那山下那些无辜百姓又为何会丢了性命?!”
“你——不理喻!”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能这样生气,硬是向他长剑的剑锋一挺,被风吹散的金抚上剑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生于周,不知你们这些所谓‘修仙之人’的正道所在;但我知,两千年前,有苏狐妖一族都能与人交好,如今你见妖便杀,岂不是滥杀生灵?”
“小泽……”
余涯好似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动静,抚弄着小泽躺过的地方,那里,如今也不过是一丛普通的蒲公英罢了。
这样深情的称呼,也抚弄了她的心弦,记起那个墨蓝色的身影。
……
“给,你要的夏螟虫,上次那一笼睡了……这次我施了法术,它们不会再睡了。”
“嗯,谢谢师父!不过,师父也要记得带我去找人道哦,我要做人。”
“……好,有时间吧。”
……
这哪里是想那些旧事的时候……她连忙醒神,面前的这位剑仙,手中剑越抵近她:“妖物迷惑百姓,竟然从两千年前就开始了,果然当杀——你让不让!?”
如此倔强,这一点倒是和师父很像呢,但她怎么能会让。
既然言说不成,那只有……
她别过头去一笑,双手结印,一处红色法阵展现在轩明脚下,正是那个在光纪寒图中所使用的空间法术。
他脸色骤变:“你要干什么?!”
“对不起,你想杀了他,我也是迫不得已……”她叹息着,摇了摇头,默念了两句不知是什么的咒语,这红色法阵的光辉便变得尤为强盛,“我会劝他的,此妖之事,交给我就好。”
下一刻,轩明空张着嘴,却不出任何声音;法阵卷起的红光直通云霄,消逝之后,便再不见他的踪迹。
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胸口,又揩去嘴角边不是很明显的血迹。
时隔千年,不知消散了多少灵力,这空间法术她竟已无法驾驭了……
她走到余涯跟前,见他仍在那痴痴地唤着,她也觉得心疼,轻声问道:“日后你打算……何去何从?”
“我?我若出去,定会被修仙门派所追杀。小泽不许我死,我便不能死,”他抚手拈下一支蒲公英,这蒲公英又被风吹散去了,“我留在这里,百年千年,只等我阳寿尽时,再到鬼界与她相会……再赴轮回。”
她蹙眉:“千百年的等候只换得轮回井前匆匆一瞥,值得么?”
若是常人,定受不了这样孤寂的苦痛吧……
余涯似是摇头,似是颚首,过了很久才道:“值得。即便她不愿等我,先去了,我也要在那里等她。寒蝉也好,蝼蚁也罢,不论她那时变作什么模样,我要等的只是她!”
“……”
等待,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啊……
“你走吧,这个结界很快就关闭了。到那时,除非是鬼卒勾魂索命,无人再能进来。”
子湄听罢,仰头一看,这天上的云果然在不断地朝中间推进,一点点覆盖了蔚蓝的天空。结界里的时间,和结界外是不一样的。
她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道:“也罢,你好自为之。”
她离开不过几步,便被一道红光卷起,从那尚且蔚蓝的天空中出去了。
徒留下幻境中的人,在幻境中再等千百年。
余涯望着那云雾合拢,不由得带上一抹苦笑。
“但愿我下一世,不要再为妖,只做个平凡的人……”
……
待子湄回到客栈时,已经是早晨了。这一夜除妖之事,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
进了客栈,她无视众人对她头诧异的目光,看到坐在中央一桌打闹的溯沚、有期二人,忙收敛了沉重的神色,带着笑意走了过去。
一见她回来了,溯沚立马停了和有期的打闹,摔下筷子迎了过来:“师姐,你看他,连杯酒都不敢喝,快帮我劝劝他。”
还不等她作答,有期已经转过来笑道:“子姑娘,那妖物是否已经除掉?”
“嗯,已经除掉了,以后不会再出现妖物伤人之事。”
“看,我就说嘛,这么厉害的妖怪,那个什么增城派那么久没没辙,只要师姐一出马就除掉了。”溯沚踏着欢快的步子,从桌上端来一盏酒,“师姐是功臣,这个给师姐喝。”
这酒的香味浓郁,辣气更是浓郁,只靠近了便觉得呛。
子湄忙将其推开:“早上怎么能喝如此烈酒,怕是会伤身体。”
“那——书呆子,你来喝!”
有期也吓得脸色都变了,连连后退:“溯沚姑娘,我不会喝酒,真的。”
不会喝酒……看他这么文弱的样子,估计应该是真的。
溯沚狐疑地将二人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两个人,把她手上的酒当成怕的神兵利器一样,两人都奇奇怪怪的。
她撇嘴道:“掌柜的说,这是他们这最烈的酒,叫‘霜华春’,谁要能喝了三杯还不醉,就省房钱。虽然比我师父酿的还差那么一丁点,不过也不错了。”
居然比东源仙人酿的还差一点,那仙人酿的酒得有多残害生灵啊……
趁她喝酒,有期偷偷模模地凑到子湄身边耳语道:“溯沚姑娘已经喝了三壶了,子姑娘,你是她的师姐,能不能劝劝她?”